孩子從來不是天使 | 我的支教感受

上個周末，我去青海西寧參加了紅粉筆十周年活動。我之前有過兩次紅粉筆支教經歷，一次在青海海東，一次在麗江束河，我在之前的推送：謝謝你帶我去你的世界旅行，讓我看到從未見過的美麗里也寫過。

這次作為志願者代表之一，我在會上做了一個小小的演講，談了一點對教育的看法，可以和你分享。

PS：文末有我寫的幾首詩。

孩子不是天使，需要好的規則引導

在座的各位, 聽過以下說法的請舉下手：孩子是天真的、無邪的、單純的，孩子是天使。

顯然，很多人都聽過這樣的說法。這是一種對孩子理想化的、詩意的想像。如果我們真的帶著這樣的想法去支教，去接觸孩子，我們會被現實的耳光無情地打醒。

我第一次支教，是在青海海東。當時教三年級小朋友，第一天上課，我買了10盒彩筆，帶到班上。

我在分彩筆時，有小朋友問我，「這個筆是給我的嗎？」

我當時覺得應該培養一下小朋友的分享意識，就說，「這些彩筆是老師買給大家的，不是買給哪個人的。你們都可以用。用完還到講台上就好。以後這些彩筆就放在教室里，作為大家美術課教學用品。」

說完，我就開始上課，沒過幾分鐘，就聽到講台下小朋友們的吵鬧聲。

這邊兩個小姑娘找我裁判紅色筆該歸誰先用，那邊有小男孩告他同桌的狀：「老師，他把藍筆弄壞了。」最讓我崩潰的，是有小孩把筆偷偷藏起來，下課時不肯歸還，其他小朋友跟我說：「老師，他把綠色筆藏自己書包里了。」

這一節課上得我頭暈腦脹，頗為受挫。下課後，我坐在空蕩的教室里思考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問題。

答案很簡單，我做錯了一件事——我讓彩筆的所有權屬於公有，但又沒有明晰在這種情況下，使用權的具體分配規則。比如當幾個孩子都想用一隻筆時，誰有權先用？

也沒有規定如果把筆弄壞了，應該怎麼賠償？不歸還應該受到什麼懲罰？誰負責這些筆的保管和分配？

在規則不明晰導致每個人的權責不明晰，進而導致每個人都會按有利自身的方式去理解執行規則，甚至直接破壞規則。（因為破壞了，也沒什麼後果嘛。）

那我為什麼沒有預先設計好規則呢？因為我潛意識裡把小朋友當成了相互關愛的小天使。

但其實孩子和我們一樣，就是人啊。人性的美好和糟糕，優點和缺點，孩子也都有啊。他們也有破壞欲、佔有慾、攻擊性呀。

你想一下，我們這些大人在面對所有權不明確的物品時，我們會做什麼？我們有多大概率會去好好愛惜使用它？

要避免這種課堂亂象，我們要做的是通過改變規則，引導孩子們改變行為。

我第二天去上課時，教另一個班，也是三年級，我也帶了10盒彩色筆，也是發給小朋友。

平均分下去，每個人手裡拿到3支顏色不同的彩筆，我告訴他們，「你手裡所拿的這3支筆就是老師送給你的。但你之後要畫的畫上，至少要出現9種顏色。在開始畫畫之前，你們有什麼問題嗎？可以舉手問我。」

有個小姑娘舉手；「可是我只有3種顏色筆，怎麼畫出有9種顏色的畫？」

「你可以找其它小朋友借。除了借之外，誰知道其它辦法？」

「我可以用我的筆跟別人換。」一個圓臉男生搶答。

「對，除了用筆換，還可以用別的東西換嗎？」

「幫他做值日？」後排一個瘦高的男孩舉手說，他想要熒光黃的筆，誰願意借給他，他可以幫對方做一次值日。

「對，剛才有人說用筆換，是用物品交換，你說用做值日，這是用勞動去換，那除了物品、勞動，還有別的方式去換嗎？」

「誰借我熒光黃的筆，我可以教你寫你不會的數學題。」有個小學霸說。（熒光黃在小朋友那真受歡迎啊。）

「這是用知識來換。發現沒有，即使你手頭只有3種顏色，你也可以畫出有很多種顏色的畫，只要你和其他人合作。而合作方式有很多種，你可以借，也可以拿你有的東西和別人換，比如知識，物品，勞動，時間……只要你有的是其他人需要的就可以。你如果足夠用心，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堂課上的小朋友們就安靜許多，我從講桌上看下去，就是一排排埋頭畫畫的小腦袋，彩色筆在這些孩子手中傳來傳去，間或能聽到他們在小聲交談用筆的條件。

這堂課結束後，我收穫的是小朋友畫好的五顏六色的畫，小朋友們收穫的可能是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如何分享、合作、交流，如何藉助外在力量實現自己想做的事。

而這一切，是建立在，我一開始就明確了彩筆的所有權的前提下。如果我一開始沒有做這樣一個制度設計，資源的使用、流轉就不會這麼順暢。

而這種制度思維其實是可以用在所有課上的。我們在支教時，都可以思考一下，我希望這門課能引導孩子做什麼樣的行為，培養孩子什麼樣的意識。

要知道，人一定程度上，是制度的產物。這在孩子身上，體現可能更為明顯。

我們如果以教育者的身份和孩子相處，就更需要用心去設計好的制度，去鼓勵他們分享合作、思考探索，保護他們的好奇心和創造欲，讚賞他們對同伴的幫助和善意。

再舉個例子。

我們也是從學生走過來的，你肯定聽過老師說，「你們要有團隊合作精神，要相互幫助，共同進步。」之類的話。

但如果只是這麼說，沒有具體規則引導小朋友要在一個團隊里只有相互合作才能取勝時，你很難讓孩子體會到你所說的團隊合作的必要性。

比如數學課上，選一道待解決的難題，然後把孩子分四個組，讓他們小組討論，最後每個組派一個人上來解題。這樣的方式，往往會出現，數學能力最強的那個小朋友上來答題。

而一開始不會的小朋友還是不會。

你可以用一個很簡單的規則改變，減少這種局面的出現。比如，你告訴他們：你會每個組隨機挑一個人上來答題，你可能會挑看上去不會答的小朋友。你們要自己組獲勝的話，就得確保每個同學都掌握了解題方法哦。

我就用過這種方法，出現的局面是，一組裡那幾個成績好的小朋友主動給成績差的小朋友講題，生怕他們不會做，之後被老師點到，會影響自己組的成績。於是本來不會的，在其它小朋友的輔導下，也學會了。

其實有許多種辦法，可以幫你在小朋友間創造互幫互助的氛圍。

關鍵是，你心裡要清楚，不要用混亂低效的規則，甚至是無規則，去考驗孩子的自律性，去誘惑他們暴露弱點。這樣做，不是壞就是蠢。

而要設計出好的規則，引導孩子展現自己身上最好的那些面，讓他們有機會幫助他人、去分享、去創新，去動腦解決問題，讓他們找到成就感、自信心。

關鍵是，我們要愛孩子本來的樣子。

而不是我們想像中的理想化的浪漫主義的但其實並不存在的天使孩子。

負責籌劃紅粉筆十周年活動的老友秦勇給了我4個命題：夢想、熱愛、改變、未來，讓我寫4首詩。我按要求寫了，也一併和你分享。

夢想

你睫毛彎彎做著彩色的夢

想開著飛船去探索宇宙

想潛入深海和鯨魚同游

想跑進森林與蝴蝶共舞

想駕著白色帆船去遙遠國度漫遊

尋找遺失的寶藏和四季如春的島嶼

我親吻你的額頭

許諾幫你圓夢

我要用一支紅粉筆

在你心裡畫出

明亮的陽光

信仰的核心

遠方的星辰

和不知疲倦的風

讓風帶著我們一起上路

去看怪獸精靈和馬，

星空雲朵和花

熱愛

哲學家說，

教育是

「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

一朵雲觸碰另一朵雲，

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遇見你後，我懂了。

我教你三角函數、和弦變奏、

素描水彩、詩詞歌賦……

而你告訴我

一片草葉和另一片草葉最細微的不同

還慷慨介紹你的朋友：

透明的海豚、

月光白的麋鹿，

以及害羞的鳶尾

給我。

你一笑，

乾淨的露水就打濕了我的心。

讓我想起世界小的時候

以及我小的時候

的樣子

改變

年輪轉了十圈

小苗長成樹木

荒地變成操場

你從孩子走向少年

你想看

村莊稻田槐樹之外的世界

想擁抱遙遠地方的男人女人

天上的星辰

地上的鑽石

不知名島上的花

深邃如夜空的思想

你渴望了解

自己的力量和限制

軟弱和強大

以及確認

內心那個不會屈服的夏天

你在變

我也在變

最初學習陪伴追隨，

後來學習放手目送

不變的是

在你身上種春風的心

不變的是

愛你明亮的眼、清澈的臉

未來

你讓我看見我

我讓你成為你

你夢著我的夢

我寫著你的詩

你點亮我的天空

我閃耀你的眼睛

從此，

山谷里多了一片

彩色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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