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磚家們都散了 我們來聊聊蛋糕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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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這是一個可以寫進諷刺寓言的故事:一個中年女人萌生了一個羞澀的想法,她想跟一棟粉紅色的建築,合個少女心的影。她躊躇良久、輾轉反側,終於頂著脂肪和法令紋的壓力出現在了那棟粉紅色的建築旁,然後發現,粉紅風的建築被拆了斑駁的施工現場,就像她被剝落的青春。天上彷彿傳來一個聲音「死胖子,不要再想裝嫩了」。
那個猶猶豫豫、最後獨自面對斷壁殘垣的女人,就是我!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我上周跑到上海出差,看到眾安保險微博上的網紅妹紙,在這棟剛剛裝飾成蛋糕樓的建筑前,刷這樣少女心的照片。
於是我也萌生了,去留個影的念想。對於一個30+的胖紙,眾目睽睽之下,伸出兩根胖胖的手指比個剪刀手,露出兩顆大板牙,啃一口這個草莓蛋糕,這tm真的是很有壓力的一件事。
於是,第一天,我望而卻步。那天晚上,我夢見了粉粉的布達佩斯大飯店。
第二天,我欲拍還休。那天晚上,我夢見了阿根廷那個粉粉的玫瑰宮。
第三天,我輾轉反側,那天晚上,我夢見了馬來西亞那個粉粉的清真寺。
第四天,終於決定拋下一個胖子的懦弱,去拍照,發現尼瑪蛋糕樓拆了。
天空飄來五個字,專家有意見!
(二)
蛋糕樓是眾安保險搭的,底子是自己公司的辦公樓,臨時裝飾成了粉紅蛋糕狀,表示慶祝這家的公司三周年生日。這年頭,公司為了刷個存在感,也是蠻拼的。
樓搭在外灘,十里洋場的外灘。一片氣勢恢宏的萬國建築群中間,出現了一個吃貨狀的存在。
網紅的照片先行,磚家的反對意見隨後就到了——這個大蛋糕,這個大蛋糕破壞歷史文化風貌啊!
然後圍觀群眾們就懵逼了,樓雖然在外灘,但是蛋糕樓的本體,不是歷史建築,都是現代開發商寸土寸金地蓋起來的,怎麼破壞歷史文化風貌了?
根據《上海市歷史文化風貌區和優秀歷史建築保護條例》第十六條,「在歷史文化風貌區核心保護範圍內進行建設活動,應當符合歷史文化風貌區保護規劃和下列規定:不得擅自改變街區空間格局和建築原有的立面、色彩。」
蛋糕樓跟哪條也不挨著啊!
官員也有看不下去的,出面說蛋糕樓是經過審批的。
僵持中,專家扔出了一個更高大上的理由。
同濟大學的鄭時齡教授指出,「蛋糕樓」臨時裝飾張貼在一幢新建樓宇上,而不是在保護建築上,這一點並不違反相關規定。但因地處外灘歷史文化風貌區,鮮亮的粉色裝飾與外灘周圍的環境和建築並不協調,即使是臨時張貼,也有損外灘景觀;同時,還挑戰了城市和公眾的審美品位。
頤和園的昆明湖裡停著大黃鴨那年,我去拍照,差點兒沒被人山人海擠到水裡。如果大黃鴨不是荷蘭藝術家弗洛倫泰因·霍夫曼的作品,如果沒有在美洲歐洲澳洲都溜達過一圈,被定格為喚起童年記憶的美好存在,那麼今天這個用於蛋糕樓的理由可以平行搬移過去,有磚家指出,「大黃鴨有損頤和園景觀,挑戰了城市和公眾的審美品位」。然後大黃鴨,就可以被去你丫的了。
一個本來有標準的問題,一旦上升到美感、與周圍建築的協調,就很不好討論了。
通常是誰的身份更具有權威中立性,誰的眉頭疙瘩擰的越大,誰的語調語重心長,誰的理由更傾向於歷史與懷舊,誰就更能獲得輿論的支持。
只是按照這個邏輯,任何一個問題都可以經專家解釋,升華出一個超越既定標準的新標準,這個新標準可以直擊人心、眾口鑠金,卻邊界無限。
規則是什麼?它向內圈住了人們行動的底線,向外則保護人們創造的自由。
而關於蛋糕樓的,這般看似提高了規則的無規則,是你們想要的么?
(三)
去年,北京創業大街上的咖啡泡沫最濃稠的時候,一個上海土生土長的朋友跟我說「創業浪潮這種事兒從來不可能發生在上海,因為這是一個最講規矩的地方,人們不會平白冒出什麼改變世界的荒唐想法的」。
當時我很想問他,你不覺得可能是這種略顯驕傲冷淡的風格,讓上海在這一波移動互聯網創業的浪潮里,被邊緣化了么?
央視的大褲衩到底丑不醜,這已經成了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了,反正我是看習慣了。每每路過,聽到也許是遊客(這貨現在已經是個旅遊景點了)點評說「怎麼想的呢?修這麼丑」,我就特別想跟大褲衩說,「哥們兒,你並不孤獨」。
1887年,巴黎埃菲爾鐵塔開工,這個頂著「紀念法國大革命100周年;迎接在巴黎舉辦的世界博覽會,成為彼時世界上最高建築」三重光環的建築,處境和大褲衩沒啥差別——被各路神仙批判它有多醜、與巴黎的城市風貌多不協調,多麼沒有使用功能。
當時出面批判埃菲爾鐵塔的,也都是特別顯赫的專家。比如毒舌的莫泊桑說「如果在巴黎建造這樣一個巨大的鋼鐵怪物,我就永遠離開巴黎」。
打臉的是,等到1889年埃菲爾鐵塔落成開放後,莫泊桑童鞋經常來鐵塔二層喝咖啡寫稿。有人用舊日的豪言與他打趣,莫泊桑雞賊地回答:「因為這裡,是巴黎唯一看不到埃菲爾鐵塔的地方」。
兩年後,專家莫泊桑看習慣了。兩百年後,大家都習慣了這是巴黎的一部分。還有專家煽情地說,埃菲爾鐵塔,就像城市的羅盤,看著它,你就不致迷失方向,至少不會偏離目標太遠。
如果說下水道是一個城市的良心,那麼建築也許可以看出一個城市的包容心。
今日被反覆強調保護的外灘萬國建築群風光,在上海開埠之初,也是上海本土吳越文明與西洋文明的碰撞。如果彼時的磚家可以保護飛檐磚木的歷史文化風貌,便不會有今日的外灘。
山河動蕩之時,留下的外灘歷史文化的風貌,究其本質,難道不是文化碰撞的風貌?
一個城市之美,在於可以捲軸溫柔地展開,煙波浩渺中告訴遊人她曾經是誰,更在於給所有的可能性留下一個溫和的機會,在於她不固守著,我一定要扮演誰。
至少,這是我一直愛的上海。
最後,求助,有哪位童鞋是P圖高手,能否幫我P一張我跟蛋糕樓的合影,再順路把我P瘦點兒。
蛋糕樓,君在我未來 我來君已拆,恨不早點兒到,與君拍個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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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處:既然磚家們都散了 我們來聊聊蛋糕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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