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羊水中的先秦文學
白話文時代受教育的我們,去追溯先秦文學時,看到的是一片水濛濛的荒野。
如同我們用儘力氣去想像嬰兒時代頭腦中最初的記憶,語言是從何時誕生的已經無從論起,雕刻在龜甲之上的隻言片語也難以將上古的文化生態拼裝成型。
創始之初的幾千年里,先祖的先祖從海洋中步步爬行,帶著世界的種子躋身於灘涂,河岸,烈日與星光的交替輻射下,它們緩慢而隱秘的化身為一隻只赤獸,赤獸先有了嗅覺,聽覺,觸覺,脊柱,骨骼,直立,移動,奔騰、碰撞、撕咬、合作……最後的最後,它們決定交流。對光的需求我沒有任何依據的認為,它們首先交流的,是對光的需求。
光讓世界有了形狀,有了溫度,光會來,光也會走,有高於赤獸的某位控制著這一切。
交流,為了族群中的彼此對這一事實的確認,確定
交流形成概念,概念描述規則。
找到了規則,赤獸不再是赤獸,它們成為了先祖。
等待命名的時代在文字還沒有形成的時刻,那個世界的大多數事物還沒有自己的名字。
上古時代的日與夜都如此漫長,漫長的時光中,有的是時間可以團坐下來,仔細地想像肉眼看到的一切,仔細的為所有這些編定起他們的規則。
首先是日與月的更替,而後是起伏的山巒和泛濫的河流,接著是口叼木枝的大鳥,見過海的人對於大魚的傳言,九尾狐嬰兒一般的叫聲,以及一定存在著的,創世的英雄和它同樣充滿偉力的對手。
與這片水濛濛的荒野不同的,是先秦文學中對這個世界的篤定。
沒有名字,那就去命名。
無比確定的世界
我們在《山海經》中,看到的是一個無比確定的世界。
山、海、大荒。也許因為太陽總在南天顯現,《山海經》依照南西北東的方式,一一記錄這世界各地的方位、物產、風俗習慣:
如《山海經》山經的開篇,南山經:
南山經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於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飢。有木焉,其狀如穀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穀,佩之不迷。有獸焉,其狀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麗麂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育沛,佩之無瘕疾。
《山海經》是這個孤獨的星球上的第一本遊記。
族長們作為全知全能的講述者,代代延續並不斷豐富著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描述,越是無法抵禦疾病水患與其它突如其來的災害,族群越是要堅持這世界信守著它們的規則。
也許曾有一位血統高貴的值得紀念的女子,在河流中溺死,激起了族群想要講述交流的情感訴求,於是有了精衛填海的描述。
也學某次大雨滂沱天閃雷鳴之後雨過天晴的時刻,族長被要求講述關於補天的原委,
山海經中沒有變化,沒有判斷,沒有善惡,只有篤定。
即使是黃帝與蚩尤的爭鬥,也並不曾因成王敗寇的套路而磨損蚩尤的鋒芒。
未至又如何《山海經》中關於夸父逐日的描述最為耐人尋味:
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這是一個與生產,與自然變幻很難找到因循可言的故事,因為它對勞作意義的脫離,讓這一敘述充滿了詩意。
夸父與日逐走,
入日;
渴,欲得飲,
飲於河,渭;
河,渭不足,
北飲大澤。
未至,道渴而死。
棄其杖,化為鄧林。
在我見到的譯文中,並沒有找到對」入日「二子讓我滿意的翻譯,
譯文因為道渴而死而將夸父作為一個悲情人物,但是我更願意想像這樣一副圖景:族群中某個人,決定出離群體,也許肩負著某種族群延續的使命,他要去追趕太陽,在故事的記錄者——他的同伴眼中,他一路向西,傍晚時刻他的背影與太陽一同消失在地平線中,他真正地走入了太陽。
他成功了,但是未能歸來,因為走入太陽讓他口渴無比,最終他死在北飲大澤的途中。
這是一個不容置疑的確信之事,
以鄧林為信物,這片樹林印證著這世上曾存在著試圖改變者,我們應當記得。《山海經》時代的文學魅力,也學在於荒蠻之中對世界懷有敬意的文雅想像,並且不包含對人類所為成功與失敗的勢力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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