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血喪屍生存日記
在喪屍遍地跑、世界末日到的大背景下,世道通常會很艱難,故事主線一般是講大家要怎麼在這種糟糕環境下拼盡全力活下去。
咳咳,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需要糾正一點,雖然我只是個廢材,想要在這年頭裡過活,也沒有大家想像的那麼難。
因為我是個喪屍。
當然以前我也曾是個人類,喪屍病毒一爆發,弱雞如我沒能活過兩集。
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不過我還算走運,不像有些人類在轉變成喪屍時比較倒霉,被咬掉半截脖子扯斷一條腿,視覺效果大打折扣。我感染病毒時甚至都沒被咬,完全是自己一個腳底打滑跌在路邊柵欄上,臉上給划了道口子,正好柵欄上又沾了帶病毒的污染物。
這就叫點兒背不能怨政府。
所以現在我的外貌還是和人類時期差不了太多,除了膚色慘白一點,黑眼圈重一點,全身關節都磕磕巴巴不靈活一點。
老實說以前我宅在宿舍打完通宵遊戲差不多也有這效果。
講真,最初變喪屍的時候我還是惶恐了一陣子的,又緊張又迷茫。大家應該可以理解我當時的心情,畢竟這事兒可比申請個新學校,移民個新國家之類要面臨的挑戰多的多。全新的生活方式,全新的交往規則,全新的社會習俗,樣樣都得從頭開始學起來。
作為一名曾經只記掛著懶散混日子的前人類,猛然面對如此挑戰,一開始我其實是很抗拒的。
幸好喪屍是心思單純,生活簡樸,態度樂觀的種族,平時不搞那些有用沒用的,累了就癱,醒了就跑,無聊了就咬人,還挺容易上手的。
對了,這裡有個廣泛流傳的誤會需要解釋一下,咱們喪屍不吃人肉,不吃,真的不吃。
一方面是因為人肉並不好吃,另外一方面,我們也不需要靠吃人來補充能量。
我們咬人,純粹只是因為無聊而已。
沒什麼卵用,卻能打發時間,還能帶來樂子。
跟我以前當人類時喜歡玩遊戲、侃大山、刷知乎之類的也沒差。
可惜這個誤會總是以訛傳訛,人類都對我們要吃人肉這件事深信不疑。其實我最早也琢磨過這事兒,像我們這樣每天精力旺盛的四處亂跑,耐力爆發力都驚人的很,按照能量守恆原則,總該從哪兒補充點兒才可持續吧?
這個問題著實困擾過我一陣子,因為擔心自己會餓死——當然嚴格說來變成喪屍那一刻起就等於掛了——我還偷偷吃過人類超市裡留下來的生牛肉。
呸,給我噁心的都吐了。
吐出來的還是我變成喪屍頭天晚上吃的一半速食麵,都過去一周多了,卻連半點兒消化的痕迹也沒有。
原來我的腸胃早已經停止工作。
身為一名前吃貨,我悲傷地站在那攤速食麵的遺體前,與舌尖上的美味們做了好長時間的哀悼訣別。
之後我就什麼都不吃地挺了好長時間,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體重還保持著轉化前的數字,半點也沒見少。
這讓我心中不禁升起一個超大的問號。
以前是誰跟我說少吃多跑就能減肥來著?啊,不,我想問的是,難道我們喪屍就是靠光合作用活著?
可我連水都沒喝過。
這不科學。
不過人能變喪屍這回事本來就說不上有多科學。
至於停止運作的肌體並不腐敗,各種食腐昆蟲見了我們也繞道走這種事,呵呵,大概得能從我們喪屍種族以後新編纂的神話體系里才能找得到理論依據了。
總而言之,在度過最初的迷茫期並確信自己不會再撲一次街後,我也漸漸有了身為一名喪屍的自覺,放下還在當人類時的各種執念,安心當個正宗喪屍。
習慣之後,就能逐漸發現當喪屍的好處。大家相處的都和和氣氣,不用上班,不用賺錢,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衰老病痛,天天都是休假日,想去哪兒旅行都是說走就走(確實只能用走的),返璞歸真的極致也無非如此了。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只要不被外傷搞到四分五裂,我們都可以算是不死族呢。
感覺還蠻碉的。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好,那就是,呃,大家都閑的發慌。
畢竟從大了看,解決了永生問題的我們也缺乏去推動世界文明往前奔的動力,往小了說,連後代都不會有的我們還有什麼妹子好追,什麼家好養的啊。
所以,就像我前面說過的那樣,英明的造物主應該早就預料到必須給我們這個新誕生的種族找點事做,咬人自然而然成為了大家最喜歡用以打發無聊時光的娛樂活動。每個喪屍誕生之初都會為之著迷,因為這是刻在喪屍骨子裡的天性,如同貓抓耗子狗吃肉,奧特曼愛小怪獸,很難改。
而無論是人還是喪屍,無聊起來創造力往往是最強的。沒多久,各位喪屍界的同胞就開創出了花樣一百零八式咬人大賽,單人的,雙人的,團體的,守株待兔式,主動出擊式……花樣多的我都數不過來,這些活動成功引導了新的社交規則,制定了新的裝逼標準,消除了大家心中的空虛感,每個喪屍都樂在其中,但凡看見一個活人都無比激動地往前撲。
在失去對金錢利祿以及顏值的追求後,我們喪屍一族總算在咬人事業中唰出了新的存在感。
而我就慘了。
生前某種特徵的遺留,讓我根本無法好好擁抱新生活。
老子暈血。
別說自己去咬人了,就算看見別的喪屍咬人時飆血,都暈。
這特么老天是成心玩我來的吧!
但或許這就是我為什麼會比其他喪屍更喜歡思考的原因。
因為,我,真的,太無聊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久而久之,我變成了那個既不能跟大家玩到一塊兒,又不能想到一塊兒的異類。這不難理解,畢竟大家熱熱鬧鬧聚一塊兒咬人時我卻要麼暈乎著繞道走,要麼在旁邊苦大仇深地思考造物主這麼玩我,究竟是想咋地?
不咬人已經是反天性了,還愛亂想些有的沒的,那更要被嫌棄了。
已經不止一次遇見有別的喪屍在我背後偷偷嘀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另一個喪屍回答:「嗷嗷嗷嗷嗷嗷嗷。」
翻譯成人話就是:「哎呦,你看那個喪屍居然不咬人,好奇怪。」
「對啊,而且它居然還要動腦子思考,真是太噁心了。」
以上。
嘖嘖,因為有腦子而被排擠,這事兒要不是發生在我自己身上,那還挺好笑的。
於是悲慘如我,除了特別無聊,還是特別不合群。
而越不合群我就越無聊,越無聊就越想要思考。
死循環啊死循環。
總之,對於倒霉的我而言,喪屍多的地方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就更不能去,這樣算下來,倒是有個地方很適合我。
橫亘在人類和喪屍之間的隔離區。
這裡需要解釋一下目前的世界格局,從最初的喪屍病毒爆發,到喪屍的幾波衝擊,再到人類組織的幾次大反撲,幾番折騰下來,眼下已經基本形成了兩邊一半一半的穩定格局,咱們喪屍能順利開展咬人工作的地方通常是些防禦薄弱的小城鎮,而那些人類重兵駐守的主要城市外圍則設置了大家心照不宣的隔離區,寬廣又荒涼,人和喪屍通常都不往那兒去。
大家都嫌棄的地方,也適合大家都嫌棄的人,哦,不,喪屍。
一開始我還溜達的挺自在,找到不少以前人類文明殘留下來的痕迹,像是荒廢的城鎮和廠礦。以前當人類時進不去的地方現在反倒可以隨便進了,比如需要學生卡才能進的一流大學圖書館。
當然就算是人的時候,這種地方懶惰如我也是不樂意進的。
哎,可惜再好的地方全靠我自個兒玩也挺沒勁的,我漸漸對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興趣,想吐槽都不知道該找誰吐去。
既孤單又無聊,這樣的日子沒完沒了,就算是喪屍也受不了。
不行,老子實在是寫不下去了,今天就得把這該死的《暈血喪屍生存日記》給強行完結了!現在!立刻!馬上!
當史上第一個自殺喪屍的決心已下,我便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搖搖晃晃往前沖,試圖找出什麼工具能把自己幹掉。
但是這真的有點難。
已經掛掉的人怎麼還能再掛第二回。
就在我努力思考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得逞之時,遠處突然走來一個人。
活生生的那種。
看的我兩眼放光。
這簡直就是一整套行走的喪屍自殺工具。
對方也發現我了,按照常理其反應該是驚叫著拔腿就跑,但很奇怪的是,他不僅沒退縮,反而繼續淡定地朝我走來。
等他走近了,我發現對方兩眼裡也發著光。
有種不妙的預感。
在離我兩三米外的距離,對方停了下來,右手從褲兜里掏出來,握著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我正盯著刀刃琢磨這小玩意兒能不能捅穿我,就看見他緩緩張開雙臂,閉上雙眼的同時露出了一副長期便秘的表情。
喂喂,這傢伙想幹嘛?
「來咬我吧。」他說。
什麼情況?我一臉懵逼。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他接著說。
怪不得我們兩個見到彼此都要兩眼放光了,劇情居然是一個求死的人,遇到一個也不想活的喪屍。
這特么就很尷尬了。
我立馬被他的便秘表情給傳染了。
他在那兒閉著眼睛傻杵了半天,發現沒動靜,於是睜開眼睛,朝我招呼:「來咬我啊!」
真沒想到,第一次主動招呼我參與咬人活動的,居然不是任何一名喪屍同胞,卻是個跨物種的人類。
不愧是跟我們擁有共同祖先的族群,雖然我們喪屍看人類可能就像人類看猴子,但遇到別的物種願意表達善意時,我還有點感動。
不過我只能很客氣地擺擺手:「不用了,謝謝。」
他先是被我說的話嚇了一跳,問了句「喪屍怎麼會說話」,很快又自言自語著「這都是臨死前的幻覺」、「反正它也聽不懂人話」之類的。
說誰聽不懂人話啊?我自個兒無聊閑逛時還學過你們人類好幾門外語呢。但謙遜如我並沒吱聲,只用看傻逼的眼神望著他。
見我一直沒動,他有些急躁起來,嗓門也跟著提高:「你怎麼還不來咬我?」
切,你誰啊,讓我咬就咬啊,我們喪屍也有挑食的權利好不好。我內心暗自吐槽,但回答問題的態度還是很真誠:「因為我暈血。」
可他卻根本沒留心聽我說話,依然沉迷在自己的幻覺里不能自拔,臉上表情一會兒焦躁一會兒苦惱的,最後換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們都說喪屍容易受血腥味的刺激……」
說完,他開始把小刀往自己手腕上比。
「喂,我都說了我暈血了!」我開始緊張起來。
下一秒,他就已經在自己皮膚上開了個小口子:「放點血就行……」
我趕緊沖他撲過去,想要制止他:「你快給老子住手!」
他見我撲過來,居然笑了出來,拿刀劃手臂的動作更大了:「果然放血有效果。」
鮮紅的血液一下子就涌了出來,我根本不敢朝他手上看,努力想去奪刀,試圖阻止他這種不人道的作法,而他只是一邊揮動流血的手臂一邊喊:「來咬我!來咬我啊!」
「我說老子暈血你特么沒聽見啊!」我是徹底生氣了,揮拳想要去揍他,而他則想要往我嘴邊撲。推搡之間,有血順著他胳膊滴到了我臉上。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直接我鼻孔里鑽。
我再也忍不了了,一把推開他,捂著胸口,彎腰狂吐。
把胃裡所剩的另一半速食麵也全吐出來了。
大概是喪屍嘔吐的畫面實在是太過震撼,那個人類也忘了反應,呆在那兒看著我吐。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反應過來了。
於是他也被噁心的吐了。
一個人類一個喪屍對著吐,你先吐完我再吐,我後吐完你又接著吐,那畫面,簡直難以描述。
到最後,我們倆總算都歇菜了,半死不活地癱那兒直哼哼。
「你怎麼……就是……不……咬我?」他咬牙切齒的質問。
那我就更是對他怒目而視:「因為,老子,真的,暈血!」
之後我花了很大功夫才跟他解釋清楚自己身為一名暈血喪屍的事實,這個人類也漸漸緩過勁兒了,一臉的不可置信:「原來你們喪屍也是能動腦子的。」
我都摸不準自己該不該為此而驕傲了。
隨後我問了他為什麼要求死。他說自己得了絕症,以人類現有的醫療條件沒法控制,不想忍受病痛蔓延的痛苦,索性偷溜出城,找個喪屍咬下自己,死個痛快。
「人類自殺的方法有很多。」我好心提醒他。
他聳聳肩:「但這年頭跟喪屍對抗戰死聽起來會比較帥。」
我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愚蠢的人類,都快掛了,居然還這麼愛慕虛榮。為了消除他對我們喪屍一族的誤會,我把自己當喪屍的種種悲慘遭遇向他詳細解釋了一通,希望這個年輕人能認清現實,不要想當然的以為當了喪屍就萬事大吉,換個生活環境並不能保證解決所有問題。
「你看我都無聊的想去死了。」這是大實話。
期間這個人類一直皺著眉頭聽我敘述,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見自己挽救了一個迷途知返的年輕人,我很是欣慰。
「在徹底死掉和當個有腦子的喪屍之間,我還是覺得繼續當喪屍比較好。」過了很久,他開口道,「而且我又不暈血。」
我開始思考奪過小刀一把捅死這個混蛋的可能性。
不過身為一名喪屍的基本修養我還是有的,喪屍要殺人只能靠咬,用武器這種道德敗壞的事是做不出來的。而我的嘴巴不能拿來咬人,只能拿來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解他。
老子講的嘴巴都幹了,他才稍微有點妥協:「這樣,我們來做個交易。」
「什麼?」我問。
「你不是也不想活了么?」他笑的有點假,「你殺了我,我再殺了你。」
「聽起來還蠻划算的……」我傻乎乎地差點點頭答應,還好及時反應過來了,「啊呸!划算個屁啊!你都死了還怎麼殺我!」
喪屍不能殘殺喪屍,這也是鐵打的規矩。
白說了半天,談話又繞回了起點。這可惡的人類非要強迫我咬一下他,而我堅決不答應。話說不通,便只能訴諸於膚淺的武力。沒看出來這傢伙武力值還挺高,我都沒把握對付的了,很快被攆的狼狽的跑。
而他在後面狠命的追。
看這場面,無知群眾肯定還以為他才是感染了喪屍病毒的那個呢。
路跑一半,我自帶的點兒背屬性又發作了,一個腳底打滑撲了個狗吃屎。而他沒收住勢頭,也跟著壓我背上。
哎呦喂哦,我胃裡最後一點速食麵渣子也沒留住啊。
但老天連哀悼的時間也不給我,因為壓上面那混球強行拿手臂來磨我的牙。
我雖然暈血,但牙齒在感染喪屍病毒之後也變尖利了,他這一摁,皮膚立即被扎破了。嘴裡傳來血腥味兒,老子白眼一翻,徹底給噁心暈了。
等我醒過來,太陽都快下山了,果不其然,那個人類,也已經變成了前人類,正高興地仰天長嘯嗷嗷嗷,用喪屍一族最質樸的語言表達自己重獲新生後的喜悅。
而我身為過來人,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我來,朝我跑過來,我已經準備了最糟心的惡毒話打算教訓他,結果剛一張嘴,他就臉色一變,噗咚一下栽倒在地。
我困惑地摸了摸自己嘴角,發現還沾著之前他留的血。
於是我又暈了第二回。
不過這次暈過去之前心情可是比第一次好的多。
嘿,看這個蠢貨硬要老子咬他,這下好了,暈血的毛病也一起傳染給他了。
在經歷了暈了又暈的一大圈循環後,我們終於可以安生呆著了。而旁邊這位喪屍族裡剛出現的第二個暈血者也早沒了之前的喜悅,臉色越來越難看,跟熬了兩個通宵沒睡一樣。
隨後,他說出了變為喪屍後通過思考所說出的第一句話:「太無聊了。」
我很想笑,真的。
其實我以前自個兒呆著時,思考過一件事,如果哪天能出現一個跟自己一樣暈血的喪屍,是不是至少不會那麼孤獨。
事實證明確實,對於像我們這種會動腦子的喪屍而言,孤獨並不是永恆的。
無聊才是。
但是如果暈血的喪屍是三個,四個,無數個呢?情況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我抬起頭來,看對方的表情,說不定也在跟我思考同樣的事情。
正想著呢,遠處又走來一個人。
活的。
我開口:「你去咬。」
他恢復了最初的便秘臉:「不,你去咬。」
「你去。」
「不,你去。」
幾輪毫無意義的推諉之後,兩個無聊到想死又死不成的兩個喪屍一起沉默地坐在這寬廣的無人區,望向那輪即將沉入地平線的落日,心中充滿了愚蠢的悲傷。
呵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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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其實是我所寫的《反派有話講》系列故事之一,其他故事地址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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