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尺楊木槍。

小強的村子不大,五六十口人家,在西北這種地方說不清楚誰貧誰富,都是能活下來就好,畢竟少則幾年多則數十年,兩個村子間大多也是生死不相往來。

小強家在村子東頭,是稍有名氣的一個家庭:娘親是個寡婦。說不上漂亮,稱得上標誌,黃色皮膚配著有了皺紋的臉,就是本地一個普通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村子小,也沒人出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各家的桌子上來來回回都是在嘮那些瑣事。一條小河幹了一點,一匹駱駝瘦了一點,如此雞毛蒜皮的小事足夠扯上一天,而茶餘飯後,也會時不時嘮嘮小強的寡婦娘,最後說到死去的小強爹的時候,人人都會豎起個大拇指。

小強爹是死在馬賊刀下的。

那是個艷陽天,空氣被烤的粘稠。李大娘去村子西頭的小河打水的時候,看河邊是小強娘抱著小強,娘倆坐在地上正哭個不停,河邊站著六匹馬,馬下有七具屍體,四把刀,兩柄劍,一桿槍。

這可是村子數十年都見不到的大事兒。男的扶著老人,女的抱著孩子,頂著太陽把河邊圍了個水泄不通。最年邁的上任老村長走到人群中間,咳嗽兩聲,伸出那雙乾枯褶皺的手,沖著地上六具屍體各點了一下,說鄉親們瞧見沒,這就是馬賊,可是專門搶劫咱們糧食女人的。

霎時人群「轟」的就議論起來,老村長擺擺手,待安靜下來,又指著死去的小強爹,痛惜慨嘆,這是咱們的救星吶。

英雄是時代的標杆。

百年如一日的村子裡出了個拼殺六個馬賊的小強爹,自然就是無可厚非的大英雄。村裡人樸實,心地乾淨知恩圖報,此後家家都想對小強家幫襯著,不至於讓家裡沒了男人的小強娘倆吃不上飯。

小強娘雖然是感恩戴德,卻從未接受過一分施捨。一個女人家日夜頂著太陽耕作,年年種一些耐鹹的乾果果腹。而小強就儘力幫著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之後,便提一桿六尺紅纓花槍,花槍槍桿略細,槍纓暗紅,比當年的小強高出好多。

沒有村民過問這桿槍是如何而來的,小強爹又究竟是什麼時候練就的一身武藝,總之老百姓阿,都看個結果,小強爹拚死救了咱們,人家就是英雄。所以每逢小強照著那不知何處來的槍譜練槍時,倒也從不怕有誰覬覦,一邊練槍,一邊接受著鄉親們的調笑。

小強家沒接受任何來自鄉親們的饋贈,唯獨有一個人送給了小強一件禮物,小強沒有拒絕。那是一桿六尺楊木槍,大小粗細與他那精鐵槍相差無二,槍頭被削的精緻無比,槍纓用麻線綁住了幾片楊樹葉代替。

這桿楊木槍,在村子裡,只有齊狍能送的出來。

這座村子裡,只有齊狍一個人,一直在無濟於事的種一些小白楊。

齊狍比小強還要小很多,是個小女孩兒。家裡和小強一樣,只有一個母親。不同與小強世世代代生活於此,她們是早幾年,從遠方趕來這邊定居的。

齊狍喜歡小強。

這個小女孩兒看向小強的眼神中帶著光,其中有說不盡的好奇,依賴與崇拜。所以齊狍才會把自己栽下後,長勢喜人的小白楊砍了,做成這麼一桿楊木槍。

她送給小強的時候低頭搓手,唯唯諾諾,儘力解釋說,是怕小強哥整日拎那桿鐵槍給累壞了,絕非是與其他鄉親一樣的施捨。

小強看著眼前擔心的女孩兒,摸摸頭,就這麼收下了。

於是在之後的日子裡,小強就拎著自己能耍動的楊木槍練了起來,身邊永遠跟著那個眼中帶著好奇的齊狍。

有一天齊狍說,齊在遙遠的北方是大姓,多是達官貴人。他們穿的衣服能買下好幾個這樣的村子,她那時雖然年紀小,卻也遠遠看見過。

可惜不論再怎麼描述,還是吸引不了她喜歡的小強,她湊到跟前,直接問,小強哥,你見過那些大官阿,俠客的嗎?

小強「哼」了一聲,說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當然見過。

齊狍追問,是誰?在哪?

小強便不說話了。只聽齊狍又亮著眼睛說,小強哥,你知道嗎,我名字裡面的狍,聽媽媽說,在北方可是一種神獸呢,它高大兇猛,聰明機智,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動物!

小強這次搖搖頭,又開始不斷的練槍,心底卻牢牢記住了這個奇怪動物的名字。

在小強把楊木槍換掉,又將那桿精鐵槍耍明白了後,他的寡婦娘就死了。壽終正寢肯定算不上,是死於本地很常見的一種肺病。

小強埋了母親後,村子裡再沒有什麼親人,便跟著鄉親們說一聲,我走了,闖蕩江湖去了。

村民不知道什麼是江湖,但都將自己一生所有的,卻極其簡單的人生經驗傳授給了小強。

齊狍不知道小強為什麼執意要出去,卻也只好眼淚汪汪地對他承諾,要在村東頭那裡接著種小白楊,等小強回來,給他做更多的楊木槍。

小強點點頭,就這麼走了,離開他活了十八年的村子。他走的時候,帶著乾糧,騎馬背槍,身後是一雙帶淚的目光。

他走阿走阿,感到特別累,也感到特別輕鬆,像草原上飛奔的馬,蒼穹中翱翔的鷹。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到自己在歲月的急流中越走越遠,身邊的景物稍縱即逝,腳下的沙子變成了草地,身邊的沙漠變成了山林,耳邊的風嘯變成了人聲,有祥和的村莊,與繁榮的城市拔地而起。

他看見白衣書生踏履吟詩,勁裝俠客披甲背劍,潦倒老道著冠醉酒,淡妝歌女高樓撫琴,街上垂髫小兒嬉戲打鬧,販夫走卒大聲砍價,列隊的士兵來回巡邏,酒樓的小二正不停地攬客。

他那顆在隔世的荒漠小村寧靜十八年的心,瞬間被世間嘈雜的喧囂填滿。

那天小強走到一個白面說書人身前,小心翼翼地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說書人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強,風塵僕僕,滿面風霜,一下搖開扇子,說,江湖。

從今往後阿,小強也是江湖子弟了。

江湖生,江湖死,小強知道自己不曾在這座江湖出生,卻不知道會不會身死在這座江湖。但他知道,不管怎麼樣,至少不能在這裡餓死。於是他最開始便在街頭賣藝,一桿六尺精鐵紅纓花槍舞得漂亮,時日久了,連往來的正宗江湖中人都忍不住喝幾聲采。

由此得到了一些認可後,小強便提著他從沙漠裡帶出來的槍,與那些前赴後繼投入江湖的人們一樣,背著一桿精鐵花槍,買了匹駿馬,就此闖蕩江湖去了。

小強想做一個好人。

很多鮮衣怒馬的少年少女在最初踏進這片江湖的時候,都想做個好人。可惜時光就像人世間最可怕的武器,刮骨揉心,待幾縷名叫歲月的風吹過,黃沙後現出的都是陌生的模樣。

沒有人會刻意了解你這一條江湖路如何在走,他們只站在遇見你的地方,仔細打量你臉上的風霜,之後就像唱戲班子里的師傅,在心中悄悄為你刻畫好一個角色的模樣。劇本如此,不看前戲,沒有幕後。

小強想做一個好人。

在最初的時候,他只想功成名就,錦衣回鄉,甚至不想去殺任何一個人。但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卻比任何人都要快,都要穩。

小強第一次殺人,是在一個掌柜的酒樓里。

那掌柜名下有中原最大的酒樓,床上有中原最漂亮的女子,身邊有中原最厲害的保鏢。這個掌柜不像其他商人一樣富態,他個子矮小,身體瘦弱,黑白參半的頭髮用青布束起,眼睛永遠閃爍著精明的目光,手上永遠握著一把鎏金的扇子。

然而,不論夏天多麼炎熱,誰也未曾見過掌柜展開這把扇子。

這把扇子太重。

扇木,木是最老的檀木;鎏金,金是最純的金;鑲玉,玉是最純的玉;掛墜,墜是古時帝王的墜。這把扇子簡直比掌柜的家產還要貴重。

所以歷來想搶這把扇子的人,都死在了他身邊的保鏢的刀下。這兩個保鏢,一胖一瘦,胖的矮,瘦的高,腰間各挎一柄五尺朴刀,帶著殺機而來的人,都死在了掌柜的五尺之外。

坊間推斷,若想讓這把從未展開過的扇子展開,只好讓從未輸過的天下第一出手。

天下第一併非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很多年前,有一個很神秘的人,這個人自負桀驁,目中無人,對世人永遠自詡為天下第一。可是在經過很多次的挑戰與被挑戰後,對手有活著的,有死了的,卻沒有贏過的。

沒贏過,自然代表這個人永遠都沒有輸過。所以雖然這個人愛自詡為天下第一,卻一直這麼活了下來。

後來呢,後來這個人失蹤了很多年,而一生都沒有輸過的他,自然成了天下第一。

沒輸過,自然是最強。

天下第一既然已經失蹤了這麼久,憑他當年自負的高調作風,如今自然也不會自貶身價,來搶一把扇子。所以很多人惋惜,再也看不到世上最美的扇子展開的模樣。

直到小強走進了掌柜的酒樓。

掌柜的酒樓裝修古樸,自有一股底蘊,但這是小強感受不到的。那天他點了半斤竹葉青,一斤醬牛肉,兩碗米飯,三碟花菜,共記一百零八兩,抹零一百兩。

小強身上有十八兩六錢,很生氣;掌柜名下有數不清的銀子,也很生氣。

小強罵掌柜是黑商,不可理喻;掌柜罵小強是刁民,也不可理喻。

小強想了想,說日後拿錢來還;掌柜想了想,說今日用命來償。

於是殺了無數人的胖瘦保鏢,手按到腰間的朴刀之上;沒殺過人的小強,手拽出了身後的花槍。

左右翻飛,胖瘦保鏢捂著喉嚨死了。

那本槍譜,僅僅是最普通的槍譜,只不過到了小強的眼中,就是天下最神奇的武林秘籍。他沒日沒夜的出槍,把最基本的功夫當做最玄妙的武學來練。春秋寒暑,他練了十三年,十三年練了一招。

而殺了絕不止十三個人的兩個保鏢就死在這一招下。這一槍實在太快,太准,太穩,叫人避無可避,不能避。

第三槍刺出的時候,槍指掌柜。掌柜冷哼一聲,氣機迸發,霎時身上湧出了莫大的殺意,這股殺意使空氣粘稠,使時間靜止,使桌上溫酒霎時結冰,使酒樓上空再無鳥鳴。

這股殺意,天下縱使再大,再危險,也絕對無需任何人來保護。

掌柜的當然要比兩個保鏢快,他右手抬至胸前,一抖,扇子便展開來。

小強的槍卻沒有掌柜的快,所以他的槍頭只能刺在了扇面之上,而不是掌柜的心口。

但是,槍頭卻只是微微一頓,氣勢絲毫不減,一息後,依舊穩穩紮入了中年掌柜的心口。

掌柜的生前的表情,用書生的話說,是難以置信,死不瞑目;用老百姓的話說,是死也不敢相信。

掌柜的死也不敢相信,小強的槍居然刺得透這把扇子。

那天的酒樓之中,所有酒客們都看見了這場戰鬥。

他們看見掌柜的展開那扇世間最貴重的扇子,僅僅展開一點時,人們便看出這把扇子的扇面,乃是由世間最稀缺,最堅硬的天外隕鐵所製成。展開後,各個隕鐵扇面由最堅韌的金絲纏連,黑金相間的扇面上,用細鑽鑲了四個大字,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輸了,小強變成了比天下第一還要強的人;天下最值錢的扇子破了,小強的槍成了天下最值錢的槍。

之後的幾年,小強帶著這桿普普通通的六尺精鐵紅纓花槍,走了很多地方,喝了很多酒。草地變成沼澤,變成雪地,變成大理石的石板,一路功成名就少年得意。當然,也隨手殺了很多人,就像他第一次殺人一樣,極快極穩,不論是好人壞人。

有一年在東北,小強終於見到了齊狍口中的神獸狍子,那畜生似鹿非鹿,似羊非羊,看見騎著高頭大馬的小強時,嚇了一跳,尾巴變成了一簇白毛,逃進了樹林之中。

小強站在原地,回憶起大漠上曾有個小女孩兒,那些張牙舞爪聲勢浩大的描述。正回憶著,又見樹林中躥出了剛剛的狍子,它歪著頭,好奇地看著小強,一副獃子模樣,像極了好多年前,有個小女孩兒看向一個提槍少年的好奇眼神。

也是在那年,小強還遇到了一夥馬賊,在東北山東一代,這些人多被稱作響馬。小強遇見的那一伙人佔山為王,穿著獵來的貂皮熊皮虎皮棉襖,拎刀的拔劍的挎矛的,將他圍在冰天雪地的寨子之外,想在這封山之際再發一筆橫財。

小強啞然失笑,只拔出槍,瞬間便抵在了響馬頭子的喉間。這夥人也不缺眼力,心知把槍使的如此出神入化的,當今武林也只有一人。

響馬頭子是個標準的北方漢子,臨危不懼。說的是大家無冤無仇,今日得罪了用槍的天下第一,本該賠命謝罪,可既然都是江湖中人,總該留條後路。

於是那天小強點點頭,他收起槍,饒了他們的命。在告誡他們「永遠不要在中原被我看見」之後,拿著響馬頭子給他的藏寶圖,收穫了他們搜刮幾十年的財富。

歲月總是晃眼而過。

得到堪比酒樓掌柜的財富的小強,如今坐在轎子里,駿馬上,妓院中,豪府內,偶爾會想起當年的自己,在第一次見到城池的時候,也曾被高聳入雲的城牆壓的低聲細語唯唯諾諾,不敢造次。

如今的他錦衣玉食,不論走到哪一座城池,都不會再有人譏笑他的鄉氣與膽怯。所以每逢他摟著最美的姑娘,喝著最好的酒時,總會不自覺地慨嘆一句,江湖阿,真好。

這些泡沫一般的自尊,在不久後的一場宴席上被打破。

那天小強坐在主席上,接受著席間諸人的讚美,其中有個醉漢突然大聲喊了一句:誰能想到咱們今天的天下第一,當年也就是沙漠里一個寡婦的兒子!

寂靜,然後滿堂的鬨笑。小強坐在那裡,靜靜看不知有意無意的醉漢,觥籌交錯放浪形骸,譏笑挖苦洋洋得意。

那是他最大的財主。

無論他如今手下有多少生意,都是那個醉漢所幫襯。而且那個醉漢不僅江湖上人脈廣闊,廟堂里也有不少弟子。所以他不僅不能殺醉漢,為了江湖上的名聲,和以後的生活,他還要跟著大家一起笑。

於是小強就跟著笑阿,笑阿,笑阿,笑著笑著,就累了。

第二天,小強拿了些不少的銀兩,騎一匹駿馬,回家了。

小強在回家的路上感到特別輕鬆,也感到特別沉重。他的內心已經滿是喧囂,不知如何去見當年的少女。

他折了一束花想帶回去,走著走著就枯萎了,他買了一串糖葫蘆,走著走著就化了,他帶了些小吃特產,走著走著就壞了。

終於,在最後走進沙漠的時候,他還是與當年離開時一樣。一個人,一匹馬,一桿槍,卻不知道是否真的跟當年一樣,前方還會有一個目光。

小強離得越近,就發現自己想說的話越多,他想說吟詩的書生,醉酒的老道,自詡天下第一又跑去開了酒樓的掌柜,不那麼威風卻像女孩兒一樣單純可愛的狍子。

他還想告訴齊狍,外面的江湖一點也不好。每個人都在鄙視每個人,城裡的瞧不起鄉下的,有錢的瞧不起沒錢的,讀書的瞧不起沒文化的。北方瞧不起南方,南方瞧不起中原,沿海瞧不起靠山,求仙瞧不起求佛。世界上永遠是一半人在鄙視另一半人,其實每個人都是別人最瞧不起的模樣。

所以他回來了,在這裡,別人對他好是真的好,不會讓你去幫忙殺人,也不會讓你永遠擔負著人情。

小強看到村子的時候,很開心,他站在那條父親身亡的河邊好久,才向村子裡走去。

正巧村子裡也走出了一個陌生人,那個男人中年模樣,小強看著他一愣,分明覺得很面熟,卻總也記不起是誰。小強心下趕緊琢磨著該叫他「哥哥」呢?還是自己的表弟呢?

結果那個中年男人見了小強也是一愣,卻跪在了地上,哭喊著說,大俠饒命!

哦,小強記起來了,這是當初自己放走的那批馬賊里的一個嘍啰。

小強不知道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跟著嘍啰走進村子的。小強的村子,不大,五六十口人家,但他這一路從沒有見到舊識的人,最後他站在一間房子里,身前是久別重逢的響馬頭子。

頭子不像嘍啰一樣膽小,他拍了拍小強的肩膀,豪爽笑道,老兄弟,沒想到在這還能遇見你,跟你說,這可不是中原了,我們守信吧!

小強點點頭,指著房間里桌子上的血跡問,這是怎麼回事?

頭子撓撓頭,有些汗顏,說,不好意思老兄弟,見笑了。這村子裡的人太死板,咱家兄弟就想住幾天,死活不讓,沒辦法,送他們一程。

小強站在這個曾經做客無數次的房間里,來回走了幾步,又聽後面有個嘍啰帶著自豪的語氣說,「真的,太他媽傻了這村子,你說一個小姑娘就敢拿一破木頭棍子上來,簡直是他媽存心找死。還有那些村民也是,不就是死了一個女孩嗎?至於整個村子都敢往刀下面送死,真是沒開化的愚民。」

小強點點頭,看見了倚在門口的木頭棍子。

那木頭棍子,細的一頭磨損的嚴重,有幾縷散落的麻線,遍布斑駁暗紅的血跡。

是一桿六尺楊木槍。

小強撿起那桿楊木槍,轉頭對響馬頭子說,老大哥,你說我這六尺精鐵紅纓槍,值多少錢。

響馬頭子一臉嚮往,說這可了不得,這簡直是江湖上的無價之寶阿。

小強點點頭,把那桿精鐵槍遞到了響馬頭子的手裡,說,當年你們給了我無數財產,我饒了你們一命。今天我後悔了,這桿槍當做錢財還給你,你們把命還給我。

響馬頭子霎時驚懼無比,冷汗直下,立即喊道:江湖上...

話至一半,小強手中的楊木槍已刺入了響馬頭子的喉嚨,他聲色俱厲,抽著鼻涕,終究是沒有忍住眼淚,他大聲哭罵:去你媽的江湖!

那天沙漠空無一人,村子裡的馬賊一個也沒跑出去。

小強拎著楊木槍,慢慢走過村東頭,走過他的家,他走出村子,看見眼前的景象,終於無力地跪在了地上。

村子外,星星散散屹立著數十顆枯萎的小白楊。

-

好多好多年後。

在西北有一個村子,本來只有一個潦倒的老人,蓋因老人數十年種樹不斷,村子周邊竟漸漸拔起了一大片楊樹林,引得一些人定居於此。

村子裡一派祥和,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人栽花種樹照看孩子。大了點的孩子,就跑到村子西頭去找種樹的老人。

老人種不動樹後,便時而坐在村西頭,時而坐在村東頭,叼個煙袋眯著眼抽煙。老人沒什麼文化,卻像在年輕時走過了不少地方,一肚子的故事引得孩子們日夜不願離開。

這天,講的是沙漠槍客的故事,引得孩子們一臉好奇神色。

誒,老爺爺,小強的父親究竟是什麼人,能一下殺了那麼多馬賊?

老人磕了磕煙袋,笑笑說。

那小強爹哪裡是什麼英雄阿。其實是他一家三口在河邊遇了馬賊,被一個趕路的背槍俠客給救下了。結果小強爹跪著求俠客,想讓人家收自己兒子為徒,學點槍法後好走出這大漠。可俠客哪裡管這檔子事,說的是你平時求我還好,我已經救了你一命,你提這要求是不是有點過分了。結果,你猜怎麼著?

老人深吸了一口煙,渾濁的眼神恍惚,說:小強爹一聽可急了,也不知道他啊,究竟是多想讓自己的兒子走出去。他見那俠客還未收槍,自己竟然直直地撲了上去。這小強爹吐著血說阿,我這命不用大俠來救,只求您發一發善心,幫幫我這兒子。俠客自然是於心不忍,沉吟一下後,留下一本槍譜和他的那桿槍,就這麼走了。

小孩子們聽了緣由後沉默許久,在男孩兒們安慰了幾聲哭出來的小女孩兒後,便跟老人禮貌地道個別,扎堆到那楊樹林里玩去了。

白楊樹生命頑強,稍加照顧就能長的枝葉茂盛,成堆的孩子們肆意穿梭在交織的樹蔭中,偶爾掠過樹林中間的一片空地,那裡安靜的立著一根木頭棍子。

好像是一桿六尺楊木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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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吞茶嚼花

公眾號:Ay9s

2016.09.06首發於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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