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靈曾得過一場重感冒』
喬任梁的突然離去,再一次讓抑鬱症成為各大平台的熱議話題。昨晚上在群里和朋友聊天,才發現很多人的青春里,都或多或少有過那麼些抑鬱的情緒。
每個人都在說,每個人都在提,但抑鬱症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糾結了一陣兒,還是決定來說說這件事。
作為一個有故事的女同學,很不幸或很幸運的,我得過這個病。當年我抑鬱那會兒,抑鬱還不是什麼很流行的東西,也沒有人說「這年頭,誰還沒個抑鬱症啊!」這樣的話。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大家的反應也還都是:什麼抑鬱症啊,我看你就是吃飽了閑得想太多,多看了幾遍《紅樓夢》,還真把自己當林妹妹了!
其實雖然五六年過去,大街小巷都在說抑鬱症了。身邊若是有個親朋好友突然一本正經地對你說:「我抑鬱了。」我們也還會是拿起一本書砸過去:「去去去,忙著呢,沒工夫和你開玩笑!」因為在我們大多數人的印象里,誰每個月還沒有那幾天了,過去就好了。
那,如果不是幾天,是幾個月,甚至幾年呢?
我第一次覺得我可能有抑鬱症,是剛升高二的時候。
高一下學期,端午節,家裡發生了一些荒誕的事,說來話長,略過不表。從那時候起,我開始成夜成夜的睡不著覺,有時候躺在床上直到深夜一兩點才勉強睡著,卻又在凌晨四五點鐘就醒過來。不僅如此,我還食欲不振,什麼都不想吃,最長的記錄是整整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去醫院檢查過,沒有任何身體病變。除此之外,我也整個人打不起精神,不想上學,不想讀書,覺得生活無趣,對未來沒有憧憬,有時候會想到死。
當我第好幾次想到死的時候,我開始覺得不對勁。發簡訊給一個比我稍大些關係不錯的朋友說,我覺得活著很沒有意思。他勸我不要胡思亂想,什麼都會好的。然而那時候的我真的覺得什麼都不可能好起來了。
一天晚自習的時候,我不想做作業,拿著手機刷網頁。那時候我的已經沒有什麼學習的勁頭了,上課不是在看小說,就是在發獃,作業也大多都是抄的。
我忘了我究竟刷了些什麼,反正就刷到了「抑鬱症」這麼個東西,我一看描述,媽呀,這不就是說的我嘛!我再去搜了「抑鬱症測量表」,一測,果然,中度抑鬱。換了個測量表,還是中度抑鬱,鐵定抑鬱了,沒跑了。於是我給朋友發簡訊說,我好像得抑鬱症了。朋友們的回復也都如出一轍,:「別自己嚇自己,快樂一點啊。」只有一個朋友回復我說:「仲仲,你要不要緊,要不要陪你去醫院看看。」
我們確實去醫院了,不過碰上的醫生感覺很隨意,大致問了問我的情況,問了問我家裡有沒有相關病史,就給我開了兩種葯。一個叫帕羅西汀片,另外一個忘記名字了,只記得是個吃了之後有點安眠性質的,不過不是安眠藥。葯很貴,我算了算,大概十塊錢一顆的樣子。
回去之後,我並沒有吃藥,被老師們勸住了,也被自己勸住了。班主任、語文老師、數學老師,先後找我談心。猶記得我們那個美貌與智慧並存的數學老師走心的談天,她說,你為什麼不自信呢,雖然可能漂亮的女生生來就在誇獎中長大,會更加自信一些;但是你讀過很多書,你讀過的書可能比我們老師都多,你文採好有才華,以後過得肯定不會差,所以,你是有自信的資本的呀!……
雖然我的高中數學學得很差,但是我很感激她。不過雖然我很感激她,她的那番話也並沒能寬慰到我。
在上高中之前,我雖然因為家庭的各種因素,一直有些敏感、自尊,但我一直覺得我自己還是活的不錯的,樂觀、活潑,成績好,覺得能用知識改變命運。上高中之後,成績一直中等偏差,加上精神狀態長期低落不振,就開始有些自暴自棄。那時候我開始意識到我的性格中有這樣那樣的陰影,我自卑、自閉、敏感、悲觀、抑鬱,羨慕別人活得瀟洒陽光笑容滿面,又怕被人瞧不起,覺得自己大概只能這樣活在陰暗裡。
但也就這樣一面自我懷疑一面跌跌撞撞地過了下去,升到了高三。
成績一直沒有起色,當然,一直都沒有努力過,肯定也不會有起色。家人開始恨鐵不成鋼,用各種花樣的方式罵我,一回家就是「要是考不上重點,也不想想有多丟人!」「還重點呢,二本能上就謝天謝地!你要考個三本,誰有錢讓誰給你讀去,反正我們是不會給你讀的!」
認為我早戀,認為我的誕生是個錯誤,甚至認為我在想方設法地對他們進行報復。千奇百怪,腦洞大開。
我終於開始崩潰,再次開始想到死。這回是真的想到死了。每天都在研究各種死法,最先想到的是割腕。然而我發現電視劇欺騙我的感情,美工刀劃開手腕很難碰到動脈,血液流兩秒鐘就會凝固。失敗後我用不大好的數學和物理,心算從五樓跳下去究竟有幾成幾率成殘疾,害怕跳樓不成功反而弄個半身不遂終身坐輪椅。
想了很多天,研究了很多死法。發現我沒有辦法去死,也還沒有勇氣去死。既然死不成,就依然要參加高考;既然要參加高考,那隻能想辦法走出這種病態。於是我再次決定自救,去求醫。
我去找學校的心理老師聊天,去圖書館翻閱各種各樣的心理書籍,開始吃藥,也想告訴家人我不太好。
我選擇先告訴我遠在法國學醫的阿姨,我想她人在國外,接受著西方的思想和教育,又學醫,應該能夠理解。我小心翼翼地給她寫了一封郵件,描述了我的情況。
我那相信這個世界上只存在生理疾病不存在心理疾病的急性子阿姨,火急火燎地給我外公外婆和我媽打電話,說我不好好學習是因為什麼抑鬱症了。我外公外婆和我媽聽完之後,覺得我不好好讀書,還精神病了,一氣之下罵了我一個晚上不帶重複。
我蜷縮在書架旁,瑟瑟發抖。我外公說,你不想讀書了,你走,打工去,剝蝦去,隨便幹嘛去。這一書架子的書,他把它們燒了去。我媽更是整個人跳起來:我看你就是神經病了!
那時候我的心悸已經很嚴重了,一分鐘心跳能達到100+。被罵了一夜之後,我更是直接癱在了床上,每一個細胞都在發抖,卻又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於是我也只好在學校里強撐著。抑鬱,伴著嚴重的焦慮。上課耳鳴,聽不進去,一個人去校園裡閑逛;考試時候手抖的厲害,寫不下去字。英語聽力高考的時候,我顫抖著答完了所有的題。
曾經記憶力超強、事無巨細都能記得的我,從那時候開始,記憶力嚴重下降。不再背的住新的詩詞,隨便記點什麼,就腦殼生疼。以前最擅長在眾人面前做總結,做演講的我,經歷了高三之後,只要在眾人面前說話就心悸,直到抑鬱症已離我而去之後,依然後遺。到現在,我都沒辦法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如的說話。曾經很擅長的事情,突然有一天成為了你的軟肋,是一件覺得很恥辱卻又很無力的事。
撐過高考之後,就慢慢好起來了。尤其是上了大學,離開了那生活了十幾年的土地,彷彿一夜之間,從前的自己就徹底死了。現在想起來,也就覺得是別人的故事。大多數時候,我也不願承認,我曾經真真切切的得過抑鬱症。只不過看到這個詞的時候,還是會有點驚心。後來也想過學心理專業,但是因為高數,放棄了。我確實是一個很容易放棄的人。
不過我是幸運的,在一群好友,一群恩師,還有最堅強的自己的陪伴下,安然地走過來了。可還有很多人,和抑鬱抗爭了很多年依然無果,依然正在經歷。
有人說,抑鬱症就是心靈的一場感冒,一點也不稀奇。所以,如果你的身邊有正在經歷這場心靈感冒的人,請不要把他們當成奇怪的人。不要質疑他們說,你們的生活已經很好了,為什麼還不滿意,他們只是生病了而已;也不要說,生活快樂是一天,悲傷是一天,為什麼不快樂的過,在他們的世界裡,不知道快樂為何物,只覺得悲觀和感傷,才是生活的常態。
抑鬱症的人,缺乏快感。任何事物都無法給他們帶來快樂或喜悅,無論是財富、提升還是成就。曾經最喜歡的事,可能一夜之間就變得索然無趣。會有很深的負罪感,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錯誤,覺得身邊人的不幸福是因為自己,為一切真實或虛構的失敗自責,為自責而自責。
所以,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陪伴Ta,不斷告訴Ta,Ta的存在對身邊人來說擁有不可替代的價值,讓Ta相信,Ta有過人之處,有自信的理由,Ta的存在不是錯誤。
正在抑鬱中的人,請你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去尋求專業的幫助。
願每個人都能與這世界溫暖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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