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仰望這個世界,我們卻無處安放愛和狗糧
文/寶木笑
孩子不是小大人,他們自成一個物種,大人是另外一個物種。——托尼?羅斯
生活水平應該是提高了,於是家裡有小孩兒的朋友們陸續遭遇到「幸福的煩惱」,說來說去,核心只有一個,孩子太不聽話了,「熊孩子」要逆天啦。我們小時候耳朵被磨出繭子的那句「聽話」如今變成了自己的口頭禪,然而「熊孩子」們仍然我行我素,客廳的牆面、一切電子設備、各種紙質書等等全部被他們用他們的方式「打開」,當我們暴跳如雷的時候,他們睜大清澈的雙眼,一臉無辜,小臉兒上掛著的淚痕,讓我們這些做家長的無言以對。
開篇引用的是英國最負盛名的插畫家和繪本畫家托尼?羅斯的話,這位生於1938年的老人作品超過1000種,其中包括為許多世界頂級作家的童書作品畫插畫。「老頑童」托尼?羅斯的作品有一種獨特的幽默感,帶著強烈的情感張力。了解一些法國繪畫史的朋友,會從托尼的畫中看出深深的巴黎漫畫味兒,深受法國畫家湯米?溫格爾、桑貝、安德魯?弗朗索瓦畫風影響的他,習慣以幽默的筆觸與質樸的線條講述故事,獨樹一幟的風格讓人過目難忘。這位老人給孩子們畫了一輩子,他的作品也被拍成動畫片和電影,還被譯成40多種語言,暢銷全球100多個國家,2004年老人被提名為國際安徒生獎英國區侯選人,同時他還是荷蘭銀鉛筆獎、德國兒童圖書獎和英國聰明豆圖書獎銀獎等諸多獎項的獲得者。
崇敬這樣一位老人,不僅是因為他一生著作等身、獲獎無數,更是因為他對孩子的深深的理解,很遺憾,這種理解力不是每個人都有的,甚至可以說是比較稀有的。在這套《「熊孩子」系列繪本》中,我們可以切身體味到托尼的那種理解力,我們也可以藉此找到自己對孩子的愛的正確「打開方式」,我們還能在這六冊主題各異的故事中反思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這樣「一舉三得」的文本意義疊加,不是筆者有意附會,而是一位老人一生的實踐使然。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本身沒有什麼錯,但在我們這個數千年來標榜「光宗耀祖」的文化語境內,這樣的期望往往會走向極端。所以感覺系列中《愛胡鬧的露比》反而像是專門寫給我們看的,故事很簡單,爸爸媽媽把露比視為掌上明珠,呵護備至,希望她長大以後嫁給一個王子,就像我們希望閨女能夠找個金龜婿一樣。但是小小的露比卻覺得這很可怕,她有自己的想法,於是決定通過胡鬧非為,來躲過爸爸媽媽為她安排的命運,她變成了愛胡鬧的露比……故事的最後,小小的露比經過一系列諸如在牆頭上「飛」、在自行車把上跳舞、撒謊、吸煙等「荒唐行為」讓父母徹底「死了心」……當露比得知父母面對這樣的她不再幻想那個成為「皇親國戚」的夢時,她開心極了,她去找到最好的朋友哈維,於是我們看到了她和哈維這樣的對話:
露比:「一切都好了,哈維,我不用再胡鬧,可以放心長大了。」
「那麼,你會嫁給我嗎?」哈維滿懷希望地問道。
這是我今年看到的最讓我感動的愛情對白,恰如當年第一次看《怦然心動》……
在孩子面前,反正我們永遠是強勢的一方,我們整天抱怨孩子太「熊」,而我們的方式和想法就是「天條玉律」,反正都是「為了他們好」。可是他們那麼小,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方式就是錯誤的,就像《淘氣包奈傑爾》,他最後像很多孩子一樣選擇了行為上「說謊」,頗有我們成人對領導「陽奉陰違」的味道,我們看到爸爸叫他去洗碗(wash the dishes),他就聽成了洗魚(wash the fishes),於是把魚放在洗衣機里洗了一遍,「get your hat」在奈傑爾這裡變成了「paint the cat」……後半部分作者讓奈傑爾遇到了對手,一個會魔法的小人,孩子被魔法小人捉弄,最後不再「陽奉陰違」,我甚至認為這也許是作者故意加上的「光明的尾巴」,畢竟孩子還是要教育的,不能一味由著他們來。但不知怎的就聯想起幾年前看到的報道,說國內某大都市的家長在猶豫,到底該不該教育孩子「講實話」呢……
不管是《最近誰見過哈利》中對於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馬上就會逃脫的哈利,還是《不願待在水下的鮑里斯》里一定要從池塘底部去到「上面的上面」的鮑里斯,亦或《可怕的星期二》中想像星期二各種可怕災難的泰瑞,我們在他們的視角里看到的確實是一個別樣的世界。那個世界充滿未知,懵懂仿似童話世界,小小的他們面對這樣一個我們習以為常的世界,每天的每件事都像是在冒險,每天的每個場景都像是一次遊樂場之旅。我們視角里的那些「胡作非為」在他們看來卻是邏輯的必然,在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和孩子的理解都沒有錯,只是我們選擇了錯誤的和強勢的手段「入侵」到他們的世界。
就像托尼一直堅守的信仰,孩子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敵人,自己的規則,但他們就像小矮人生活在巨人的世界裡,不得不聽從巨人的安排,因此,小人兒為了在巨人的領地上生存,需要智慧、直覺和技巧。「當一個孩子長大成人,就像蝴蝶變成毛毛蟲。他們的靈魂里屬於蝴蝶的那一部分精細和複雜死掉了,另外一種東西掌控了他們。」托尼如是說。
是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在仰視這個「龐大」的世界,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大號」的,而我們這些「巨人」有時和藹可親,有時卻暴風驟雨,最關鍵的是「巨人」的行為讓他們無法理解,他們只知道「巨人」喜怒無常……我們都愛小小的他們,但我們也搓著手不知所措,我們的愛無處安放,我們的愛更多的時候被我們弄得彷彿是一袋灑落一地的狗糧。我們能理解狗狗不懂事,所以我們可以忍受它們的「胡作非為」,還興緻勃勃地去發到朋友圈。但對那些小小的孩子,我們卻在「愛」的名義下,板起了臉,強迫他們儘快接受我們的規則,這絕不是我們的初心,更不是我們的本心。
這就像《珍妮和麻煩製造者》里麻煩製造者送了一些麻煩給「完美的」珍妮,在我們看來,它們都是一些很常見的傢伙:感覺格格不入啦、笨手笨腳啦、被冷落啦、想要什麼東西啦、不被允許啦、必須撒謊才會有人相信啦……但是在孩子的眼裡,這些都是「天大的事兒」,足以讓他們無措和哭泣。是的,每一個愛胡鬧的孩子心裡都有一堆話要講,他們的「愛胡鬧」,或許只是在用童真挑戰成人世界的法則,他們的「愛胡鬧」,或許只是在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向我們訴說他們的委屈和煩惱。
我們只是俯視我們的孩子,認為所謂高度上的「優勢」能夠讓我們「看清」他們,甚至「看透」他們。其實,愚昧的是我們,異化的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定義不應該由人類中的一部分來定義,孩子是另一部分,他們有權定義他們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
還好,我們和孩子之間不存在愛與不愛的問題,我們只是頻道暫時沒有對接好,更確切地說是我們兩個世界的語言還沒有實現互譯。當我們看到他們像小狗狗一樣跟在我們身後蹣跚學步,當我們看到他們雖然「胡鬧」但仍無條件地全身心信任著我們,在他們仰視的明凈眼神里,我想,我們應該都知道未來將如何去安放自己那份同樣清澈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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