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國】奧羽戰國史(五)——伊達崛起
不懂戰國的前言: 提起伊達政宗,略微知道些日本戰國史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名字,而且其能力歷來是個爭論的焦點(至少在國內的環境下是如此,笑~)。但實際上伊達政宗真正開始發力時,已經是戰國時代的最末期,而且豐臣秀吉的天下統一進程客觀上使伊達政宗沒有了進一步大展拳腳的舞台。但無論如何,也不妨礙其擁有大量粉絲擁躉。
正因為伊達政宗的光芒,使得其曾祖父稙宗、祖父晴宗和父親輝宗的事迹略被掩蓋,所以大部分日本戰國史的愛好者對於這幾位伊達氏當主雖然知道其名,但了解其事迹的恐怕就並不多了。本文筆者不懂戰國特在《奧羽戰國史》系列的最後一篇,著重介紹一下從稙宗到政宗四代伊達氏當主的簡要事迹。
第一章 中奧諸家的出身及十六世紀初的動向
提起戰國時代奧羽最強大的戰國大名,人們自然都會想起綽號為「獨眼龍」的伊達氏第十七代當主伊達政宗,其構築了伊達氏最大的版圖。但實際上伊達政宗繼承伊達氏當主之位時已經是天正十二年(1584),距離奧羽戰國時代結束的標誌——天正十八年(1590)奧羽仕置的時間也僅有六年。當時伊達氏的領國東臨日本海,西部至現在山形縣的置賜地方,南到福島縣的北部,北至宮城縣的中部,是在日本排的上號的大勢力。
但實際上伊達氏的領國從伊達政宗的曾祖父稙宗時代便開始高速發展。伊達稙宗於天文四年(1535)作成了記載對各郡領民住宅屋宇課以賦稅的帳簿《棟役日記》;天文七年(1538)又作成了以鄉村為單位統計其段錢(根據田地面積課以的賦稅,本來是臨時性稅種,室町時代以後逐漸常態化——不懂戰國注)數額的帳簿《伊達氏段錢帳》(通稱《御段錢古帳》)。在這兩種稅收帳簿上所記錄的地域,基本就是十六世紀前期伊達氏的領國範圍。大致為現在宮城縣誌田郡、黑川郡、宮城郡的一部分,名取郡南部,柴田郡、刈田郡全部以及伊具郡的大部分;還有現在福島縣宇多郡和信夫郡的幾乎全部,伊達郡北部以及現在山形縣的置賜地方等。
據《伊達氏段錢帳》所推定的伊達稙宗時期的領國
(選自《東北中世史4·伊達氏與戰國爭亂》P14)
n n 伊達氏在文治五年(1189)的「奧州合戰」後因功受封伊達郡為其本領,鎌倉時代又先後在上野、越後、駿河、但馬等地獲得了領地。南北朝時期,伊達氏起初屬於南朝方勢力,後倒向北朝,在其轉向後,勢力進一步擴大。康歷二年(1380),伊達氏第八代當主伊達宗遠下發文書給其家臣國分氏,賜予其出羽長井庄的領地,可見在十四世紀末期伊達氏就已對於出羽的置賜地區保有一定的支配權。從地理上來看,從伊達氏的本領伊達郡向西翻越小坂峠進入刈田郡,再繼續向西翻越新宿峠才進入出羽置賜地區東部,因此在此時伊達氏至少將本領西側刈田郡的南部納入了版圖;再來看南側,應永二十年(1413),與關東公方對立的伊達持宗在信夫郡的大佛城籠城,可以說在十五世紀初期,信夫郡已在伊達氏的支配之下;最後來看北側,應永十三年(1406),伊達氏第九代當主伊達大膳大夫政宗(為了方便與著名的第十七代當主獨眼龍政宗區分,後世習慣夾帶官位稱第九代當主為伊達大膳大夫政宗——不懂戰國注)下發文書,命令在名取郡熊野堂的祈願應專註,還出力幫助其進行屋宇的整修,可見此時的伊達氏雖然不一定完全掌控了名取郡,但其勢力範圍起碼越過了柴田郡滲透到了名取郡南部。關於伊具郡,目前也發現了十五世紀中期伊達氏發布的知行宛行狀。
另外在一些地區雖然不是領土的實際擴大,但伊達氏在當地卻有著相當的影響力。例如永和二年(1367),田村郡的小澤伊賀守與伊達宗遠之間締結了一揆性質的契約;次年,宮城郡的在地勢力留守氏的庶家余目氏與伊達大膳大夫政宗也締結了上述契約。南北朝時代以後,本受奧州探題大崎氏所左右的留守氏趁著大崎氏的勢力日趨衰落之機於十五世紀中期脫離了大崎氏的控制,從伊達氏入繼了養子,使得伊達氏的政治影響力漸漸超過了大崎氏。
伊達氏在不斷擴張勢力的過程中,一直與幕府保持著緊密的聯繫。在伊達氏第九代當主政宗時期和第十一代當主持宗時期,均與鎌倉公方對立,並遭到鎌倉公方勢的攻擊。推測伊達氏當是以中央幕府為後盾,敢於與鎌倉公方對抗。而從中央幕府的角度來看,伊達氏是東國牽制鎌倉府的重要力量。在伊達氏的系譜中,將九代政宗的正室輪王寺殿記為室町幕府第三代將軍足利義滿的母親紀氏的妹妹,雖說此事的真實性待考,但多少反映出伊達氏與幕府的親密關係,抑或真有某些血緣關係。此外,伊達宗遠、政宗、氏宗、持宗、成宗幾位當主均有上洛,而且從持宗之後的各代當主獲得將軍的一字偏諱也成了通例,可以說與幕府的這種親密關係是伊達氏在奧羽擴張勢力並壓制大崎氏的有力保障的必要手段。
在伊達成宗之後繼任伊達氏當主之位的是伊達尚宗,但關於尚宗的史料相對較少,無法知其詳細事迹。從江戶時代元祿年間成書的記錄伊達氏歷代當主事迹的史料《伊達正統世次考》的記載來看,明應三年(1494),部分家臣因擁立尚宗之弟出羽守而發動叛亂,尚宗暫時逃離領國並託庇於會津的蘆名盛高。由於尚未發現關於此事的一級史料,所以其具體過程無法考證。雖然不久後尚宗回到伊達郡,但伊達氏的勢力卻遭受了不小的打擊。
值得一提的是,伊達氏在戰國大名化的過程中有一個需要注意的特點,就是伊達氏嫡流的勢力完全壓倒眾庶家的勢力,因此除了尚宗事件外,極少出現爭奪當主之位的嫡庶內鬥。
第二章 整備領國
進入十六世紀後,關於伊達氏的史料也一下子增多,此時是伊達尚宗之子稙宗執政的時期。稙宗生於長享二年(1488),永正八年(1511)開始對家臣下發安堵狀(《伊達家文書》),約為此時成為伊達氏的當主。再從推定為永正十年(1513)古河公方足利高基給伊達尚宗的軍事支援邀請的文書來看,至永正十一年(1514)伊達尚宗死前,伊達氏為尚宗和稙宗並立行使領主權力的時期。這種現任當主之父,也就是前任當主退位後仍繼續行使外交權的方法,也被後世所繼承。
伊達稙宗高度重視進一步強化與幕府的關係。永正十四年(1517),稙宗獲得左京大夫之官途,並拜領了將軍足利義稙的偏諱「稙」字。相比其父尚宗大膳大夫從五位的位階,稙宗的左京大夫的位階為從四位下,比父親的位階還高。而且左京大夫歷來是奧州探題大崎氏當主的官途,稙宗能夠敘任此官,表示伊達氏的勢力和地位已經不輸於奧州探題大崎氏了。大永二年(1522),稙宗補任陸奧守護職。雖然稙宗本希望取代大崎氏就任奧州探題,但可能幕府考慮到大崎氏的處境,便補任了稙宗一個前所未有的陸奧守護。無論如何,就任朝廷的官位左京大夫和幕府的役職陸奧守護,說明從朝廷和幕府兩方面都認可了伊達氏的「奧州第一」的地位。這不僅使伊達氏立於奧羽諸領主之上,對於其領國支配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除了顯著的外交活動外,伊達稙宗還積極開展軍事行動。在其繼任當主之後不久的永正十年(1513),越後守護上杉定實及其守護代長尾為景之間對立,雙方均想拉攏稙宗作為己方的後援,而稙宗選擇站在守護上杉定實一方(《伊達家文書》);永正十一年(1514)二月,伊達稙宗與最上氏交戰並獲得勝利(《伊達正統世次考》),之後又於永正十七年(1520)和大永元年(1521)出兵最上領(《會津塔寺八幡宮長帳》);大永八年(1528),在蘆名軍的支援下入侵北方的葛西領,攻落葛西氏的本城りんこうの館(《會津塔寺八幡宮長帳》);天文元年(1532),稙宗又將兵鋒指向南方,入侵田村領;天文三年(1534)糾合蘆名氏、二階堂氏和石川氏,與岩城氏和白川氏的聯軍交戰;天文五年(1536),奧州探題大崎氏爆發內亂,走投無路的大崎義直親自前來伊達稙宗的本城求援,稙宗又率軍出陣大崎領,攻落了反義直派據守的古川城和岩手山城,迫反義直派屈服,幫助大崎義直重回本領;天文七年(1538),稙宗計劃將子時宗丸(即伊達實元)送到越後為守護上杉定實的養子,但遭到越後揚北眾的反對,因此稙宗又出兵越後,與揚北眾拉鋸了兩三年(《上越市史》)。
在伊達稙宗多次對外的軍事行動中,顯示出了幾個特點。一是多次與會津的蘆名氏合作。蘆名氏與伊達氏一樣,都是奧州大名的代表,十五世紀末到十六世紀前期與伊達氏是同盟關係。因此伊達尚宗在遇到家中內亂時,託庇於蘆名盛高,而且蘆名盛高之女泰心院為伊達稙宗的正室,二人之間生下的女兒又是後來蘆名盛高之孫盛氏的正室。伊達稙宗執政時期的南奧州的外交關係,基本都是以伊達和蘆名兩家的同盟為主線的。
二是雖然稙宗對各方向多次出兵,獲勝也不少,但其領國的實際範圍卻沒有多少擴大。從前文提到的稙宗時期作成的《棟役日記》和《伊達氏段錢帳》上所反映出的情況看,記錄中的伊達氏領國範圍基本在伊達尚宗的時代就已經確定。而且在與伊達氏對戰中敗北的最上氏、葛西氏、岩城氏及依靠稙宗幫忙保住當主之位的大崎義直這些勢力即便成為伊達氏的從屬也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們仍舊保持著原有的獨立性,只不過受到伊達氏的影響變強了罷了。由此可見,伊達稙宗對外的軍事行動似乎不是以擴張地盤和迫使其他勢力從屬為第一要務的,反倒積極與這些敗北的勢力締結姻親和養子關係。在永正十一年(1514)擊敗最上氏的次年,時任最上氏當主的最上義定迎娶伊達稙宗之妹為正室;葛西氏和大崎氏則分別從伊達氏入繼了養子(即後來的葛西晴重和大崎義宣——不懂戰國注);岩城重隆的嫡女久保姬嫁給稙宗的嫡子晴宗為正室;此外,稙宗還先後將子綱宗和元宗送至亘理氏為養子,將諸女兒分別嫁給周邊的勢力相馬顯胤、二階堂輝行、田村隆顯、懸田俊宗為正室。上述這些聯姻和入嗣無疑都是具備很強的目的性的,通過此種手段擴大伊達氏對於周邊勢力的影響力。但這種手段卻沒能使伊達氏的領國有實質性和顯著的擴大,而且日後這些親家與伊達氏反目的也有不少,所以伊達稙宗單純通過聯姻及入繼養子手段達到領國擴張的目的似乎還有待深入研究(不懂戰國個人以為,伊達稙宗通過制定《塵芥集》、《棟役日記》和《伊達氏段錢帳》強化對於領國的支配力,意欲更好的統治家臣和領民。而且從其與幕府的緊密關係及補任陸奧守護一事來看,稙宗的關注點似乎在於恢復幕府——奧州探題(陸奧守護)的統治舊秩序,並坐穩幕府在奧州的幕府代理人的地位,這些均需要強大的影響力支撐,而稙宗上述的種種行為,正達到了迅速獲得這種影響力的目的,僅供參考——不懂戰國注)。
在伊達稙宗的外交活動中,還有一類是對諸家大名和國眾之間的紛爭進行調解。例如調解蘆名氏與其有力庶家豬苗代氏之間的紛爭;勸止二階堂輝行攻擊白川氏;希望佐竹氏、二階堂氏和石川氏結盟;平息佐竹氏與岩城氏之間的糾紛;天文十年(1541)介入田村氏與安積郡國眾伊東氏的紛爭,並趁機使田村氏從屬等等。上述也是利用陸奧守護這一公權力保持南奧舊秩序的一個體現,表明了伊達氏乃是傳統的奧州權力頂點的奧州探題大崎氏的繼承者,同時將自己放到了比奧州諸勢力地位更高的層面。而欲將子時宗丸送至越後守護上杉氏為養子一事及後續所引發的種種,則是對於稙宗政治導向的總清算,後文還將有敘述。
介紹完伊達稙宗的外交手段和軍事行動後,再來看看其領國支配的情況。在戰國時期伊達氏的文書中,屢次出現「公領」一詞,大致是指伊達氏的直轄領。使用「公」字,實際上就是表示伊達氏在其領內具有絕對的公權力。
在伊達氏的領國支配政策中,最重要的就是制定了段錢和棟役的徵收制度。本來應該用在朝廷和幕府開支方面而徵收的臨時性課稅的段錢和棟役,在室町時代中期以後,其徵收權逐漸被守護大名和戰國大名攫取,徵收頻率也由臨時性變成了常態化,且成為大名們的重要財政收入來源。對於伊達氏來說,在其領國內徵收段錢和棟役從稙宗的祖父伊達成宗時期就開始了(《伊達正統世次考》、《妙立寺文書》),稙宗時期進一步深化,並建立了台賬。作成於天文四年(1535)的《棟役日記》將伊達氏領內的棟役以郡和庄為單位進行統計,並分成三部分由奉行人分別管理;天文七年(1538),又作成《伊達氏段錢帳》,列明了各鄉村所應繳納的段錢額。現在流傳下來的版本是天正十四年(1586)抄寫的,可見《伊達氏段錢帳》在近五十年後的天正十四年仍在發揮效用。
在《棟役日記》中統計的棟役總額為1600餘貫文,《伊達氏段錢帳》中列明的段錢總額為6800餘貫文,兩類稅種合計近8500貫文,除了作為家臣獎賞開支及向寺社寄進的「免許」額外,基本構成了至戰國時代末期的伊達氏總體財政收入的主體。從後來伊達輝宗的首席側近遠藤基信及伊達政宗的重臣片倉景綱都擔任過段錢徵收的負責人並在段錢台賬上進行署名和加判即可體會到段錢徵收對於伊達氏的重要性。
伊達稙宗在任時還大力推行了買地安堵政策。買地安堵是指在家臣和寺社在買賣自身所領的土地時,需由大名認定其買賣行為,並對其買賣結果作出長遠性保障承諾,甚至可享受免於德政之特權。其中稙宗下發的買地安堵狀達四十餘份,佔了其擔任伊達氏當主時所發布的安堵狀和宛行狀的一半多,而實際發生的買地安堵行為肯定更多。當時伊達氏領內為何盛行買地安堵行為史料上尚未給出明確理由,但密切掌握家臣和寺社所領的流動性信息對於伊達氏的領國支配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因為前文提到的作為伊達氏財政基礎收入的段錢及棟役繳納均是與土地所有權緊密相連的,如不詳細了解,那麼就會導致稅收的繳納主體不清而直接影響收入;而且作為土地買賣當事人的家臣有義務承擔伊達氏的軍役賦課,軍役賦課的基準也是根據土地來確定的,所以既然允許買賣所領,那麼就必須做好監管。可以想像,在所領買賣過程中,肯定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麻煩,所以在伊達氏的分國法《塵芥集》中制定了二十餘條關於所領和知行的規範,其中又有八成涉及所領買賣及買地安堵,而稙宗的下發的買地安堵狀除了認可所領買賣的行為並確定其有效性外,也起著減少糾紛的作用。
為了規範各類行為和解決領內的糾紛,天文五年(1536),稙宗發布了著名的分國法——《塵芥集》。這部分國法是所有戰國大名制定的分國法中條款最多的一部,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鎌倉幕府制定的《御成敗式目》的影響,目的是通過其來應對伊達氏內領內的各種事態。
條款中有不少是關於刑事類的,主體思想就是限制當事人進行「自力救濟」(即當事人不通過正常的手續和渠道,而是通過自身的力量去解決問題——不懂戰國注)的行為,通過法律條款來維護伊達氏的統治秩序。《塵芥集》中有多處將伊達氏的公權力稱為「守護」或「守護所」,而稱家臣為「地頭」,明顯反映出稙宗作為陸奧守護,將自身、領國及家臣納入傳統的室町秩序的意識形態。
戰國時代流傳下來的伊達氏相關史料雖然不能說少,但主要是以當主下發的安堵狀、宛行狀及對外的書狀為主,反映領國支配實際情況的史料卻傳存不多,這也從側面反映出有一百八十多條條文規定的《塵芥集》在伊達氏領國支配中發揮的實際效力。再從《塵芥集》的寫本從多名伊達氏家臣手中流傳下來來看,可以想像這部法令不是下發後就被奉為經典束之高閣,而確實是在伊達氏的家臣間和領國內廣為流傳吧。
關於伊達稙宗對於家臣團的統御方面的研究目前尚不充分,只是將其家臣團大致進行如下分類:
一是石田氏、大條氏、桑折氏、小梁川氏、田手氏等伊達氏支族;
二是金澤氏、富塚氏、中野氏、浜田氏、堀越氏、牧野氏、松岡氏、石母田氏、大石氏、櫻田氏、瀨上氏、飯田氏、茂庭氏、湯村氏等譜代家臣;
三是粟野氏、大町氏、中津川氏、中目氏、橫尾氏、山岸氏等在伊達氏領國擴張過程中很早臣從的,逐漸演變成譜代家臣的;
四是白石氏、村田氏、砂金氏、泉田氏等在伊達氏領國擴張過程中臣從的,但因其領地規模較大,雖為家臣,但具有一定外樣性質的;
五是秋保氏、鯰貝氏、國分氏、留守氏、懸田氏等在領地支配方面不被伊達氏所直接控制,但在軍事方面從屬於伊達氏的外樣國眾們,這些國眾也並非伊達氏的段錢和棟役的徵收對象。
在後來的伊達晴宗時期,第一至第四種家臣中的一些獲得了「一族」、「一家」的家格,與伊達氏之間構建了虛擬的血緣關係,並根據所領的規模、對伊達氏的貢獻及關係的遠近確定家格的高低。通過上述這些方式建立了與家臣的主從關係。除了家格體系外,還有一些被稱為「評定眾」和「宿老」的重臣,這些都是在伊達氏的領國支配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或實際主持政務運營的人物。
第三章 天文之亂與有力家臣的做大
在伊達稙宗以前,伊達氏的本城是伊達郡東北部的梁川城,天文年間前期,稙宗將本城遷至了桑折西山城,此城離伊達郡至柴田郡和刈田郡的東山道主幹路較近,而且也是翻越小坂峠,由刈田郡西部進入出羽置賜地方的道路交匯點,隨著伊達氏領國的擴大,這裡的確是一個合適的領國支配地點。
天文十年(1541)下半年,伊達稙宗將當主之位讓與了嫡子晴宗。從同年六月二十九日稙宗署名的買地安堵狀來看(《伊達家文書》),其讓位至少在六月底以後。由於天文十一年(1542)六月以後伊達天文之亂爆發,結合一份署名為「受天」的某年四月二十一的稙宗發給嫡子「次郎」晴宗的激勵其出兵某地的文書來看(《伊達家文書》),此文書的年份應該在天文十一年四月二十一日,也就是稙宗·晴宗父子對立前。因此稙宗的讓位時間應該在天文十年(1541)六月底至次年四月上旬之間,之後稱「受天」。但從伊達氏歷代當主的交接情況來看,當主之位的移讓並不等於整個大名權力的移交。在當主之位交接前的天文十年(1541)五月,伊達氏和田村氏之間締結和議,文書中出現了「伊達殿」和「次郎殿」的連名,可見此次外交交涉是伊達稙宗父子共同參與的;同年九月十一日和十月九日伊達晴宗分別給白川氏和石川氏的外交協議中,也提到了「老父」稙宗(《秋田藩家藏文書》、《石川家文書》),更加證明了伊達氏在外交方面是由前任當主和新任當主一同主持的,在之後的伊達晴宗·輝宗父子和伊達輝宗·政宗父子間也是如此傳承的。對於其他大名家也有類似情況,如佐竹義重·義宣父子、北條氏政·氏直父子、淺井久政·長政父子間等。
但在伊達晴宗繼承當主之位後沒多久的天文十一年(1542)六月,就爆發了影響整個奧羽的大事件,即著名的「伊達天文之亂」。根據《伊達正統世次考》的記載,其起因是伊達稙宗想將子時宗丸送到越後守護上杉定實那裡為其養子,但伊達氏家臣中出現了反對的聲音,而且晴宗也不支持,便將老父幽禁在了本城西山城內,從而阻止了時宗丸入嗣的計劃。但通過近些年來的研究,時宗丸入嗣上杉氏的計劃早在天文七年(1538)就已經內定了(《上越市史》),很難說四年多以後才招致大規模的反對。因此現在又出現了另一種說法:伊達氏的從屬國眾·稙宗的女婿懸田俊宗與稙宗關係密切且手握相當的實力,因此晴宗對其抱有很強的戒心。為了分化稙宗和懸田俊宗而最終招致了家中分裂。從天文之亂後伊達晴宗仍對懸田氏密切監視並最終誅殺俊宗一事來看,此種說法也不一定是空穴來風。以伊達稙宗被幽禁為契機,伊達氏的家臣團及周邊大名一分為二,分別站在了稙宗方和晴宗方,一場也被稱為「伊達氏洞之亂」的抗爭正式爆發。
天文之亂關係略圖
(選自《東北中世史4·伊達氏與戰國爭亂》P35)
n n 被幽禁在西山城的伊達稙宗被側近小梁川宗朝救出後,獲得懸田俊宗的支援試圖奪回西山城。此時除了小梁川宗朝、懸田俊宗外,還有金澤宗朝、堀越能登、富塚仲綱等譜代家臣站在了稙宗一方,而如桑折景長、小梁川親宗、新田景綱、白石宗綱、中野宗時、牧野宗興等站在晴宗方的家臣也是不少。但伊達氏周邊的大名和國眾有不少是稙宗送去的養子或是其女婿,如葛西晴重、大崎義宣及相馬顯胤、田村隆顯、蘆名盛氏、最上義守、國分宗政、粟野長國、亘理宗隆、黑川景氏等,都支持稙宗,而支持晴宗的只有大崎義直、岩城重隆和留守景宗等少數派。在天文之亂的前期,伊達稙宗方的勢力佔優,特別是大崎義宣和葛西晴重的行動,使得稙宗勢在伊達氏的領國北部的優勢更為明顯(大崎領和葛西領都在伊達氏領國的北側——不懂戰國注),晴宗方只有留守景宗在孤軍奮戰。所以天文十五年(1546)六月,伊達晴宗放棄西山城,退往刈田郡的白石城。稙宗則終於回到了原來的本城西山城。但也正是以此事為分界點,有利局勢漸漸向晴宗方傾斜。
在伊達晴宗移居至西山城北方的白石城後,其對領國北部柴田郡和伊具郡的影響力逐漸增強,而在爭亂初期較為活躍的大崎義宣也遭到站在晴宗方的養父大崎義直掣肘,再加上蘆名氏也倒向了晴宗方,使得晴宗方的境況有所好轉。天文十七年(1548)九月,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出面調解,蘆名盛氏、岩城重隆、懸田俊宗、相馬顯胤、二階堂輝行等人也參與斡旋,最終父子之間達成和睦,五年的內亂終結。伊達晴宗保住了當主之位,並將本城移至了出羽置賜地區的米澤城,稙宗則前往伊具郡的丸森城隱居。父子都離開的伊達氏的本領伊達郡,而且長年爭奪的對象西山城廢城。雖說是達成和睦,但相比伊達稙宗只保有了伊具郡內幾個村的支配權,伊達氏的現任當主伊達晴宗顯然是這場內亂的勝利者。
伊達晴宗獲得勝利的原因之一就是伊達氏的家臣多數站在了晴宗一方,這也是部分家臣對於伊達稙宗執政三十年中所積攢不滿的總爆發。從《塵芥集》的一些條款即可知,雖然保證了家臣對於領地的支配權,但卻對其許可權進行了限制,比如前面提到的「自力救濟」;整備了棟役和段錢的徵收體制,明確了軍役,雖然能夠強化大名的權力,提升家臣的從屬化程度,但會影響家臣的個人利益;多次對外用兵卻沒有實際帶來領國的顯著擴大,對於家臣們來說就是承擔了軍役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上述種種無一不是家臣不滿累積的原因。包括稙宗的曾孫伊達政宗在評價此事時都覺得「讓家臣感到不安」(《木村宇右衛門覺書》)。伊達政宗是稙宗死後才出生,其下此評語肯定是聽到伊達氏老臣們的評價,可見在伊達氏家臣眼中,稙宗並不是一個得人心的主君。
伊達晴宗在局勢穩定後,開始進行內亂後的掃尾工作。在天文二十二年(1553)七月攻滅了之前堅定支持伊達稙宗的懸田俊宗。對於稙宗派的親弟弟伊達實元倒是沒有痛下殺手,還安堵了其在信夫郡南部的領地並任命其為大森城主,成為伊達氏內部最大所領的擁有者。相比其他支持稙宗的家臣被沒收所領,實元倒是個特例。此前,晴宗還著手整理天文之亂中亂髮的所領宛行狀,打算論功行賞。天文二十二年(1553)一月十七日對家臣一齊下發了知行安堵狀,並以「判形的長張」為題整理成三本小冊子,學界一般將其稱為《晴宗公采地下賜錄》,以此全面掌握伊達氏家臣所領和知行的整體情況。
但在論功行賞的過程中,伊達晴宗不僅沒收了站在稙宗方的家臣的所領賞賜給了站在己方的家臣,同時還認可了其所領「總成敗」及「守護不入」的許可權,並將段錢、棟役及其他雜稅的徵收權這種本應由當主親自掌握的權力移讓給了家臣。這與伊達稙宗之前推進的領國支配方式是背道而馳的,所以晴宗為了儘快確立對於家臣的統治,穩定本家,採取這種論功行賞的措施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補充一點,在《伊達氏段錢帳》中被記為伊達領的宇多郡於天文之亂中被相馬氏所吞併,此後不再是伊達氏的地盤了。
天文二十四年(1555),伊達晴宗獲得左京大夫之官途,並於不久後補任為奧州探題,伊達氏重臣桑折貞長和牧野宗仲任守護代。桑折貞長為伊達氏的有力支族,在諸家臣中也擁有最高的家格;牧野宗仲為中野宗時之子,天文之亂後父子更成為伊達晴宗的左膀右臂,也是晴宗政權的中心人物。雖然獲得了比父親伊達稙宗陸奧守護職權力更大的奧州探題職,但卻未見伊達晴宗有什麼明顯的軍事活動,而且與一直以來的盟友蘆名氏之間的關係也日漸冷卻。在領國支配方面也是,自天文二十二年(1553)統一向家臣下發知行宛行狀後,從弘治年間至永祿年間前期,關於伊達晴宗政權運作情況的相關史料極少,所以其內政、外交、軍事方面的活動還有待日後深入的研究。
第四章 伊達·蘆名同盟
在就任奧州探題約十年後的永祿七年(1564),伊達晴宗將當主之位讓與了嫡子輝宗,稱「道祐」。此時晴宗四十六歲,輝宗二十一歲。從史料上來看,伊達晴宗和輝宗父子間似乎已出現裂痕,但這些史料上卻又未標註年份,所以不知父子之間的不和到底是在當主交接之前還是之後,而且如果要是在交接之前就已不和,那麼輝宗又有什麼力量能與父親對抗呢?
通過永祿九年(1566)蘆名氏和伊達氏之間進行和睦的交涉,可大致看出伊達晴宗·輝宗父子之間的關係。自蘆名氏與須賀川城的二階堂氏在永祿七年(1564)對立以來,伊達輝宗站在了二階堂氏一方,導致伊達、蘆名兩家的關係日趨緊張。所以在永祿九年(1566)一月,兩家交換起請文,修復關係。同時伊達輝宗收自己的妹妹彥姬為養女,嫁給蘆名盛興為正室。蘆名氏也在起請文中表示不敢疏忽怠慢於輝宗。可見此時伊達父子之間的關係就已經有些微妙了。
永祿十年(1567),伊達輝宗弟政景入嗣於宮城郡的留守氏,次年弟昭光入嗣於石川郡的石川氏,其妹寶壽院大概也是在此期間嫁給常陸的佐竹義重為正室。此外,伊達輝宗向名取郡北部的有力從屬勢力粟野氏派遣了「後見」,因為此時粟野氏的當主死亡,繼承者年齡尚幼,因此伊達輝宗通過這種方式獲得了對於粟野氏的直接控制權(《仙台市史》)。相比伊達晴宗不太積極的外交策略,輝宗則正是相反,積極通過外交手段介入別家事務,這或許也是父子不和的原因之一吧。
伊達晴宗在隱居後將本城移往信夫郡的杉目城,但從其署名為「道祐」的命令在米澤的新川進行普請的文書來看(《伊達正統世次考》),晴宗也並非是直接去了杉目城,恐是在新川居住了一段時間。
在伊達輝宗繼位之初,其重臣層基本還是依靠晴宗時期的那幾位。在永祿九年(1566)伊達、蘆名兩家交換起請文時,蘆名氏四名重臣連署的起請文的伊達方接收人為牧野宗仲、浜田宗景和中野宗時三人。其中浜田氏是伊達氏的譜代重臣,而中野宗時和牧野宗仲父子是天文之亂開始時便幫助伊達晴宗治政的實力派人物。伊達輝宗繼位之初,尚不具備任意挑選並提拔重臣的力量,所以基本還是維持著晴宗以來的權力框架。但鑒於伊達晴宗與中野宗時等的親密關係及晴宗與輝宗的對立關係,輝宗與宗時的關係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了。
至元龜元年(1570)四月四日,中野宗時、牧野宗仲父子暴露出「謀反」的痕迹。中野宗時從米澤城逃往牧野宗仲的小松城,但小松城次日便遭到了伊達輝宗軍的攻擊,中野父子不敵逃亡,翻越新宿峠經刈田郡和伊具郡進入相馬領,託庇於相馬盛胤。從事件的過程來看,輝宗方的準備很是充分,而中野宗時方似乎遭到了倉猝的攻擊。所以中野宗時的謀反,可能只不過是對於輝宗對於宗時「定點清除」計劃的一個應激反應吧。再從事後的與中野宗時、牧野久仲父子的相關聯者幾乎未受處分來看,中野宗時並未事前廣泛聯絡其他諸家臣預謀發動大規模叛亂。
「天文之亂」結束二十多年後爆發的「元龜之亂」使伊達晴宗時期的首席重臣中野宗時、牧野宗仲父子沒落,伊達輝宗完全掌握了領國的統治權。除了繼續重用與中野父子並列的浜田宗景外,更重要的是提拔了遠藤基信。基信據傳是信夫郡八丁目城西光寺的主持之子(《伊達世臣家譜》),本在諸國巡迴修驗,後被伊達輝宗拔擢為側近(通說是遠藤基信首先出仕的是中野宗時,在宗時謀反時密報伊達輝宗,使伊達輝宗能夠先發制人,迅速平叛。再加上本身有能力而受到了輝宗的賞識——不懂戰國注),在伊達氏的外交方面表現非常活躍,作為外交負責人與其他大名均有書信來往。同時,基信作為伊達氏領國內段錢徵收的監督人,發布段錢的請取狀(在接受者接受金錢、文書等物品之時留下的文書證據,性質相當於簽收單——不懂戰國注)。因此遠藤基信相當於伊達輝宗的「宰臣」,但其在軍事方面及領國內的具體統治方面卻沒有什麼顯著事迹留下,而且相較很多伊達氏重臣在領國內有自己的本城,基信似乎連本城都沒有。其動員兵力也只有馬上一騎,長槍、弓、鐵炮等徒步足輕二百人。綜上所述,遠藤基信並非直接參与領國支配的實務型家臣,卻在外交方面手握極重的權力,作為輝宗的側近居於米澤城,出陣時則應該輝宗周圍充當「親衛隊長」。
前文已述,伊達輝宗在繼位後,與蘆名氏達成和睦,並與佐竹氏、留守氏和石川氏等構築姻親和繼嗣關係。直至天正年間初期,伊達、蘆名兩家屢有書信往來,蘆名盛氏甚至希望其子蘆名盛興能夠收伊達輝宗的次子(此子當是後來被伊達政宗所殺的小次郎,如此時成功過繼給蘆名氏,可能就會改變其命運——不懂戰國注)為養子(《青山文書》、《遠藤家文書》);同時,輝宗還使嫡子政宗迎娶了屢與蘆名氏和二階堂氏敵對的田村清顯之女愛姬為正室,試圖通過上述種種手段,穩定南奧並不安定的政治局面。
在中奧地區,之前已經提到伊達輝宗靠派遣「後見」的方式將名取郡北部的領主粟野氏家臣化;使弟弟政景入嗣於留守氏,盛重入嗣於國分氏,使兩勢力一族化;又與葛西氏結盟,在後來攻擊相馬氏時,葛西氏向伊達氏派出了援軍。
在出羽方面,天正二年(1571)最上氏父子紛爭時,伊達輝宗受岳父最上義守之託攻擊最上義光,輝宗甚至出自出馬,但卻未有何斬獲。九月,雙方議和。
進入天正年間,伊達輝宗最為傾力的就是奪回伊具郡。伊具郡的丸森、金山、小齋城一帶是在天文之亂中敗北的伊達稙宗的隱居地。稙宗在永祿八年(1565)死後,之前與稙宗關係密切的相馬氏逐漸向此地滲透,最終佔據了伊具郡南部。天正四年(1576),從天文之亂後與相馬氏關係還不錯的亘理氏與相馬氏反目,伊達輝宗則趁此良機於同年八月率軍攻入相馬領,但因相馬軍的頑強抵抗而敗退。次年春,在得到蘆名氏和葛西氏的支援後,伊達軍再次入侵相馬領,但仍未取得顯著戰果。直到天正九年(1581),伊達輝宗帶著嫡子政宗一同出陣,終於在內應的幫助下奪取了小齋城。此後,伊達軍仍多次入侵伊具郡,還得到了蘆名氏的鐵炮隊的支援。天正十二年(1584)五月,在白川、佐竹、田村諸家的共同調解下,伊達、相馬兩家終於議和,伊具郡南部被劃歸為伊達領。
在伊達輝宗執著於對伊具郡攻略的幾年中,常陸的佐竹氏逐漸向南奧擴張勢力。天正二年(1574),白川領大半被佐竹氏吞併,伊達輝宗曾出面斡旋,試圖使佐竹氏和白川氏達成和睦。但之後對於佐竹氏咄咄逼人的態勢,以蘆名氏為首率領南奧國眾進行對抗,伊達輝宗則提供側面支援。天正八年(1580),一直親伊達的蘆名氏英主蘆名盛氏歿,新任當主蘆名盛隆試圖在繼續與伊達氏維持的同盟關係的同時,扭轉與佐竹氏的對立局面。天正九年(1581),蘆名、佐竹兩家結盟,佐竹義重甚至還在次年訪問了蘆名氏的本城黑川城。
再從伊達輝宗的外交工作著眼。前文已有提及,輝宗一反父親晴宗時期的外交路線,積極與周邊大名聯絡,甚至還將外交觸手伸展到了奧羽之外的地區。
永祿十二年(1569)四月二十三日,相模小田原城的北條氏當主北條氏政致信伊達輝宗,這是一封此前輝宗給氏政書信的回信,兩家之間的聯絡也是由輝宗方發起的。此後輝宗及遠藤基信與北條氏之間多有書信往來,雖然伊達氏發出的書信未能留存下來,但北條氏發出的給輝宗和遠藤基書信的卻留存了好幾封。但此期間的兩家的書信往來僅限於互換情報等,尚未有諸如牽制佐竹氏北進的軍事合作類的協議。
天正元年(1573),伊達輝宗首次致信織田信長,並贈與禮物,次年也有互通消息。織田信長也明白伊達輝宗想要拉近兩家關係的意思,並於天正五年(1577)在與上杉謙信反目後,要求伊達輝宗和遠藤基信出兵討伐上杉氏。雖然當時輝宗未作承諾,但在次年上杉謙信暴斃後出兵越後,破壞了上杉領內的幾座城郭(《上越市史》)。此後織田、伊達兩家的聯絡仍未間斷,而且輝宗還與信長的盟友德川家康開始交往,這也是進一步接近織田政權的一個方法。
雖然伊達輝宗屢次示好並接近織田政權,但並不代表他就會無條件從屬。天正十年(1582)春武田氏被織田信長消滅之後,遠藤基信曾向佐竹義重詢問關東方面的情況。在同年六月五日伊達輝宗給岩城常隆的書信中,輝宗曾表示預料織田氏將要繼續深入關東,希望蘆名、最上、岩城諸家與其共進退(《仙台市博物館所藏文書》)。這種意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伊達氏作為奧州探題的自我認可,包括輝宗的後繼者伊達政宗也是如此。
一直以來,在關於伊達氏的研究中,伊達輝宗是一個不大顯眼的存在。但從其實際的動向來看,不僅向北擴張地盤,還以與蘆名盛氏的同盟為主線,積極進行外交活動。包括在蘆名盛隆與佐竹義重結盟後,輝宗對於蘆名氏的態度也並沒有大的改變。在治政方面,雖然沒有其祖父稙宗那樣有那麼多的政策,但有一點不得不提,就是使用印判狀。在輝宗以前各代的伊達氏當主雖然也使用加蓋朱印或者黑印的文書(目前來看,到底何種文書使用朱印,何種使用黑印,似乎尚未有明確的規律——不懂戰國注),但對於給予家臣的宛行狀、安堵狀等權力賦予類的憑證和命令類的文書方面卻沒有使用。天正年間,輝宗開了先河,發布了印判狀。雖然目前能確定的數量不多,黑印狀僅有三份,但如果將印判狀看作是戰國大名領國支配過程中權力強化的標誌的話,那麼便可知在伊達輝宗時期,伊達氏的領國支配進程有了較大的飛躍。
但另一方面,伊達輝宗的大名權力和領國支配也並非完全不受外力干擾。根據仙台藩在江戶時代編纂的記錄伊達輝宗經歷的《性山公治家記錄》的記載,在永祿末年領內紛爭及對相馬氏和二階堂氏的外交交涉中,屢見已經隱居了的伊達晴宗的參與,所以即使在晴宗隱居後,也並未完全喪失實權,在伊達氏的外交活動中仍保有著一定的發言力,不過這在戰國時代倒也不能說罕見。天正五年(1577),伊達晴宗歿,而輝宗的嫡子政宗也日漸長大,並開始參與外交活動。根據前文提到的在伊達稙宗隱居前後稙宗與晴宗的先例,父子當主在權力交接時間點共同參與外交事務乃是伊達氏的常例。
第五章 伊達政宗登場
天正十二年(1584)十月,伊達輝宗將當主之位讓與了嫡子政宗,此時輝宗四十一歲,政宗十八歲。一般的通說認為輝宗壯年退位意在避免出現前幾代發生過的父子不和之事,還有說法認為因想將次子送至蘆名氏為養子計劃失敗而趁機引咎退隱等等。但實際上這種讓位並不一定非要附加上某種理由,在當時來說也並非什麼稀罕之事,新老當主在當主交接前後共同執掌內政、外交事務也很是普遍。伊達政宗在繼位前幾年就已經參與了與蘆名氏、田村氏等大名家的交涉並留下的書信(《片倉文書》、《秋田藩家藏文書》)。在田村氏和二階堂氏之間產生摩擦後,尚未繼承當主之位的伊達政宗也作為中間人進行了調解。而伊達輝宗之所以被畠山義繼綁架並死亡,也因為其在退隱後繼續參與與畠山氏外交所致。
在伊達政宗繼位後,外交政策上產生了巨大轉變,首先就是與會津的蘆名氏解除同盟關係。而且之前申請成為伊達氏從屬的大內定綱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與伊達氏劃清界限。伊達政宗認為這都是因為蘆名氏在背後支援所致,因此在天正十三年(1585)四月由米澤城出兵南下,攻擊蘆名領的檜原地區。此次出兵標誌著伊達、蘆名兩家近二十年的同盟正式終止並轉為敵對關係,這也是蘆名氏與佐竹氏達成和睦所造成的必然結果。
此後,伊達政宗在鞏固了檜原一線後,又率軍入侵大內氏的塩松領。九月在成功佔領了塩松領後,又把矛頭對準了支援大內氏的二本松畠山氏。畠山義繼自忖不敵伊達軍的兵鋒,便主動上門乞和。但在交涉過程中的十月八日,畠山義繼突然綁架伊達輝宗向本領撤退。前來追擊的伊達政宗命鐵炮隊向畠山方射擊,畠山義繼在死前殺死輝宗,與其同歸於盡。事後,伊達政宗立即出兵畠山領,攻擊二本松城,而蘆名、佐竹等奧州諸家的聯軍作為援軍前來支援。兩軍於十一月十七日在安達郡的人取橋激戰,伊達軍在兵力極度劣勢的情況下拚死維持著戰線,一直從白天打到晚上,老臣鬼庭左月齋戰死。夜間,聯軍突然撤退,伊達軍幸運地擺脫了困境(關於聯軍在佔有優勢的情況下突然撤退一事,一般認為是佐竹義重的叔父小野崎義昌在陣中為家臣所殺,且後方傳來了里見軍有不穩動向的消息,導致以佐竹軍為主的聯軍迅速撤退,更有揣測說這都是伊達政宗的暗中策劃。人取橋之戰從戰術層面來看,南奧各大名能夠聯合起來共同對抗伊達氏,並在戰場上取得絕對優勢,擊殺鬼庭左月,伊達政宗敗逃至本宮城。但從戰略層面來看,聯軍在兵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但並未達到救援二本松城的目標,後來二本松城終被伊達軍拿下。而且聯軍未能完整擊破伊達軍,使其快速恢復元氣。所以此戰和川中島之戰的評價差不多,算是平手,但也有伊達方獲勝或敗北的分歧。而不到二十歲的伊達政宗敢於力抗兵力四倍有餘的聯軍,也是後世評價中給其軍略所有加分的原因吧——不懂戰國注)。經過一個多月的休整,在塩松小浜城度過新年的伊達政宗再次出兵攻擊二本松城。天正十四年(1586)七月十六日,在相馬盛胤的斡旋下,二本松城終於開城,二本松領被伊達氏所兼并。
天正十五年(1587),伊達政宗出面調解出羽的最上氏和大寶寺氏之間的衝突,又向已經成為天下人的豐臣秀吉進獻了良馬,在軍事方面則未有什麼明顯的動作。
但到了年底,因大崎氏爆發內亂,大崎氏重臣氏家吉繼與主君大崎義隆對立,並向伊達政宗請求援軍,政宗同意。天正十六年(1588)正月,伊達政宗召集領國北部宮城郡、名取郡、柴田郡、伊具郡的諸家臣,以留守政景和泉田重光為大將入侵大崎領。但伊達軍在此戰中敗北,泉田重光被俘。再加上大崎氏的同盟最上氏也對伊達領虎視眈眈,所以政宗只得採取守勢,命令加強留守領、松山領一帶的防衛,並拉攏大崎氏家臣。
在這種不利的情況下,相馬氏也蠢蠢欲動,向田村領和塩松領滲透。而蘆名·佐竹聯軍也再次行動,於天正十六年(1588)六月包圍了伊達方的安積郡郡山城。需在各處部署防禦的伊達政宗只能向郡山城派出小規模的援軍並親自出陣,經過苦戰後終在七月十八日通過岩城氏的調解而暫時和睦;數天後,在政宗母親義姬的斡旋下,與關係吃緊的最上氏也達成了和睦。就在此時,政宗的岳父田村清顯亡,為了確保田村領不被相馬氏所吞併,當年八月,政宗入田村氏的本城三春城,併流放了親相馬氏的田村家臣。
天正十七年(1589),多次作為中間人調解伊達氏與蘆名、佐竹兩家關係的岩城常隆,站在了反伊達的一方。但在伊達氏領國北方傳來好消息,伊達政宗拉攏大崎氏家臣的策略奏效,同年二月,大崎氏的有力一族黑川氏前來投靠;四月十六日,大崎氏的當主大崎義隆也向政宗遞交了起請文,表示臣從。而與大崎領鄰接的葛西氏從伊達輝宗時期開始就與伊達氏是同盟關係。所以對於伊達政宗來說,領國北側沒有了後顧之憂。但在領國南側,相馬、岩城、佐竹、蘆名諸家一直在尋找可乘之機。五月下旬,伊達政宗在攻落相馬領北部宇多郡的新地城和駒嶺城後,於六月率伊達軍主力轉進會津。蘆名氏時任當主·佐竹義重之子蘆名義廣急忙迎擊,兩軍在豬苗代湖畔的摺上原激戰,蘆名軍大敗。政宗乘勝追擊,一舉拿下了蘆名氏的本城黑川城,奧州的名門蘆名氏滅亡。七月,白川氏成為伊達氏的從屬;十月,伊達軍佔領岩瀨郡的須賀川城,二階堂氏滅亡;十一月,石川氏前來投靠。伊達氏的領國在南奧呈爆髮式增長。
但在此時,伊達氏的命運出現了拐點。此前,已成為天下人的豐臣秀吉向關東和奧羽諸大名下達了「總無事」之命,而伊達政宗吞併蘆名領乃是明顯違令的行為。所以豐臣秀吉立即派遣使者前來問罪,並要求伊達政宗儘快上洛。而政宗並未貿然行動,一邊繼續強化從父輩開始建立的與小田原北條氏的關係,一邊多次向中央派遣使者,與豐臣政權進行交涉。
在此過程中,豐臣秀吉出兵征討一直未能臣服的小田原北條氏,並要求伊達政宗一同參陣。進行了一番深思熟慮的政宗終於決定臣從於豐臣政權,並於天正十八年(1590)五月經由越後前往小田原,六月到達。雖然政宗的參陣行為獲得了豐臣秀吉的認可,但已經成為伊達領的會津地區、石川郡、岩瀨郡、安積郡及安達郡的一部分被沒收;政宗麾下的從屬勢力大崎氏和白川氏的領地也被沒收,伊達氏多年來打下的地盤又被迫吐了出來。
天正十八年四月伊達政宗的最大版圖
(選自《東北中世史4·伊達氏與戰國爭亂》P54)
n n 次年,政宗又被沒收了本領長井、信夫和伊達諸郡,改封至了舊葛西氏和大崎氏的所領,以玉造郡的岩出山城為本城。在伊達政宗年輕之時,就已經稱霸了奧州,並開始向關東方面滲透。天正十三年(1585)閏八月攻落塩松領的小手森城後,政宗在給其舅舅最上義光的信中表達了將會染指關東之意,這也成為後世判定政宗將會繼續南下關東的證據。
但實際確實向後世所想的那樣么?天正十四年(1586)中期在吞併了二本松領之後,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伊達政宗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軍事動作;天正十六年(1588)至次年前期在南奧的一系列軍事行動,也是以應對南奧諸家反伊達氏的行動為目的的;而天正十六年初進攻大崎領,與南下的方向相反。所以從上述種種來看,不管政宗是否真有南下關東的心思,但將出兵關東作為既定目標還尚嫌長遠。
關於伊達政宗在天正年間領國支配政策的史料極少,只能通過其他史料來推測,而最值得關注的就是其家臣團統治的政策。
首先要說的就是提拔片倉景綱。神官家出身的片倉景綱在幼年被伊達輝宗指名為政宗的側近,政宗繼位後,對於景綱更是大加重用。但在近年的研究中發現片倉氏實際在伊達稙宗期以前就已經成為伊達氏的譜代家臣(《片倉景綱關係文書》)。從推定為天正十年(1582)蘆名盛隆給片倉景綱的文書中也可得知政宗繼位後,將會委任景綱擔任伊達氏的外交事務負責人,景綱在此時的地位和作用大致可以類比伊達輝宗時期遠藤基信。
但在天正十四年(1586)九月,片倉景綱獲賜信夫郡南部的領地,並就任信夫郡的要衝大森城城主,相當於由政宗的側近轉變為擁有一定軍力的伊達氏重臣,而且還繼續兼帶負責伊達氏的外交事務。
實際上後來作為伊達政宗側近的並非片倉景綱,而是鯰貝日傾齋、片倉意休齋、桑折點了齋、小梁川泥蟠齋、伊達鐵齋、增田我即齋、守屋守柏齋等人,這些人基本都是伊達氏一族及譜代重臣家的前任當主,退位後成為政宗的側近,為其出謀劃策。除了上述側近外,政宗的重臣還有伊達成實、白石宗實、留守政景、亘理重宗等人,這些重臣能夠動員和指揮千人規模的部隊,但基本不參與內政方面的事務。其中最著名的當屬伊達成實和白石宗實二人,在伊達政宗吞併二本松領和塩松領時,就分別將兩地賜予二人。但需要注意的是,這次賜地並非單純的增加知行,而是將二人的本領收公。而伊達氏在天文之亂後大規模分配知行後,還未進行過大範圍的再分配,因此這次替地封賞也被認為是伊達政宗想要確立對家臣絕對統御權的具體表現。
其次值得注意的就是大量伊達政宗的相關文書,特別是天正年間的印判狀。前文已有提及,伊達氏的印判狀在輝宗時期開始廣泛使用,到了政宗時期數量更多,應用於知行安堵和宛行、運輸過程中的運輸品保障、裁決結果的傳達等各個方面,而且朱印狀和黑印狀均有。在知行安堵和宛行狀中,有使用花押的,也有使用印判狀的,所以無法準確地掌握其使用規律。但對於重臣級的知行宛行一般使用朱印狀,這也是對家臣團統治強化的一個特點。另外在政宗下發的印判狀中,有多份是有其親自署名的,相比一般情況下印判狀不必署名的通例,更讓人直接感覺到了政宗的個性。直到天正十八年(1590),又出現了新的變化。從本年三份段錢請取狀來看(《湯目文書》、《引證記所收文書》),雖然加蓋了黑印,但政宗不再署名,取而代之的是擔任段錢徵收工作負責人的四名家臣的署名。這也反映出隨著領國的擴大及伊達政宗領國支配體制的日趨成熟,其官僚體系也在逐漸完善。
綜上所述,縱觀奧羽最大的戰國大名伊達氏的動向,再加上對於史料的深入分析,出現了很多與之前的通說不盡相同的情況。隨著近幾年來東北各縣自治體史(即日本各縣、市、町、村所編纂的類似於我國本地地方志類的書籍——不懂戰國注)的刊行,大量史料被整合和披露,並引起了很多歷史學者的注目,這也為進行更深一步的研究提供了條件。除了對於史料的解讀和分析外,在關於伊達氏的考古學調查和城郭研究方面也積累了不少的研究成果,期待將來以伊達氏為主線的南奧羽戰國時代史方面的研究會更加深入。
原作者 菅野正道
原文出自《東北中世史4·伊達氏與戰國爭亂》第一章(吉川弘文館、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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