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1

季白覺得最近自己倒霉透底。

不知道自己在圖書館的哪個角落看到過一本心靈雞湯,上面討論過什麼樣的人生最悲催。拋開下面引起的浮想聯翩不談,季白就清楚記得書上的原文「你努力一輩子,辛苦一輩子,奮鬥一輩子。本來以為最後的結局是美滿幸福的。可是卻不得善終」。

季白始終覺得這句話帶給他很大的震撼,以至於久久不能忘懷。

因為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正在慢慢邁入這個無底的黑洞。

回到家,母親又沒有在家。父親自從離婚後就去了外省,再也沒有回來。母親獨自一人承擔起了家庭的重任。與此同時,季白在學校里也開始慢悠悠渡過自己孤單的生活。

就像在燒著大火的鐵鍋慢慢煎熬的餃子一樣。

畢竟也臨近高考了。

母親最近幾次回家都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囑咐他照顧好自己,壓力別太大就行。

可是季白成績並不是很優秀,自己中意的學校和實力差距還是有好一大截。因此有的時候心情也會莫名其妙煩躁起來,感覺到前途有點黯淡,不知道下一準確的步子該邁向何處。

可是又不敢和母親多吐露一點自己的想法——季白怕她失望。

周五的放學後。

夕陽把季白的影子拉得老長,一個人獨自拎著背包走在通往家的林蔭道上。已經是初夏的葉子在他頭上暗暗浮動,兜漏著即將到來的各種秘密。

季白恍恍惚惚瞄了一眼紅綠燈,看到綠燈閃了一下,準備過去。

「喂!」

一聲大喊,一個有力的撞擊——季白被迫閃了一下,跌跌撞撞到了一邊。身邊剛剛跑過一輛小客車。如果不是有人把他及時推開了,那麼他現在就躺到醫院去了。

「你小心一點。過馬路不要昏頭昏腦的。」

季白扭頭看了看,是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子。不過戴著一副口罩,一頂棒球帽隨隨便便扣在一邊。眼睛閃爍著狡黠的目光。落日的餘暉反射著眼前這個人狹長的身影。

「謝謝。」

季白紅著臉嘟囔著道謝。一邊轉身有些尷尬離開。

「等等——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感覺你精神有點恍恍惚惚,一個人回去沒事吧。」

季白剛想回答,卻突然雙眼一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2

「醒了嗎?」

季白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說話,但是覺得自己身體有點沉重,像有座山似的,壓根不想動。 但是又清楚意識到自己還是必須起來。

畢竟這是醫院。或許母親還在家裡等他。學校周末布置的一大堆作業自己都沒有動。

睜開眼,原來身邊是他同桌,筱閔。

「你還好吧——醫生說你最近太勞累了,所以才會突然昏倒。」她猶猶豫豫的聲音傳了過來,「對了,回家記得買點補身體的。最好煲個雞湯什麼的試試看。」

筱閔不知道季白家裡的事情。

「我是怎麼了?」

季白起身下來,收拾起背包準備離開。不料頭還是昏昏沉沉的。筱閔見狀連忙過來扶了一把。季白皺著眉頭本來想推開,但是看到她這麼熱忱還是作罷。

「我也不知道。我在路上看到你時本來想打招呼,但是你卻突然昏倒了。我和幾個同學就幫忙把你送到醫院來了。」

「謝謝了。」季白有些抱歉,但還是表示感謝,「明天我再把醫藥費給你吧。」

在筱閔嘰嘰喳喳的反對聲中季白離開了房間,臨行時瞥了一眼身後——原來剛剛在病房裡的不僅僅是筱閔,還有其他人。

是那個最開始的戴著口罩和帽子的男孩。可是他一直無聲無息的,好像不存在一樣。

他對著季白眨眨眼,沒有等到季白回過神來,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你還好吧——怎麼突然愣住了?」

「對了,那個和你把我送到醫院來的男孩是誰啊——就是戴著口罩和帽子的那個——」

季白迷惑望著自己的同學。而筱閔則一臉狐疑,有一些好奇。

「誰?」

「剛剛還在我病房裡呢——難道你沒有看見嗎?」

筱閔更加奇怪了。

「大概是你出現幻覺了吧——把你送到醫院後其他同學就走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啊——房間里怎麼可能有別人。」

季白本想爭辯,但一方面那個男孩的確此刻不在病房,同時自己又頭疼的厲害,就閉上嘴巴。

筱閔一直堅持送季白到家,但是在後者的固執下還是沒有成功。季白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家樓下的後大門才轉身準備上樓。但是卻突然有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又是你。」

季白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幾次出現的男孩,心生疑惑。揉了揉太陽穴,覺得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從哪裡開始詢問。

男孩的眼睛飄忽不定。

「你是誰?」季白有點惱火,「幹嘛一直跟著我——」

「沒錯——是你救了我我非常感激,但是你這樣跟蹤我讓我感覺很不舒服。還有,一直戴著口罩不覺得很沒禮貌嗎?」

男孩的眼睛突然彎起來了,很明顯,他在偷笑。

「你怎麼連說這麼多,不累嗎?」男孩把棒球帽摘了下來,露出泛著淡淡黃色的短髮,「說來湊巧,我就住在你樓上。不過搬來沒多久你也沒有見過,我倒是看到過你好多次。所以今天看到你就立刻認出來了。」

頓了頓,男孩又補充道。

「對了,我叫白霽。」

「白霽——」季白心理默默念了一遍,「哦,不好意思。我們家平時都沒有什麼人,所以不知道有鄰居新搬過來了。」

白霽微微點點頭,一邊把帽子在雙手間拋來拋去。

「我和你同校又同級,十八班的。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季白慌忙做出謙虛的模樣,白霽又重新把棒球帽戴上了。

「以後過馬路記得小心,對了,」本來已經上樓的他突然轉過身來,對著季白狡黠一笑。

「別太有壓力。」

3

白霽迅速和季白熟絡了起來。

起初季白覺得很奇怪,這種感覺就像一個獨居黑屋久了的人在黑暗中突然遇見了陽光。雙手觸摸到了溫暖,但眼睛還是非常不適應。

白霽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季白有好多次都感覺他根本不是什麼人,而是人精。不過與此相反,白霽總是呵呵吐槽季白的腦子。

不過打從心底來說,季白還是非常感激白霽的。畢竟在這種高考即將來臨的緊張日子,有一個人在一旁鼓勵說一些緩解壓力的話還是很適用的。

但是一直讓季白感覺很困惑的是,白霽從來沒有拿掉過自己的口罩。季白也因此壓根沒有看到過他的全貌,對白霽仍舊停留在微微泛黃的頭髮,有一些帶血絲略顯疲憊的眼睛。

對方的解釋是,小時候下巴不小心磕破了,留了一條醜陋的傷疤。在季白許多次想要摘掉口罩計劃失敗後也只得默認這種說法——儘管他不是特別相信。

「喂,季白。我發現你最近變化挺大的啊。」

筱閔探個頭過來,擠眉弄眼的。

「怎麼了?」季白看到筱閔這個樣子突然覺得好笑,「哪裡變了,我還是我,季白還是季白。」

「看吧,你笑了。」

季白這次真的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周圍的人都側臉過來。

「我難道不可以笑嗎?」

「不是這個意思,」筱閔慌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你難道不知道嗎?你以前一直是不會笑的,總是面無表情的一張撲克臉。」

「有嗎?」

季白疑惑用手推了推臉頰。

「我原先還在擔心,自從你上次昏倒後,挺擔心你的狀況,沒有想到你居然可以恢復到比以前更加樂觀——臭小子,害得我以前那麼擔心。」

筱閔愉快笑著,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季白已經想清楚了,絕對是白霽的原因。

說來也奇怪,季白其實很清楚,過去的自己就像在黑暗中行動的魚,對於周圍發生的好多事情常常都是持觀望的態度,或者就是憂鬱地過著自己的日子。按照筱閔和一些親近的人的評價,就是「老油條」。

現在的自己,都是白霽的功勞。

午後的圖書館總是學生特別喜歡逗留的地方,安謐又舒適。季白也不例外。

「你看過這個嗎?」

白霽搖搖手中的一本書。季白偏頭看看,是《失樂園》。

此刻兩人正坐在書架下,白霽聚精會神讀著厚厚的一大摞書,季白感覺上午上課累壞了,正想藉此打個盹。

「這種故事我不是特別愛看——怎麼,難道你很喜歡?」

白霽抿嘴笑了笑。把書蓋在自己的腦袋上,任由陽光穿過落地窗在上面投下斑駁的側影。燙金的文字閃閃發光。像一群舞動的小精靈。

「你也不要小瞧我——我雖然沒有怎麼看這本書,但是關於失樂園的傳說我還是知道的。」季白也跟著躺下來,「失樂園講述了亞當和夏娃的傳說。說的是夏娃被蛇誘惑從而趕出去的事情。」

「這些西方神話都是這樣——充斥腦洞和一些無聊的情節。順便提一句,你喜歡夏娃?」

白霽的聲音嗡里嗡氣的,季白感覺耳朵里鑽進了幾隻蜜蜂。

「只是一個西方傳說中的人物。談不上所謂喜歡和不喜歡。」

「不過你知道失樂園的本源嗎?」

「你是指,」季白把書搶過來,皺著眉隨意翻了翻。「耶和華和路西法的故事?你對他們有什麼看法嗎?」

「也不全是我個人的看法,」白霽坐了起來,頭微微斜靠在書架邊,「路西法的墮落無可置疑也無可爭議,聖經就在那裡擺著呢。不過我比較在意的是耶和華對待路西法的態度這些方面。」

「不就是開啟了一個六翼天使為了所謂的慾望被耶和華打擊而墮落,最終附生到蛇的身上讓失樂園遭殃的狗血開端嗎?」

白霽簡單笑了。這一次就連季白都看出了掩藏在口罩下的嘴咧得厲害。

「你覺得有這麼簡單嗎?」

「反正《聖經》這麼說——我只是複述。」

「路西法的墮落是耶和華的審判,」白霽又重新躺了回去,伸了同一個懶腰,「其實我特別好奇傳說和聖經中把慾望歸結到路西法的身上,然後又是耶和華的決斷什麼的——你也知道,就連基督教自己內部關於這個傳說的細節描述都不同。」

「一個墮落天使,為了凈化他,然後耶和華出面。我覺得沒有哪裡不妥當。穩妥的,符合當下的正與邪。」

季白覺得過了這麼久,自己還是沒有辦法跟上白霽的思路。

「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耶和華只是單純把慾望加到了路西法的身上。換句話來說,其實所謂的墮落天使,只是耶和華自己的另一面鏡子罷了。」

「有趣,」季白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所以耶和華之所以是那麼的純白污垢,只是因為把自身累贅的慾望都加註到路西法了嗎?」

「投射的鏡子不幹凈,自己當然要換成乾淨的。只是路西法從此以後在歷代的文字描述中都變成了邪惡和墮落的代名詞。」

季白同情點點頭。

「也許吧。都是我自己的腦洞。反正這個故事告誡我們慾望的恐怖,所以要做一個內心平靜的人。慾望可以有,但也不要太過火。」

「你又在安利你的那些心靈雞湯了。」

白霽沒有接話。季白站了起來。

「我還在看上次電視上推薦的《二重身》,以後有空你也看看。比這些傳說好看多了。」

白霽口罩上的兩雙眼睛突然瞪了起來,但是又迅速回復原狀。

「這個以後有空再說。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上。」

季白扭頭看看,白霽突然又多了一份神秘感。

屋外,太陽迅速躲到雲層背後,看起來像要下雨了。

4

高考前的日子簡直就是被人撥了加速碼,季白感覺有點不適應。但是幸好高考期間一直有白霽在一邊打氣。所以倒是有驚無險。

不過季白倒是看見白霽老是一副悠閑的樣子,對這種大事不是很在乎的表現。對方的說法是像他這樣的腦子不需要擔心——季白生氣地又把原來想說的話吞回去。

考試結束的後的第一天,筱閔和季白一起去慶祝。

「所以你說,你是有個天才朋友嗎?」

不屑的表情配上筱閔的尖尖嗓音,季白感覺很窩心。

「我又沒有說什麼胡話,事實就是這樣。」

季白嘟囔著沒有再理筱閔。他直覺就是眼前的人壓根不信。

「我現在倒是想著去看看你這個朋友——乾脆你就引薦一下嘛、我也好在沾沾天才的光芒。」

筱閔看到季白的神色不對了,趕緊收起剛才的玩笑話。

季白有點猶豫,白霽之前好像從來沒有對他說過其他的朋友的事情。

他點點頭,這種做法顯然出乎意料——筱閔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這麼爽快?」

「也不是啊,」季白吞了一大口奶茶,「只是認識一下的確也沒有什麼。待會我們就去找他吧——去他家。你不說我還沒有記起來,我認識他這麼久都沒去過他的家。這次乾脆就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筱閔對季白後面的幾句話產生了不適感:什麼朋友到現在都沒有去過他家?

「對了,剛剛你說他很奇怪——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一直戴著口罩。說實話,我也沒有辦法讓他摘下來。不過他一直說他被遮蓋的地方肯定有缺陷——你也知道,既然涉及到這種問題了,我也不方便問的太直白。」

筱閔看上去更加好奇了。

「你們住得這麼近居然你都沒有去過他家?」

季白有點尷尬。

「也不是這樣的。我有幾次提議都直接被他拒絕了——他說他的家人比較反對他請同學去做客。」

「那你呢?請他來你家玩過嗎?」

季白點點頭。

「當然。不過他每次來都是我一個人在家。很可惜,我本來想介紹他給我媽認識——幫了我這麼多忙。但你也清楚,我媽很少在家。」

筱閔疑惑晃晃腦袋。

「果然天才都不是我們常人所能夠想像的——不過也苦了他,居然住在頂樓。這種熱天氣換了我就受不了。」

「等一下,你確定他住在這裡?」

筱閔看看房門周圍,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大門斑駁,有的地方脫漆特別嚴重。看上去像很久都沒有人住了。

「沒錯啊,他說的就是這裡。7-2。」季白也覺得有些奇怪。「這裡怎麼看上去像沒有人居住的樣子,好多灰塵。」

筱閔敲了很久的門,都沒人來開門。

「難道是我記錯了——不可能啊——」

「請問你真是他朋友嗎?居然住哪裡都不清楚——這裡怎麼可能會有人住?」

季白沒好氣回應。

「他的確是這麼給我說的——我也不是那種到處跑的人。考試前都忙著複習了。還有,白霽他都說不方便了,我還能夠說什麼?」

筱閔轉身下樓。

「你愣在那裡幹嘛?去找物管問問。他們肯定知道。」

「你說七樓嗎?」物管奇怪看看季白,又掃了筱閔一眼,「那個房子好久就沒人住了。因為原來屋子的主人出國了,所以一直擱著。有灰塵也是很正常的。」

季白和筱閔都大吃一驚。

「你確定嗎?不是白霽住在那裡?」

「我可以很明確告訴你,不是。」

「等等,」季白有點著急,「那麻煩你看看白霽住在那層樓?」

物管摸索著看了好久。

「白霽?」她戴著眼鏡奇怪的反問,「小夥子你沒有搞錯吧,這個單元根本就沒有叫做白霽的人。」

季白感覺手有點微微冒汗。

「這個什麼意思?」

「而且就在這片我們負責的小區里也沒有叫做白霽的人,」物管打開電腦確認了一下,「順便說一句,這裡根本就沒有姓白的人家。」

筱閔微微張開了嘴。

「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

從物管處出來,季白感覺頭腦稍微有點發昏。

「你或許是搞錯了吧,白霽有可能說錯了。」筱閔看上去也有點糊塗,「對了,你打個電話問一下他吧。「

季白差點跌倒。

「——我沒有他的電話!」

看筱閔的眼神,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5

季白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

居然沒有白霽的電話號碼——這種情況讓自己都嚇了一跳。

整個事情的發生就感覺挺沒有頭緒的,莫名其妙。讓人捉摸不著。

季白嘆口氣躺回床上,努力回想和白霽在一起的事情。太奇怪了,自己到現在才發現連白霽一點聯繫方式都沒有。

而且之前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那平時白霽是怎麼和自己遇見的?好像是感覺不經意間就突然冒出來了——或者說是當自己感覺不痛快的時候,白霽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季白倒是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他。

他出現的方式就是這樣奇怪。不過自己之前為什麼沒有產生一點懷疑呢。

還有,目前出現的這些奇怪的事情該怎麼解釋。

季白坐不住了,屋裡太悶了。於是準備下樓去透透氣。

如果是按照自己所猜測的那樣,白霽就應該在樓下出現。

果然和以前一樣,白霽突然出現了。老樣子,戴著口罩和帽子,照樣捂得嚴嚴實實。

不過眼神顯得挺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季白有幾天沒有看到他的緣故。

「白霽,」季白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你這些天去哪裡了?」

白霽瞪著他,季白髮現他的手中還是抓著上次圖書館的那本《失樂園》。過了許久,那本書彷彿也有一點神秘的意味。

季白有好多話要問他,不過一時拿不準先拿哪個問他。

「一直看書啊——順便祝賀你高考發揮出色。好歹沒出什麼差錯。」

季白看著白霽,後者不動神色。不過突然覺得眼前的白霽有些許陌生。

「我有話問你,你為什麼要騙我?」

白霽用疑惑地眼神看著季白。

「哪裡騙你了?」

「你給我說的你住的地方——我去拜訪過可是壓根就沒有,」季白終於找到了說話的切入點,「太奇怪了——而且物管說這附近都沒有姓氏是白的人家。這個你要怎麼解釋?你就這麼把我當朋友的嗎?」

白霽沒有說話,良久才反問。

「你要找我,為什麼不提前打聲招呼?」

季白沒好氣地回答。

「你還沒有回答我——」季白向前跨了一步,「我現在才發現你真的挺奇怪的——沒有電話,沒有任何聯繫方式——還有,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具體的樣子!這些你要怎麼解釋?」

「我不是說了嗎——我的下巴有缺陷——」

「——可是我們不是朋友嗎——這個都在乎還算什麼朋友——」

白霽沒有說話,只是定住了。手一晃,書掉在了地上。

季白把書撿了起來。

「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但是你的一切我卻毫無所知。這種感覺——我——很不好受。」

白霽怔住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樣子很重要嗎?對於你來說?」

「也不是——我也不是突然說這些,只是覺得太奇怪了——悶在心裡太久了。說實話,你這樣做,隱瞞了這麼多,藏了這麼多秘密——我挺難受的。」

白霽又沒有接他的話。季白面紅耳赤的,差點話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我今天來就是把《失樂園》送給你的,」他若無其事看著季白手中的書,「不過這不是圖書館那本——本來想再和你討論一下這本書的。」

季白沒有理他。

「幹嘛轉移話題?你還沒有解釋剛才我問的那些問題。」

白霽眼睛眨了一下。過了很久才嘆了一口氣。

「何必這麼一直追問——對了,我記得你提到過看過二重身的事情吧。」

「不過你並沒有看。」

白霽皺了皺眉。季白的神情就像被欺騙了的小孩一樣,憤怒帶著些許無可奈何。

「你還是這樣,一直不會轉動大腦啊——真令人擔心。」

「好了,乾脆今天就揭曉謎底吧。我知道你一直想看看我脫下口罩的樣子——現在你想看嗎?」

這次輪到季白驚訝了,按照他的想法,白霽怎麼可能這麼輕而易舉在這個問題上讓步。在這個時候,他的內心居然湧現出對白霽的一點感激。

「當然——我們認識這麼久了居然連你的樣子都不知道。」

白霽微微一笑。眸子深處倒映著季白的影子。

「你不要後悔。」

他慢慢拉下口罩。季白猛地睜大眼睛。

「你——」他失聲尖叫。

口罩的後面,是一張和季白一模一樣的臉。嘴巴和下巴周圍根本沒有什麼傷疤,完好如初,

唯一不同的是,嘴角那微笑的弧度。

季白覺得就像在鏡子中看著另外一個自己。透不過氣來。

荒唐,簡直是荒唐。這個世界瘋了。

一剎那,《二重身》的台詞映入腦海。

當你看到一模一樣的自己時,那便是終結的開始。

「白霽——你——」季白喘不過氣來,「怎麼——這樣——你怎麼會長著我的臉——」

白霽看著驚慌失措的季白。嘴的弧度消失了。

「這是你一直想要發現的真相,不是嗎?」

「我給你的書你得收好了。」他輕鬆地笑著,完全無視季白的驚恐,「至於其他的問題——你難道真的沒有發現嗎?我一直以為是顯而易見的——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

「或者說,在你車禍的那一天,我就從你身上誕生。」

「季白和白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就是耶和華和路西法。」

但是白霽的話對季白沒有多大的影響了,他感覺眼前慢慢變得暗淡起來,意識模糊了。

6

「醫生,他到底怎麼了?」

病房裡一位女人焦急地詢問。剛剛醫生一進來就緊張站了起來。一旁的病床上躺著一位顯然熟睡已久的男孩。

「目前我們還不敢最終確定結果,只有等你兒子醒過來才能做進一步的檢查。」醫生猶豫了一下,「不過根據催眠測試的結果,我們初步判斷你孩子很可能患了人格分裂這種類似的病——當然只是推斷。」

女人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這種情況很可能是他壓力過大造成的。一個人如果壓力太大,外界不能給予一個緩衝的空間,當自己承受不住的時候就會出現這種現象——當然都是推論。」醫生安慰道,「你也不用擔心,畢竟這種病大多是心理和精神問題,還需要家人多多關懷,恢復的希望很大。」

「這種情況產生都很突然,引起的原因往往是病人內心的孤獨感或者恐懼感。」

病房裡的另一位女孩說話了,但說話稍顯猶豫。

「我就一直覺得奇怪,自從上次季白沒有原因就暈倒後變得挺奇怪的,感覺上是另外一個人一樣。對了——他還拉著我去看他一個朋友,結果後來發現季白連那個所謂的朋友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

女人的抽泣明顯變大了。

「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但是一般都只是在學術界流傳,主流界還未定論。當然,幾率比較小。」醫生解釋道,「我猜測或許是您兒子壓力比較大,同時又感到很孤獨憂鬱。在當自己承受不住的時候,身體內潛在的人格或許會浮現,所以就出現了這些奇怪的事情。不過具體的情形還要看他醒來後的表現和相關的進一步測試。」

「醫生,那他什麼時候可以醒來?」

「應該還要等一會。畢竟剛剛做的催眠挺有效的。你們不用太擔心。這類事情我也見過不少。會好起來的。」

女孩苦笑著點點頭。

「阿姨,我們還是先出去吧,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他會好起來的。」她俯身安慰女人道,「別打攪他休息,等他醒來我們再來請醫生過來看看——阿姨你需要靜靜,季白也需要安靜的環境調養的。」

房門輕輕關上,走廊里的腳步身漸漸遠去了。

陽光從病房的窗戶跳進來,桌子上放著一本書。燙金的文字閃耀的刺眼。

是《失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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