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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對一切美好毫無抵抗之力

去年十二月底,我去武漢,住在晴川閣旁,行李扔進酒店,就去爬龜山。穿著羽絨服,累得氣喘吁吁。是周中的午後,山上人很少。突然看見一個老頭攙扶著老太太,老太太年紀很大了,幾乎走不動路,她左手扶著欄杆,右手拉著老頭,上一步台階,要停一分鐘。只是很短的一程,足足走了半小時。冬日的太陽斜照在他們背上,時光就像停駐了一樣。

幾個月前,還是春天,我在隔壁小區散步,看見一位拄著拐的老頭,晃悠悠到花叢邊,扶著長椅坐下,拐杖斜靠在長椅上,從手提袋裡掏出一本書,戴上花鏡看得很認真。

今天傍晚,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我在門口的小河邊溜達,又見一對老人互相攙扶著散步,每路過一處長椅,都要停下來坐會兒。他們不著急,就那麼坐著,不說話,也不互相看。只是在起身的時候,彼此拉住對方的手。

每次看到這種場景,都毫無抵抗力。《佛說阿彌陀經》里描繪極樂國土:「青色青光、黃色黃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潔…… 微風吹動諸寶行樹,及寶羅網,出微妙音」,一剎那間,感覺就是這樣。

我餵了一年流浪貓。每天早上出門,攜一小包貓糧,丟在特定的地方。第二天再去,前一天的貓糧已經吃光。哪怕下大雪,也會吃光。春節回家或出差時,我就丟多一些。我很少見到貓,一年裡也不過兩三次,但每天投食看見被吃光,就知道貓來過了。

最近要搬家了。前天貓糧吃完,忘了買,只好拿火腿當貓糧對付一天。我最早是喂火腿的,後來人家告訴我,貓不能吃火腿,所以火腿就放在家裡,哪天貓糧間斷忘買時備用。次日去買貓糧,平時都是買兩袋,想著在這裡住不久了,就只買了一袋。

第三天再去,發現火腿沒動,風乾了,黑油油的。我放下貓糧,晚上去觀察,發現貓糧也沒動,第二天早上,似乎還沒動,不知是吃了一點還是根本沒吃。我突然很落寞,覺得也許真該搬走了。但又不知貓是老了,來不了了,還是遷徙了。

次日溜達,見隔壁小區一位中年婦女跑到我們小區來把貓糧投到瓦盆里。我見過她。她在隔壁小區,每天要喂七八隻流浪貓。我很高興,我知道就算我搬走了,貓還有人喂。

五月去了常熟。常熟有個興福寺,唐朝時叫破山寺,常建的詩,「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就是說那裡。寺壁上刻著一段碑文,是一位叫宗安的沙門寫的,清朝人,忘了是康熙年間還是同治年間,字是聖教序的風格,文章也很漂亮,叫《飯僧田碑記》。

說一個大地主,有上百畝地,某年災荒,地主把上百畝地全賣了,供養給寺院,賑濟災民。之後引經據典講了一段道理,道理我全忘了,故事還記得個輪廓。

有上百畝地的地主應該很多,別的地主,大家都忘了,他的名字還被刻在寺院的牆上。當然,人家做那種事情,也並不是為了把名字刻在牆上。牆上還有其他不同年代的募捐紀錄,像「屈門李氏太太,助洋錢兩員」,兩員,就是兩元。其中百文的百,寫的是「伯」,二伯文,三伯文,這樣子。

興福寺給我留下很好的印象。我如廁方便,發現廁所有草紙。真的是草紙,不是衛生紙,手工摺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小提籃里,提籃掛在牆上。

你看,很多年前有人做了好事,很多年後,這裡的人還會以別的方式做好事,利益大眾。

想到這些突然覺得,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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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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