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比堅強更重要——美國神經科住院有感

我想當很多人看到這個題目時,首先會有一種反感:脆弱怎麼可能比堅強更重要?星星君你在半年前鼓勵大家學會恨,這次怎麼又告訴我們脆弱是好的?你這是在嘩眾取寵嗎?

即使有些人沒有反感,也會有不解,為什麼我說脆弱比堅強重要?有什麼依據?那麼就請各位讀者看完我這篇文章之後再去評定我說這句話到底有沒有道理。這篇文章會很長,因為為了說明我的觀點,我會回憶我一生中最可怕的一段時光作為鋪墊,以及這段時光如何改變了我。我也會寫大篇幅的文章來分析我從中得到的經驗。故事開始了。(回憶這個經歷總會讓我頭腦非常難受,所以要不是為了寫這篇文章,我很少去詳細想這件事情。如果有信基督教的朋友看到這篇文章,請不要介意,我並無任何惡意,再者,我這些年終於走出來了。)

2013年11月,初冬 坐標:美國南部某州 身份:某大學大四本科生

「上帝,我要把你殺死。現在就要殺死你。」 當時已經凌晨3點左右,我站在卧室的鏡子面前,腦中在和想像中的上帝對話。當時我已經大概有70個小時沒有睡覺。我已經連續哭了10個小時。我的書桌上放滿了水瓶,吃剩下的快餐。在過去的70個小時,我在電腦上寫了大概好幾萬字的中文和英文文章,分析宗教,哲學,人類,還有個人的經歷等等。

「 xx,你殺死不了我的,我是萬能的主。」

「 你不是要把我送進地獄嗎?你這個虛偽的傢伙。即使你是萬能的,你也是一個虛偽的傢伙。你要是想把我送進地獄,你就趕緊的。什麼?你說什麼?中國所有不信教的人都會去地獄?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是的,是凡不歸屬我的人都要去地獄得到永久的折磨。」

「 你寧可把我送到地獄你也不能把我的父母送進地獄。中國那麼多善良的人,你也不能把那些無辜的人送進地獄!他們沒有犯過罪。你膽敢這麼做!」

上帝沒有回答我,他沉默了。他似乎在說,人類都有原罪,都應該去地獄。我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我更加得憤怒了,我更加地恐懼了,我更加地激動了,我的眼淚繼續流,因為我知道我要去地獄了,但是我想到我的父母我就忍不住哭,我想到很多我在乎的人,想到了很多不認識的人,我有一種赴死的感覺。在我的腦中,我猛撲到那個沉默的上帝身上,沖著他的脖子,咬下去。鮮血噴了我一頭。

上帝被我咬死了。但是他又復活了。我是咬不死他的。我更加恐懼憤怒了。當時我自己不知道,我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大家不要看我只描述這幾句話。這種類似的對話在我腦中存在大概有好幾個小時,我已經根本沒有能力區分時間的概念了。我就不在這裡詳細寫出我當時別的想法了。我為了不讓我的眼淚流失過多,我拚命地喝水。因為我知道我要活下來。讀者們你們讀到這裡應該能想到,星星君從前受過關於宗教非常不好的經歷,然後一直壓制下去,導致我抑鬱,強迫,最終在2013年的這個時候爆發。不過這個都是我的歷史,我不想太多說,大家有個數就好了。這不是今天的主題。

雖然當時我斷斷續續哭了10個小時,寫了大量文章分析宗教,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採取措施這麼一直停不下來地哭下去,我早晚要死亡,因為我根本睡不了覺。所以當時我只有一個想法:我要活下去。然後我就披上大衣,開著我的小本田車,去校醫院。當時是凌晨4點。開車的一路上我還在哭,但是有一個事情發生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那些天一直的各種分析,我在開車的時候,一邊流淚,一邊嘴裡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來的詞語,一直在重複兩個單詞:「 human suffering..."(人類的疾苦)。然後我到了醫院急診室門口,我把車停在垃圾桶旁邊,眼淚一直向下流。human suffering....human suffering... 這兩個單詞真的是不知道從哪裡而來。我直面了我最深的恐懼。但是從那一刻開始,我的注意力似乎從自己轉移到了更大的世界。

其實星星君直到今天我一直覺得這兩個單詞很神奇。為什麼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我會說到人類的疾苦?然後這兩個單詞說完之後,我的心臟有一種很暖的感覺。我在車裡,趴在方向盤上,想到了某國60年代初的自。然。災。害,死了n多人。我想到了西班牙殖民者到美洲去拿著刀對著土著人說,信不信基督教?不信的話就殺死你們。然後那麼多的土著人被砍頭。為什麼這些人會經歷這些?想到那麼多人死,我哭的口水都下來了,頭埋在了雙手中。那種感覺就是能把自己哭死的感覺。為什麼人類這麼多苦難。我內心最深的恐懼激起了對全世界的包含以及內心最深的愛和信念,讓我有了體驗別人痛苦的感覺,雖然有點過頭。我走出了車,到了急診。說到這裡,我也覺得美國的急診真是醉了。我跟她說我已經很久沒有睡覺了,趕緊打我一拳,讓我昏過去。她們覺得我很好笑,不緊不慢的讓我挂號等醫生。結果我等了一段時間沒有人理我。我等不及了,因為當時大腦不是很正常,我的行為也不是很正常。我決定開車去幾百英里外的美國另一個州,找一個我在美國特別信任的長者。因為我當時已經脆弱無比了,我不知道還能依靠誰。

結果我開著車,打開GPS,上了高速,開到了90mph,大概144公里/小時吧。上帝還在我腦中跟著我,我狂踩油門,一邊超速一邊狂奔。旁邊的車估計看出來這個駕駛者有點不正常,一直在用雙閃晃我。當時凌晨4點,高速上也沒什麼車。其實現在想起來,我那天晚上沒死在高速上就算我萬幸了。我開著開著我僅存的理性告訴我,我不能再這麼開。因為我到那個州最起碼也得需要10個小時。我的身體跟定支持不住。我已經70個小時沒睡了。怎麼辦,我開了半個多小時,決定還是去醫院。我在高速上直接調頭(美國的freeway中間有的沒有護欄,但這也是違法的),開上了中間的阻攔物,往回開。我沒有手機充電器,我要買充電器,我要用手機。然後就往沃爾瑪開,結果到了沃爾瑪發現這個不是沃爾瑪,我腦袋已經不行了,混沌了,而是另一個超市,我就用手使勁拍玻璃,然後繼續去另一個超市買充電器。我開了 好久,我最後終於買到了,然後就開始坐在地上給手機充電,開始通知我國內最信任的朋友,趕緊去用我的人人賬號,把我之前在人人上發的瘋狂的抨擊宗教的文章刪除,因為我覺得那些文章簡直太嚇人了。

最後我還是到了醫院急診室。這是我幾個小時以內第二次來醫院。這次醫生終於把我放進了急診室的病房。他們看到了我的癥狀,並沒有當回事兒,只是懷疑我精神除了問題,讓我等到第二天早上精神科醫生來再確定。我在急診室里繼續哭,然後嘴上開始跟我高中同學對話,告訴他們這些年我一直有抑鬱症但是沒有告訴他們,然後開始跟我同學訴苦。你就會看見我一個人嘴裡嘟嘟囔囔在急診室里走來走去。我的女朋友和室友聯繫到我,匆匆感到了急診室,陪著我。

結果精神科醫生還是不來,我憤怒了,我當時非常的失控,開始撕扯醫院的床單。結果就被護士關進了電影里演精神病院的那種小黑屋,有床,床上有捆綁手腳的東西。但是護士並沒有把我綁起來,只不過讓一個保安來看著我,以防我做出什麼舉動。

保安來了。我跟保安說,你是基督徒嗎?保安說,是。我說,你們國家竟然有一些基督徒覺得我們非基督徒要去地獄,而且一次又一次跟我說!美國的基督徒是不是都認為世界上只有他們的宗教是對的?

保安人還是很好,我記得他說:「我也是基督徒,但我認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權利去相信任何宗教。我並不覺得只有我的宗教是對的,所以我作為一個基督徒,我是不同意你所說的那些美國(原教旨)基督徒的觀點的。」

我們又繼續說了一會。到了早上,精神科醫生就來了。醫生問我在想什麼,我就全盤脫出。我說,我覺得我要去地獄了,醫生,幫幫我吧。有好幾個醫生一起來看我,有一個醫生是一個黑人實習的女醫生,那種心疼的眼神我到現在還記得。

然後我就被關進了我們學校醫院精神急診科的地下室。醫生開始給我吃藥,讓我睡覺。可是根本不管用。我的一個女性朋友來精神科急診室看我,但是她進不來,只能隔著玻璃門看。我很清楚地記得我當時跪在地上就哭了。我當時的脆弱已經是無法言喻的。我當時已經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堅強或者怎樣,我根本控制不住,我一邊看著她哭一邊手摩擦著玻璃。我被帶回了屋裡。醫生說既然吃藥都不管用,那就只有打針了。我挨了一針!過一會兒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我精神不正常的事情傳遍了學校里所有中國人的耳朵。我的美國朋友也都知道了。他們根本看不出來一個平時那麼正常,那麼陽光的男生,竟然一直有抑鬱症!(講真,我們抑鬱症的人的演技真是一流的)

第二天早上,我得到了我的診斷書:雙相情感障礙症1型,嚴重躁狂,具有幻覺。

其實我到今天都不覺得我有幻覺,因為我的那些上帝啊,只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我沒有看到或者怎樣,只是我內心的巨大恐懼而已。

我醒來之後的上午,我已經不哭了,我差不多平靜下來了。我最好的美國朋友還有我一個同學來看我,問我怎麼回事兒。我說我已經得了抑鬱症強迫症6年了。根源就是因為宗教,(或者我的心理醫生認為有點洗腦的性質)。我的那個美國無神論者朋友頭埋在手裡。我的那個中國朋友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只是在點頭。之後又有兩個女性朋友來看我,我穿著病服,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具她們倆後來回憶,她們說當時只是特別心疼我,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我被轉到了我們學校醫院的神經科住院部。那裡都是一些不具有攻擊性的精神疾病患者。比如說有的人有幻聽啊,有的人有別的疾病啊,我也不是很懂。

當醫生告訴我我得了雙相情感障礙症的時候,我說不可能的!我怎麼可能呢?雙相情感障礙的癥狀是興奮和激動,我這是哭啊。醫生說,你這屬於intensified sadness(極度悲傷,帶有興奮,和抑鬱的悲傷似乎不同),而且根據你的癥狀和病史,你肯定是雙相。而且這個病需要吃藥一輩子的,是無法根治的。我腦袋就大了。天啊。怎麼辦呢!當時我根本不敢接受。一個強迫症抑鬱症就夠我受了,再來一個雙相!

每天早上我們會按時吃藥,裡面的護士和醫生人都很好。裡面的病人大多也都很友好。我記得很清楚有一個黑人老奶奶,她的表現很怪,總是用手在空中畫一些圖案。還總跟我說一些話我也聽不懂。我們會被安排很多活動,比如說一起做藝術作品。我終於有了一種美國電影里描述精神科的感覺,雖然我的這個沒那麼嚴重。我還記得裡面有一個亞裔的中年婦女,自己毫無表情地在走廊里走來走去,不和任何人說話。然後我們走廊里的公用電話響了,我去接,然後那個電話找那個亞裔婦女。我跟她說話,她直接視我為空氣。

有一天我的精神科醫生看到我拿著一本聖經,就問我,你覺得聖經上的故事是真事還是比喻?我說是比喻。他說,那也是大部分人所想的。

醫院裡的飲料和餅乾是隨便吃的。我每天晚上就會自己不自覺的吃餅乾,因為實在太餓。現在想起來一定是藥物(奧氮平)的副作用。我有時候會一直一個人吃到半夜再去睡覺。

要說我在神經科住院的那一個多星期印象最深的人,就是Jordan了。我記得那應該是我住院的第二天,有一個人就推著一個輪椅把一個阿拉伯裔面孔的年輕人推了進來。我還以為他殘疾。但是後來發現他不殘疾。我記不得我是怎麼認識他的了,反正我們兩個年紀相當,就成了那個病房裡的朋友了。Jordan一點也不奇怪,他很內向。我問他你得什麼病了?他說他也不知道,他在家和父親吵架,然後把家裡的窗戶打碎了,父親就打911把他送進來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進來了。我說你父親覺得你精神有問題是嗎?他說是。他從小就沒有了母親,他有了一個繼母。他和父親的關係很不好。從我的對話中我可以知道Jordan沒有上過大學,我問他多少歲,他總是回答我,I am in my twenties(我20多歲)。他不肯告訴我多大。他只告訴我他在旁邊的一個咖啡館打工上班。Jordan頭髮蓬亂,眼神總是迴避我。但是我對他很有好感。Jordan跟我說他會說三門語言,英語,德語和阿拉伯語。我很驚訝!我說你好厲害啊,你跟我說幾句德語吧!他就跟我說,我哈哈大笑。Jordan的笑容很有意思。他想笑,但是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這個世界似乎把他的臉給僵化了,他根本不算做笑,但我能看出來他很高興。後來我還發現Jordan會彈琴!星星君也會彈琴啊!自己還作曲呢。然後我非常興奮地跟Jordan進了我們科的琴房,開始彈琴。Jordan給我彈悲愴奏鳴曲,我好高興啊。我在旁邊聽。心裡越來越佩服這個Jordan。外面的人告訴我們,你倆別彈了,出來我們做群體治療了。我們倆就去跟所有病人在一起,談論一下話題,比如說今天做什麼了,你有什麼目標。這種群體治療每天都有。我當時很受不了,很討厭這個群體治療,所以我總說一下護士不喜歡的話,比如說,我今天的目標就是好好恢復然後明天趕緊走人。

每天晚飯過後,我的同學已經上完課了,每天都會有一些同學來看我。我非常高興。我的同學會在神經科住院部的門口簽到,然後問問我怎麼了,然後問問我恢復地怎麼樣。我好驚訝啊。得精神疾病不是丟人的事兒嗎?為什麼大家都這麼熱情地過來探望我?大家每天過來都是跟我笑哈哈的。而且有時候一天來好幾撥人。整個神經科病房我敢說我的探望者是最多的。我的朋友過來之後會跟我分享一下他們的想法。而且還有一些平時跟我不是很熟的同學,也過來特意看望我。還想起了我的幾個好哥們,來看我好幾次。

直到今天,我都記得每一位看過我的同學。現在想起來,他們可能覺得看望我不算什麼,同學平時處的都挺好的。但是他們不知道,就是他們來探望我的這一個行為,徹底改變了我一生的看法。(可以看看我的這個答案:你聽過最能引起共鳴的話是什麼? - 星星的回答)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能以開放的內心來接受幫助,我們幫助別人的時候也會帶著我們的偏見和評論區幫助別人。

我的女朋友,會為了每天晚上都來陪我吃飯,住在了離醫院近的好朋友家。她和她的好朋友也總來陪我,陪我說說話。我的女朋友跟我中國的父母聯繫上了,告訴他們我一切安好。

有一天晚上,在7點左右吧。Jordan給我彈奏了貝多芬的月光曲。他彈琴之後每次我都會鼓掌。之後我給他彈奏了我自己寫的曲子。當時那個總在空中畫圖案的黑人老奶奶也在琴房,聽了我的曲子之後沒有哭,但是臉上做出了非常誇張難過的表情。我很驚訝,因為我平時跟她說話都聽不明白,結果我給她彈琴她卻有了反應。的確,我那個曲子確實有點悲傷。

有一天下午我們組織一起畫畫。我們畫我們的夢想。我已經忘記了我畫的是什麼了,但我記得Jordan畫了一個金髮美女,畫了一個埃菲爾鐵塔。他說他的夢想就是娶一個漂亮的妻子去法國旅遊。我跟Jordan說,我們來寫一下從對方身上可以學到什麼東西吧。我寫道,我從你身上學到應該多學幾門語言,比如說德語!Jordan似笑非笑地把他的紙條給我,上面寫道,我要從你身上學到多笑一些。他說,xx,你很喜歡笑。

這就是我對於Jordan所有記憶了。我一直在想,Jordan那麼有才華,會說那麼多語言,他為什麼沒上大學?但是根據他的家境,可能是家庭原因促使他只能去咖啡館打工。我和Jordan互相留了電子郵箱,但是後來也沒怎麼聯繫。在我出院後大概幾個月,我在我們學校圖書館看到了Jordan,他還是穿著同一個夾克,他在那裡借書,讀書。我們倆說了幾句話。就這樣,我就再也沒見到他。我在醫院裡還發生了很多事情,在這裡就不一一敘述了。

後來我出院了,我出院那天我特意看了一眼我們科住院部的來訪者名單,我翻了一翻,大概80%以上都是來看我的。各位讀者,我並不是在這裡秀什麼優越感。這個問題我一會兒會談到。我出院之後不久我的母親就從中國飛到美國來照顧我了。我的父母很擔心我。那是2013年12月份。因為雙相藥物副作用很大,我一直到2014年6月份都處於藥物副作用期,極度抑鬱。

自從那次躁狂發作到今天已經快3年了。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到現在我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我今天可以肯定的說,那次躁狂住院的經歷改變了我的一生。改變了我的價值觀,也是從根本上拯救了我。那麼下面我就來分析一下為什麼。重點來了。

在我2013年之前的6年,我一直是抑鬱症加強迫。我跟很多患者一樣,甚至和很多沒有得過心理疾病的但也受過情感虐待的人一樣,我潛意識地把這個病隱藏起來。我們從小被教育,什麼事情都要堅強。我們遇到困難第一個潛意識裡想到的是如何用堅強來解決問題,我們不跟別人說,不跟朋友說,我們不肯服輸,堅信自己的力量可以挺過這一切,這一挺就是好幾年。但事實呢?我的隱藏只會繼續加深我的掙扎和孤獨。我不肯從根本上接受太多幫助,好似那一切都否定我的強大。2013年那次躁狂,我在人人網上發表各種極度躁狂的文章,所有大學同學,高中同學,初中同學,小學同學都知道我有病了。大家想想,這是不是一個很丟臉的事呢?是不是我這6年以來,我一直在隱瞞的東西全都被知道了呢?是不是大家都會以精神病的眼光看我呢?我本以為80%的同學會覺得我很奇怪,可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80%的朋友和同學,都向我表達了關切。我的很多小學同學初中高中同學,都跟我聯繫,關心我。尤其是好幾個高中同學,一直在網上陪著我跟我說話。加上當時我精神極度脆弱,我看到一個消息就哭一次。這次我完全脆弱了,我再也堅強不了了。我不否認肯定有許多人在背後嚼我舌根子,我也聽說過一些,但是這些負面的消息相比於那些關心我的話,簡直微不足道。

我認為很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我2013年完全脆弱之後,我覺得我整個人就如一個多年掙扎在水中但不得其解,然後我忽然不掙扎了,我奇蹟般地浮了上來。我自從那次住院過後,我有一個非常強烈的感覺:自從我停止了堅強和掙扎我的自我感消失了。我似乎從水底浮了上來,我解脫了。 這種感覺剛有的時候我還不理解為什麼,但是經過這些年的思考我理解了

大家想想為什麼這樣?在我們跟自己掙扎的時候,我們有一種下意識那就是這個是我的掙扎。我們想,我要堅強!我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衝破抑鬱!我要通過各種優秀各種方法來打敗自己內心的脆弱和不安全感!我要內心強大!我要快樂等等。大家注意到一個問題了嗎?這一切都是關於我,我,我。在你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時候,你已經把自己的內心圍了起來。你會有一種你和外界的隔離感。你會把你內心最不想讓別人看見的東西藏起來,然後希望自己用什麼神奇的方法給解決掉,重新面對這個世界。因為你不敢展現出你的脆弱。你也不想脆弱,因為你覺得那是失敗的。2013年那次躁狂逼迫著我不得不展現自己的脆弱,因為我當時精神已經崩潰,但是就是這種陰差陽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一旦展現了脆弱,我內心的那堵圍牆就消失了,別人的關心流進了我的內心。我的內心瞬間充滿了愛。為什麼當時我在精神科急診室看到朋友跪在地上哭?不是因為我痛苦,而是因為我很感動,因為我把我內心最不好的一面展現出來的時候,大家竟然沒有反感。也就是說,我過去6年所謂的堅強,所謂的隱瞞和自我掙扎,已經完全把我自己套在了一個陷阱了,這個陷阱叫做自我主義。你繼續堅強,繼續把自己隱藏,就算你再堅強10倍,你覺得能解決問題嗎?就算你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堅強,你覺得很滿足嗎?

我再來往深分析一下為什麼堅強在很多時候是好事,但在很多時候是一種自我主義的陷阱。就拿星星君自己舉例子吧,我初中時候做闌尾炎手術出了醫療事故,結果住了1個多月院。那次經歷我受了不少苦,那次很多同學家人都說我很堅強,我也覺得蠻不錯。為什麼?因為我在闌尾炎住院的時候,我的堅強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的家人和我們社會的價值觀很認同闌尾炎的痛苦。(也就是說,我在所謂的(健康的)堅強背後,有別人和自己的認同。所以越認同我就可以越堅強,然後我自然而然也覺得我得到了肯定,然後經歷了醫療事故我覺得自己還蠻厲害。這種堅強是一種良性的循環。這種堅強是一種自我肯定。

但是很多內心掙扎的人的堅強卻不是如此!這些人的堅強有一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他們自己已經認為自己內心是有缺陷的。然後我們的文化是怎麼教導我們的?用堅強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然後這些人就開始給自己打氣,從而變成逼自己,鞭打自己,對自己狠。(這個世界上的很多殘忍就是這麼產生的。對自己殘忍,如果沒處理好,開始對別人殘忍。)我想問問各位讀者,如果一個人內心安詳平和,他還有必要去所謂特意的堅強和努力去掙脫內心的缺陷嗎?是不是沒有必要了。所以對於內心掙扎的人來說,他們每一次的堅強和堅挺都是一種自我否定,他們的很多努力其實是在自我懲罰。因為只有你認為你自己是不堅強,有缺陷的時候,你才會去為了逃離這個概念和內心缺陷,去堅強。這就是為什麼那麼多人不管如何堅強,但終究逃不出這個圈套。因為他們的堅強這個行為的本身就是對自身「不堅強」的這個缺陷的肯定。你不會逃避一個你認為不存在的東西。你的每一次逃避就是加深了某件事情的存在。所以你需要的不是堅強,而是原諒自我。很多人都在講接受自我,到底為什麼很多人不接受自我,為什麼他們執著於逃避和「堅強」?因為他們覺得接受愛是軟弱的表現,是失敗者的表現。

那讓我再往深了分析一下自我主義和堅強,來分析一下為什麼「接受愛就是失敗」這種心態是不善良的。如果一個人把這個世界分成堅強和不堅強兩個部分,那麼這個人很容易在掙扎的時候就會去抓住堅強的部分,從而鄙視不堅強的部分。我在之前的掙扎時候,潛意識已經把這個世界分為兩個部分:好的(堅強,堅挺,自我強大)和不好的(脆弱,不堅強,缺陷)。然後我和很多病人一樣,我瘋狂地去試圖抓住好的部分,排斥不好的部分。人在內心對自己的脆弱和缺陷瞧不起,那麼這個人一定在潛意識裡瞧不起這個世界上別的有相似境況的人。很多時候,我們對於自己和別人的標準,是非常一致的。

我每每想到醫院裡的黑人老奶奶,還有別的病人,加上Jordan。我就在想,如果我以精神疾病為恥辱,以自己內心的脆弱為恥辱,那我是不是潛意識裡也對別人的精神疾病和別人的脆弱帶有評判呢?答案是肯定的。直到那一天我才意識到,作為一個大家眼中特別善良陽光的男孩,我其實潛意識裡是有一部分惡人的品質的。這種惡人的品質,就是對別人潛意識裡的評判。這種惡人的品質就是對自己不接受不善良,對別人的苦難潛意識裡也是排斥的。但是我們有資格去說別人不堅強嗎?我們有經歷過別人的痛苦嗎?所以我們在把自己標為「不堅強,有缺陷」的同時,我們也把這個世界上同樣受苦的人標為「不堅強,有缺陷」。我們不肯接受愛覺得脆弱就是失敗者,我們也同樣認為別人的脆弱也是失敗的行為。我並不認為這是慈悲和善良。只有我們接納了自己的脆弱和缺陷,我們同樣也接受了這個世界上那麼多痛苦的人的脆弱。我們心中自然而然產生對自己,對無數受苦的人的愛。這時候,我們就會發現,原先的那種不肯接受脆弱的「堅強」,實則是一種對自己的殘忍,對他人的傲慢,對世界的隔閡,是自我主義的爆棚。

這個世界上永遠有比自我堅強更加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對人類苦難最深刻的共情。當你接受了別人的苦難,你也從根本上接受了自己的苦難。你從根本上對別人的苦難心懷慈悲,你也就會對自己的苦難心懷慈悲,充滿愛意。在你的眼裡世界將不再分為好幾個部分。你的內心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包容感和整體感。這就是很多宗教里講的wholeness(整體感)。愛自然而然就產生了,因為我們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到世界的整體和更多人的苦難。我們的文化中出人頭地,要掙大錢,要自己開心,要競爭,要比別人強的觀念根深蒂固。所以當問題來的時候,我們下意識地用競爭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這些價值觀在很多時候沒有問題,但是當有一天你經歷了極度的痛苦和掙扎,你經歷了常年的自我糾結和自我封閉,你就會發現,這些價值觀根本支撐不了你的人生,它們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因為生命的本質要比這些根植於競爭,出人頭地,自我主義的價值觀廣闊得多,也美麗得多。大家不要以為我今天在這裡僅僅是說精神疾病。有多少人都是經歷了各種苦難之後發現,不糾結於自我,接受最深刻的愛,才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從苦難解脫。前幾個月我在中國的醫院開藥,看到了心理科那麼多痛苦的人,我又想到Jordan和那個黑人老奶奶,我想到那些美國神經科的人,我的眼淚就刷唰地往下流。我不是同情某一個人,我也不是在自怨自艾。我感受到了一種愛。一種近似於神性的愛包含著這個世界和我的內心。我在保重自己的情況下,會去嘗試把這種愛傳遞給別人。我幫助別人並不是因為我善良,而是因為我曾經被給予了愛。大家想一想,星星君之所以能夠今天恢復的這麼好,都是得到了這個世界的愛啊。我父母把我送到美國,我有機會看到好的心理醫生。我的女朋友會溫暖我的內心,在我躁狂的時候,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的同學每天會來看我。我的精神科醫生是世界上最頂級的。這一切的一切,哪裡有一件事情是我自己的功勞!但是這一切的恩惠僅僅在2013年之後才有嗎?不,它們一直都有。只不過我之前一直著眼於自我主義,那些愛和恩惠無法流進我。2014年年初有一次我在美國複診,看到了一個跟我看同樣一位醫生的乞丐。那個乞丐背一個書包,很臟很臟,腳趾甲很長,那個乞丐管我要了1美金。我當時就在想,我和這個乞丐有什麼區別?我們倆都是得的一個病,也許他還比我嚴重。我們從小在中國就被灌輸一種窮是不好的觀念,我們都被灌輸什麼功勞都是我們自己努力獲得的觀念,弄得好像我們真的是很厲害。我們從來就不會去從根本上去體會別人的處境和困難,反之我們評論別人,我們評判,我們說有的人窮就是不努力。沒有我的家庭環境,沒有別人幫助,也許我跟那個乞丐沒有任何區別。有幾個精神疾病患者有我這樣的條件?這個乞丐,他哪裡有天天來看他們的同學?他哪裡來的媽媽去照顧他?大家得過這個病的人都知道,家庭和社會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說,那個乞丐和我,我們得了同一個病,我康復的速度和幾率要比他高出數十倍。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評論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我從那時候開始,知道了什麼叫真正的謙卑,我原先所有的價值觀瞬間崩塌了,我覺得我原先一直抓住的很多價值觀,瞬間成為了一種謊言。堅強努力等等都應該在建立一個以愛為基礎的地基之上,因為沒有愛的堅強、努力和自我主義,都是空殼。我知道了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他們都很掙扎,我們沒有權力去評判。誠然,我這些年來自己為心理疾病付出了很多努力,讀了很多書。也有很多成果,我必須給我自己很多功勞,但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給予我的愛讓我能從根本上解脫。一個人天生就是應該被愛的。我們出生不知道什麼是堅強,我們展現了脆弱,得到了父母無條件接受和關心,我們感到了快樂和被接受。我親愛的讀者們,這就是愛啊。我們在有了這種健康的心態之後,才學會堅強和堅持,我們努力學習,然後考大學等等。所以健康的堅持很多時候是在我們從小的脆弱被接受的情況之下。世界上有多少孩子並沒有這種條件,他們從小可能在該展現脆弱的時候反而被父母打擊,所以他們根本不敢脆弱,他們不相信脆弱,他們只相信自我掙扎。大家這一生中什麼時候最快樂?是不是有那麼幾個朋友,在你不管怎樣的時候,都會接受一個完整的你,他們不會在乎你的脆弱。這就是愛啊。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覺得脆弱是不好的?從什麼時候我們開始迷戀自我強大和自我主義?堅強在很多時候是可以行的通的。比如說你可以通過努力去考全班第一名,你可以通過努力去掙錢,這都是可以的。但是我前文也講過了,很多時候堅強行不通因為很多事情你的堅強直接加強了你的自我否定,而你的自我否定根本不是用堅強能夠解決的。你越試圖堅強,你的缺陷就越被加強。因為你的缺陷可能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你該在展現脆弱的時候,沒有得到愛,也許接受了虐待。或者你跟我一樣,多年來太糾結於自我主義和自我成功,而忽視了已經有的愛。或者你的「缺陷」可以用別的方法來解決。但肯定不是自我逼迫。難道中國那些孩子得了抑鬱症然後還堅持上學學習,這是軟弱嗎?那些孩子自己不告訴家長去看心理醫生,開藥,這是軟弱嗎?無數的人表面上看起來很快樂,每每回家就因為疾病頭撞牆,這是軟弱嗎?那麼多的人逼迫自己努力,一逼就是好幾年,把自己徹底孤立起來,最後自己已經筋疲力盡還在堅持,這是軟弱嗎?他們的問題不是他們軟弱,而是他們太堅強了。他們已經被自己的堅強禁錮住了。很多人都忘了,敢於脆弱是接受愛的必經之路啊。如果讀者能夠真正看懂我今天想要傳達的意思,那你就會發現,我講的根本不是脆弱比堅強更重要,而是愛比自我主義更重要。只是脆弱是接納愛的一個通道,而「堅強」是過分自我主義的體現。世界上很多宗教還有很多人已經說出了這個道理,那就是我們的苦難大多來自於太著重於「自我」。我們從小就被教育掙大錢,如何壯大自己,自己如何如何。我倒不是說掙錢不重要。但是如果我們生命全部都是關於自我提升和自我牛逼,又有什麼意義呢?還不是給那個膨脹的自我添油加醋么?很多人都會說,星星你在脆弱的時候有別人愛你,你很幸運。但是如果我展現脆弱,我身邊的人都是很愚昧的人,沒人會理解我有精神疾病,沒有人會支持我。我只能自我堅強。這就是為什麼千千萬萬人說要傳播愛啊。有些孩子沒有糧食就會死去,有些孩子沒有錢就上不了大學。許多人沒有接受過愛內心就很冰涼很絕望。(或者你身邊本來有愛,但是因為自我逼迫而蒙蔽了雙眼)所以這就是傳播愛的重要性。還有許多人可以從宗教等地方來接受愛或者從書中得到啟發,這也很好啊!很多時候我們不敢脆弱是因為我們害怕脆弱之後就什麼都失去了,所以我們拚命逼迫自己「看起來很好」,逼迫自己抓住一些意識形態上的一些價值觀。但我想說,只有學會脆弱,才能開始自己愛自己。大家見過誰說愛自己的時候是有條件的?說自己必須達到某個樣子才會愛自己?在這裡,愛自己就等於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脆弱是心疼自己和接受自己的一個前提。對於很多人的困境我可能沒有答案。我只是希望我今天在這裡講的這些,能夠給大家一點啟發。希望那些痛苦的人能夠心疼自己。就如我希望曾經的我能夠多愛自己一點一樣。

上面說了「堅強」(惡性堅強)的壞處,那麼我就簡單說一下脆弱的好處。脆弱能夠打破自己的隔閡,讓愛流進來,讓你感到你屬於這個世界的整體,你並不是分離出來的一部分。你肯接受了別人的幫助,會讓你變成一個更加有愛的人。另外,脆弱迫使我讓所有人知道了我有心理疾病,因為大部分人並不在乎我有心理疾病,所以病恥感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了,我就不覺得有精神疾病有什麼不對了。那時候才知道,我6年來心理疾病給我的打擊根本不是疾病本身,很大部分是我們社會和我們自己對疾病的歧視和污點。很多人覺得一個人如果去尋求愛那麼這個人是軟弱的。那麼我希望我以上講的這些能夠澄清我的觀點。一個人認識到愛要比自我主義更重要,那麼他的內心將不再蒼白。人不會在自我主義中得到幸福。我2013年之前一直在自我掙扎,結果都是徒勞,越掙扎陷的越深。現在身體完全恢復,並且放鬆了很多,我做事情會更加努力,更加快樂。我覺得我已經不需要特意去讓自己堅強,因為現在自己做的事情完全是根據內心的願望和健康的努力。所以,學會脆弱可以讓你更好的去主動做對自己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讓你的行為僅僅去填補過去內心的空缺。

大家不要覺得努力和掙扎一點用處也沒有。你的努力不會白費,你的掙扎也終將會引領你遇到對的人和事情,去獲取重要的知識。但是最後要學會如何脆弱,來打開內心。而且我真心覺得是當時躁狂時候面對內心最大的(宗教)恐懼,然後激起了內心的愛,這種愛也包含了別人的痛苦,從而內心有更多的愛。

很多年以前我糾結於宗教的時候,我在美國的一個網上發了一個帖子求助。然後一個人回復我,我到現在還記得她說的意思:「我是一個羅馬天主教徒,但是我每天都在祈禱這個世界上的那些困惑和受傷的人們能夠在他們自己的信仰和宗教中得到平安和喜樂。因為有一天你能感受到上蒼的愛,你就會知道,這就是所謂上帝的恩典,你也會把這種恩典傳遞給別人。」

我每每想到她的這段話我就很感動。她的話也表達了我今天寫這篇文章的意思。因為經歷過的人都知道,到最後,只有愛,那種包含世界的愛,對自己和別人掙扎的同情的愛,那種對別人痛苦深刻而廣闊的共情,能夠使我們真正解脫。雙相情感障礙躁狂發作從身體上徹底擊垮了我,但從心靈上拯救了我。可能很多人跟我2013年之前一樣,覺得我們是和這個世界分離的,我們是孤獨的。我們在和別人交往的時候,雖然有說有笑,但是還是分離的。但是自從我病癒之後,我每天都覺得我和這個世界是緊密相連的。我覺得我的痛苦是和別人的痛苦有連接的。我也會去主動讀書來理解這個世界,理解別人的痛苦和幸福。之前因為把自己封閉起來的那種羞恥感沒有了,更不會因為自己有雙相而羞恥。到今天為止,我已經不去糾結基督教什麼的了。我對原先用宗教傷害過我的人,也漸漸放下了,不去糾結了,或者已經開始原諒了。我對基督教佛教都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在這裡就不多說了。

我現在還總想起那時候我住院每天來看望我的同學,還有當時那些在中國一直在網上陪著我的同學。他們也許永遠看不到我寫的這些話。但我還是要在這裡感謝他們,因為他們我才知道大部分人是愛我的,我是被接受的。不會覺得有精神疾病是不好的。

我現在也會想起Jordan那似笑非笑的笑容。我想起了神經科里好多人。不知道他們現在康復了沒。

我想起了女朋友每晚來看我。雖然現在已經是前女友了,但每每想到她,還有她這些年跟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有時候我心中很暖。

我想到了爸媽給我提供這麼好的環境,無條件的愛我。

我想到了那個乞丐的無助。

我想到了在病房裡因為藥物副作用狂吃餅乾的我。我很心疼那時候的自己。我想到了這些年一步步自己掙扎過來的路,自己永遠去愛和善良。

我想到了這個世界上那麼多因為痛苦而掙扎的人,那些得精神疾病而不能解脫的人。那麼多孩子因為沒有足夠的愛。但他們以驚人的毅力去掙扎。

每每想到這些,我的心中就包含了整個世界。因為這一切與堅強無關,它們只與愛有關。

我也衷心祝福那些受傷和困惑的心靈能夠早一天得到屬於他們的愛和意義。

感謝閱讀。

知乎名:星星

2016年9月10日

本文涉及隱私,歡迎轉發。轉載的話請與我聯繫。謝謝

P.S

1.我文中講的觀點很多人也講過,比較有名的就是研究羞恥和脆弱的Brene Brown教授。很多人看過她的TED演講,叫《脆弱的力量》。她也寫過一本書叫Daring Greatly(有中文版),非常詳細地分析了脆弱的好處和必要性。 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2. 我住院的科叫Neurological Department。大家就不要糾結於我是否住的為什麼不是精神科和心理科了。這個我覺得美國的醫生自有定奪。

3. 今天我的恢復除了得益於學會脆弱學會接受愛和包容,也因為我一直堅持吃對的葯。畢竟雙相需要吃藥才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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