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校霸的三兩事

01-29

我高中在學生會做事，具體點就是管理辦公室的材料。那個時候我們學校校風並不是很好，混混很多，他們的頭目叫申吉。

n高中部幾乎都知道他的名字。由於我負責整理材料的緣故，申吉犯過的大大小小的事，都會經過我的手被記錄下來。nnnn

雖然我只遠遠的見過他幾面，卻也對他有些了解。感覺他過著與我完全不同的校園生活，有時候看到他的名字，我也會想像自己脫離平凡的生活時，是什麼樣子。

我以為我和申吉的世界永遠不會相交，但是直到有一天，我們不再是兩條平行線。

申吉又犯了事，這一次牽扯的人比較多，我為了挨個記錄，放學後在德育處多留了會兒。當我忙完的時候，每個班的值日生幾乎也都走完了。

太陽還有一些餘暉，但樓道已經很暗了，當我走到樓梯拐角時，正撞見申吉一伙人坐在樓梯上。

我愣住了，下意識想繞去副樓梯，但又怕後退更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只能擺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往前走。然而在我經過他們的時候，還是被攔了下來。

「這不是德育禿瓢的小跟班嘛，剛才忙著記我們是吧？」攔住我的是一個頭髮中分的學長，黑體恤搭著校褲，一臉痞痞的樣子。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回答他，只是怯怯懦懦的站著。

申吉坐在樓梯上沒有說話，他在幾個人里很顯眼，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是領頭。也許是發現了我在偷看，他抬起頭掃了我一眼。

我那個時候性格很靦腆，被他瞅一眼，耳朵突然就熱了。我當時只想著擋住臉紅，突然迅速的抬手順劉海，動作誇張又僵硬，像是個手忙腳亂的小丑。

我聽到周圍有嗤嗤的笑聲，然後又變安靜了，申吉站了起來，走到我旁邊，斜靠著扶手說「你下次不要記我們。」他穿著灰色襯衣，一臉吩咐的表情。

我看著他，整個人都有點不知所措，只是覺得他好帥。一段不長的沉默後，我說「知道了，但是學長不要總這樣子，很不好的。」

聲音在安靜的樓道里顯得格外清楚，甚至細微的抖音也能被自己捕捉到。話音還沒有落，身邊的混混們就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小衛士來批鬥我們了，好怕呢。」我聽到他們這樣說，像是聽到了個笑話。

申吉沒有笑，但我那一瞬間似乎發現他勾了勾唇角，光線有點暗，他開口說「知道了，學妹。」以一種調笑的語氣，我臉徹底紅了，低著頭對他鞠一躬，就跑下樓。那天我一直覺得有道視線附在我書包上。

自從那天之後，我見到申吉的次數就多了起來，他身邊的小團體也認識了我。雖然沒有和申吉再次說話，但每當路過他們的時候，中分學長就會拖長聲音說「這不是小衛士嘛？」我看向申吉，有時候會對上他的視線。

那段時間是我少女懷春的時光，在平凡的日子裡憧憬著不安定。幾乎每晚睡前，我都會想像申吉讓我的生活產生巨大的改變，並以此心跳加速。

我開始有意和他們製造巧遇，碰到的次數多起來，申吉和他的親近就對我有些眼熟。我其實一直想和申吉打招呼的，但是又怕他覺得奇怪。

我又見到申吉了，這次他身邊的人不多，我遠遠就看見他，心裡盤算該怎麼正常淡定的打個招呼。當我越走越近的時候，申吉也看到了我，他沒有把目光移開，這讓我走得每一步都有點不知所措。

近了，更近了，天空要死的藍，空氣里有太陽的味道。我該在哪裡沖申吉微笑？他現在看著我，我是該低頭還是和他對視？腦袋裡亂七八糟的念頭纏成一團，但當我真正走近他的時候，腦袋卻放空了。

「學長。」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申吉連同著身邊的朋友一起看我，一段長長的沉默之後，我只憋出一句「你好。」

真是，傻透了。我又一次引得他們笑起來，像是遇到了很快樂的事情。只是這一次，申吉也笑了。他愣了一下，對我說「學妹你好」尾音帶著笑意。我的臉色窘得通紅，但申吉的聲音卻跳進了我的心裡，它碰撞著。

我懷著一種矛盾的希望，很快我發現，僅僅點頭之交是滿足不了我的。我陷入不滿足的折磨中，但這種狀態不久後就被打破了。學習部的考勤表被交上來，曠課名單上，申吉的名字被寫在很顯眼的地方。

我負責把這些人整理後記錄下來，但當筆移動到申吉名字上時，我卻頓了下來。這名單給了我一個和申吉說話的理由，我找出申吉的QQ，按下了一串字。

我是有申吉聯繫方式的，那是一個傍晚，才吃過飯，媽媽打開電視，然後催我去看書。就在我磨磨蹭蹭的時候，手機震動一下，是一條好友驗證信息，消息的來源是申吉。

那一瞬間，我的倦怠一掃而空，我的全部注意都集中在手機上，驗證通過。「學長？」我試探著問。沒一會兒，我收到了回信「是我加的你，你很可愛。」

那時候，我突然什麼都不想做了，作業什麼都統統拋在腦後，就一遍一遍刷著他的空間，任何和申吉有關的東西，都能讓我感到幸福。

我心裡又懷著緊張，擔心說出些學長不感興趣的話題。但這次我有了正正噹噹的理由，我打字說「學長，你這次的翹課記錄我沒有記錄。」申吉幾乎是秒回，他說「知道了，小學妹。」

我想我必須扯出些什麼話題，就和申吉聊了些生活中的小事，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無聊的樣子，倒是饒有趣味，這給了我很大的鼓勵。而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和申吉的聯繫沒有間斷。

聯繫久了，我們陷入一種心照不宣的曖昧中，偶遇變得有了期待。刷微博的時候看見有人發男生喜歡女孩子的十種表現，我逐個比對，竟有七條符合，不由有些驚喜。

而真正讓我確定下來的，是一次我問申吉，「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他回答我「乖的，但也不要太乖，你這樣就很好。」這句話幾乎否定了單相思的可能，但我一直都很聽話，很少有不乖的時候。

我的性格是絕不會主動去表白的，我總是缺少勇氣，而申吉那邊也沒有表示。就當我以為這種曖昧會像很多無疾而終的校園愛情一樣，沒有尾聲的時候，學生會出了一件大事。

辦公室被查出濫用職權的現象，而直接責任就在我的身上。申吉和他手下的人總是犯大大小小的事，即使我小心謹慎，也被德育老師抓到馬腳。

那天下午，德育主任來班上叫我，在看到他冷著臉的一瞬間，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腦袋裡一陣轟鳴。我怕極了，雖然幫申吉的時候，我心中充滿勇氣，但被抓到的後果，我一想到就手腳冰涼。

果然，主任發現校記錄與實際不符，辦公室里，他和副校長坐著，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等著我的解釋。可我能解釋什麼呢？我情願他們直接說出對我的懲罰。

剛才我被帶走的時候，班裡已經響起竊竊私語，不用想也知道，通報批評和請家長是跑不了的。我半天沒有說話，副校長有些不耐煩，她用指尖咔噠咔噠的敲擊桌面，德育主任看著我，我知道他已經失望極了。

然而我除了拖時間別無辦法，陽光照在漂浮的灰塵上，我儘力不去考慮怎樣面對家長，只是純粹的走神，想想申吉和那些讓我快樂的事。德育主任還是開口了，他臉上有種失望透頂的神色，講到「你不說，我只好叫你媽來問你了。」

也許是被漫無邊際的走神平復了心情，我開口說「因為我喜歡申吉。」這句話說出口的一瞬間，我的情緒又起伏起來。大概是害怕和勇氣的結合，我突然鼻子一酸，有一次肯定的重複「老師，我喜歡申吉。」這句話說出來，就像是一場沒有對象的告白。

和料想中一樣，通報批評和請家長是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回想過去，這可能是我第一次這麼有勇氣，這麼叛逆的做一件事。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在我敲下這一段文字的時候，發現自己帶著微笑。

我想申吉會是什麼回應呢，我不在學生會是不是對他就沒有價值了，他會不會覺得我自作多情，我身邊的人會不會覺得我不自量力呢？我那個時候想了很多很多。

訓話一直到八點才結束，教學樓里光線昏暗，像是我第一次和申吉說話的那天。我媽沒收了我手機，就這樣和我一路沉默著回家。我一心想著申吉，焦急倒比害怕更甚。

在家度過幾乎與世隔絕的周末，星期一等著我的，是升旗儀式上的通報批評。站在班級隊列里，我刻意來晚了些，避免周圍同學問七問八。但我知道一會將發生什麼，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我會被以早戀徇私的罪名撤職。

撤職任他撤，我只是害怕在德育主任說出早戀的瞬間周圍的眼光。他們會認為我喜歡申吉，是一件多麼不自量力的事情啊。可今天早上遇到申吉，他看到我，突然笑了笑了一下。我一瞬間心跳如鼓，可沒等我說什麼，他就轉頭離開了。他又是什麼意思呢？

其實等待最難熬，到了真正念到我名字的時候，我反而平靜下來，有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思。德育主任用一種嚴肅的語氣念出我名字的那一刻，突然申吉那個班上傳出幾個男生的喊聲「張倩，申吉說讓你做他女朋友！」

第一遍只是幾個熟人的聲音，中分學長的聲音最大。在他們話音落下幾秒後，操場上傳來第二聲，說的是一樣的句子，只是聲音更大，喊話的男孩子更多。那些男孩子都是申吉手下的人，他們在不同的年級，在不同的班裡，整個操場都是他們的聲音。

操場上響起了嘈雜的聲音，像水波紋一樣漫延開來，幾乎要蓋住國旗台上主任的聲音。這也許是這兩年學校發生的，最戲劇性最八卦的事情，我看見周圍好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

nnnnn後來回想，我以為自己會手足無措，但是並沒有。在聽到這一句話的一瞬間，我立刻看向申吉，撞上他的視線。他站在隊伍最末尾，怕我看不見他，還退後了兩步，沖我招手。nnnn

我像是換了一個人，所有的膽怯和內向都消失了，在一陣起鬨聲中向申吉跑過去。我真的什麼都沒想，滿心都是自己喜歡的人的告白。如果說戀愛能夠具象，那麼這一刻，我幾乎是真實觸摸到它，而之後回憶起來，任何經歷都不及它所帶給我的滿足感多。

我成了申吉的女朋友，但升旗儀式影響太大，而我是頂風作案，所以媽媽又被叫去談話。回來之後，家裡一直是低氣壓，父母商量之後，決定讓我轉學。就好像轉學之後就能告別過去，重新做人一樣。

這些天都在辦理轉學手續，我告訴申吉這件事。他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只是摸摸我的頭，讓我別多想，順著父母就行了。

後來去了新的學校，校風還算不錯，周圍同學也是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我坐在教室里，突然覺得自己之前那段經歷算是小傳奇了，我青春里居然發生了這麼了不起的事情呢。

申吉有時候會來學校看我，班上的人對我說「你男朋友看起來好有氣場啊。」我心裡驕傲的小尾巴就翹起來。

我男朋友當然有氣場了，因為他可是，申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