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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ding A Bus

It has been years...

非常神奇,我壓根就沒在美國大地上開過車。

那時候日常通勤一直就是靠公共汽車。去上學,後來,去上班。日復一日,獨自奔走,對於那段生活的記憶是如此之深刻,以至於 10 余年後偶然提起,個中一些細節依然如此鮮活。唯令人遺憾的是,當年通過坐車開發出的使用西班牙語滾瓜爛熟播報站名和乘客須知的技能,已徹底荒廢了。

當其時住在離 UCLA 車程 20 分鐘的地方。讀完書,換了公寓,依舊是同一個社區。

在洛杉磯坐公共汽車,遠沒有傳說中可怕。說實在,假如出發地與目的地比較近,而巴士站腳程不遠,中間不用轉車的話,其實是蠻方便的。當然絕大多數人都是開自家車或者搭便車Car Pool,因而坐公共汽車這事情,也就不太可能出現在主流生活方式的話題裡面。

能帶著我回到公寓的最後一班車,是晚上23:05,從 UCLA 出發的 Culver City 6,綠色的巴士。倘若課業不緊,幸運的能夠早一點回家,則還有其他的選擇。Big Blue Bus (BBB) 1, 8,12。

關於最後一班車,寫過一篇短文,10餘年前發表在某個論壇博客上。如今找出來看,言語是幼稚的,思想是單純的,雞湯煨的也是濃烈的。好在是記錄下了細節,讓如今的摳腳大叔再次發出了會心一笑(ji )【1】。

拍拍手,輕輕的。

在巴頓那裡打了一天的工,照例打雜作些無關痛癢的模型。砂紙把手都磨破了,汩汩的向外噴血。從早上9點一直做到晚上9點。其實一早可以在6點鐘,甚至更早一點走的。不論加多少班,一個月報酬都不會多於600刀的。只是覺得必須更積極一些才可以獲得同事的信任,於是毫無意義的留到了9點鐘,自己往身上攬了不少活。

然後,拖著疲憊的身體,在 BURGERKING 買了一份 MEDIUM SIZE 雞肉煲,便往學校走去。半路上遇到了舞蹈系的佳佳同學,眼睛累花了,完全看不清,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是她。隨口聊了兩句,繼續趕路。

回到 STUDIO,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獃獃的坐下,吃包,查郵件。某同學向大家發出呼籲,要大伙兒積极參加 STUDIO的活動,結果連本尊自己現在也消失的乾淨,純粹瞎扯淡的一個老美。打開 MAYA,畫圖。好驚喜地發現一個絕少上線的朋友出現在MSN上。於是開口想討回借出去的鍋碗瓢盆,順便發兩句牢騷。可惜看來找錯了對象。今天人家也是遇到些實驗室日常小挫折,牢騷滿腹。最後落了個自討沒趣,並被惡毒的送上一句『早死早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句戲語,無來頭的再次陷入了無邊的鬱悶之中。

要不今晚留守 STUDIO,把該死的 MIDTERM 的圖弄個水落石出?於是強打精神開始勞作,過了半晌,突然又想起明天有課,課程資料卻放在公寓,無論如何必須回去拿。

一番雄心壯志就此打住。撤。

好的,一不小心,便就此過了最後一班車的時間。

灰頭土臉的打電話找 CARPOOL,大伙兒全部都關機。生活拮据,叫不起 TAXI,於是,面對著洛杉磯的夜空,人生第一次勇敢的決定——在午夜時分,走回家去。

平時坐車只需要 20 分鐘的路程,原來走起來竟是要 2 個小時都不一定能完成。只是自己要跟自己賭氣,非走不可。剛走到 WILSHIR,已經腰酸腿疼,才想起來這幾天已經平均每天只睡3個小時,那種疲勞已經止不住從骨髓里一個勁的往外滲。

好吧,原諒自己,在一個巴士站里坐下來休息。

已是入秋,來自太平洋的寒風裹挾著海浪的味道,順著 WILSHIR 大道魚貫而入。所謂燈紅酒綠的洛杉磯街頭,都是騙人的。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我不禁搖頭苦笑起來,不自覺地拍了拍手。冷冷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清脆。

運氣就在這時候來了。不知道怎的,陰差陽錯,最後一班 Culver City 6 ,今晚居然遲了發車。熟悉的車頂標誌燈,由遠及近。車廂內人丁疏落,依然大都是晚歸的學者,滿臉倦容,手中提著挎包和便當盒,與平日別無二致。

好的,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確定這真的是我平時坐的那趟車。在我看來絕不可能發生之事,居然奇蹟般的發生了。無論如何要感謝這天殺的遲到,讓我少吹了2小時的寒風。心情突然之間好了起來。回到家,一目十行的在半個小時內搞定了100多頁的 READING ,還抓緊時間煮好了一鍋熱騰騰的湯。

獨自享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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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來暑往,畢業之後,移居一處小屋。在事務所上班,歸家,每日公車路線如故。只是離開了學校和殺人的建築系,謀了份薪水奇低但穩定的閑職,整個生活節奏頓時和緩下來。

有了正常的周末,便按捺不住想改善生活。以前總是搭校友便車去城東遙遠的 MONTEREY PARK 買菜,自覺多有不便,偶然得知在洛杉磯北面 VANUYS, 也有大華超市,相對而言是近了很多,於是便仔細謀划起坐公車前往的行程。

其實路途仍頗為周折。需要轉3趟車。先坐BBB 8 到總站,再轉 紅色的 721,向北而行,到了Vanuys之後,還有一小段路,可以選擇步行20分鐘,也可以再坐一趟公車。

這一路過去,全程大概是2小時吧。一去一回,要花費頗多時間。只是周末實在也是閑著,除了看球洗衣服,也沒有旁的娛樂,來自家鄉美食的誘惑又委實強烈,竟樂此不疲。

年歲已久,我已不記得太多細節。那些清閑的周末午後,踏上公車,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看著窗外的陽光樹影,大概是一周里最為輕鬆愉快的時刻了。下了 BBB,轉坐 UCLA 始發的721 雙車廂長長的紅色巴士,總是有最好的位置。一路向北,沿著 405 公路一側的輔道前行,白色的Getty Center,就高懸在一側的山崖之上,由遠而近。穿過山谷以後,便消失再身後了。

踏上歸途之前,我大包小包的走進大華旁一家燒臘店,悠然自得的坐下,點一碗港式的燒鵝湯河粉。故鄉的味道,非常正宗。 然後心滿意足的離去,在夜色中踏上回家的巴士。手中是接下來一周的口糧,零食,還有新鮮的青花蟹,河蝦,各種中國特有的調味料,蘿蔔乾等小菜,苦瓜等只有中國人才吃的蔬果。一個人挽著回家確實很吃力,但依稀記得每次都開心的不得了。

又過了幾個月,我找到了一群玩伴。有了組織以後,幾個人周末大都混在一起,漸漸便不再獨自坐公車去買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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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獨自去美國其他地方旅行,到了別的城市,我依然會選擇公共汽車。

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兩個城市。休斯頓,還有水牛城。

休斯頓那次的經歷,實在有些驚險。

那天早上,我從酒店出來,想找附近的公共汽車站去市中心,結果迷路了。

酒店在航天中心附近,非常偏僻的地方,人跡罕至。我拿著一張隨手列印的地圖,便大大咧咧的出門,地圖上顯示公交集散地並不是離太遠,也就10來分鐘應該能到的地方。附近城市的人會開車到那裡,把車停在露天停車場,然後坐車進城工作,避免市區高昂的停車費。

悲催的是,從來不曾看不懂地圖的我,在得克薩斯的荒原上,走了2個小時,從8點一直走到10點多。沒有公交站,也沒有碰著半點人煙。只有休憩整齊的林間小道,以及自動洒水裝置在旋轉灑出圈圈的水霧。

我看著那張地圖,我覺得我應該已經走出了地圖的範圍了,腳下的路已經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遠處突然出現了一位白人大叔,50來歲的模樣,T恤牛仔褲,挺著肚子橫穿馬路。我趕緊飛奔過去,叫住了這位我離開酒店以後第一位撞見的活人。

說明來意以後,大叔滿腹狐疑的看著我所謂的地圖:「 Are you kidding? 這上面標的是什麼破玩意兒啊?」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錶,然後對我說,這樣吧,我帶你去。我說那真是太麻煩您了,不會妨礙你吧?

他說沒事,我這上班的,離開一小會兒不成問題的,不是太遠。

於是我們一前一後就上路了。然而,竟然就走了足足40分鐘。

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他。大叔卻輕描淡寫的跟我握了握手,道聲 Good Day 之後,便轉身離去,哼著歌,以同樣速率走回我們相遇的地方。

終於坐上前往休斯頓市中心的巴士,我才從這段令人疲憊又驚悚的小插曲中回過神來。巴士在一個路口停下。一輛碩大的卡車,運載著一個類似發電機轉子的巨型軸承,在警車開路下,占著兩個車道的寬度,緩緩穿過十字路口。為了避讓路燈,還特意走了一條 Z 字形路線。

「 這該死的德州,真是什麼東西都大一點啊。」 我無可奈何的笑了起來。

一年之後,環美旅行。我坐火車風車僕僕到了紐約州的布法羅(水牛城)。然而車站並不是在市區,又又又又是設在一個鳥不拉屎,周圍長滿一人多高野草的地方。

我當時已經真的是被老美的不講究噎的沒詞了。看著一路上同一車廂的乘客,飛快的出了站台,輕描淡寫的就坐進早已停在外面的私家車,轉瞬間就沒了蹤影。

整個車站,就剩下三個人。連火車都沒有了。安靜的令人心慌。我還沒回過神來,正坐在車站椅子上發獃,那個唯一的工作人員,竟然就下班了。那是上午九點半。我們這趟車就是當天白天唯一一趟經停火車了。

好的,就剩一位阿姨,和我。

我扔下背囊,跑出去外面,在草叢裡找到一個站牌。似乎寫著公交時刻,已經銹的看不清了。這特么的到底還有沒有車呢?

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我走回了車站裡,一咬牙,背起行囊,走出門外,向著(我以為的)城市方向走去。

那位阿姨竟然衝出來,大喊:喂!你該不是要走過去吧?

聽到這句,我樂了,我知道我又遇到熱心腸的美國人了。我笑著轉過身,走回車站。阿姨也沒再說啥。我們兩個就那樣,一前一後坐在兩排木質長凳上。

安靜到能聽到風吹草動的聲音。

過了一個多小時,遠處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Buffalo Union Station 開往 Downtown 的班車,終於不情不願的來到了車站門前。我們兩個人收拾行李,上了車,司機大叔聳聳肩,各自道了聲問候,便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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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在達拉斯的機場,我想去沃斯堡的時候,跑去問服務台,也是一位阿姨,笑著對我說,「 謝天謝地,終於有人來問我怎麼坐公共汽車了,你等一下......」

然後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珍藏依舊的公交圖,饒有興緻的跟我講解起了在這個地方坐車的路線。

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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