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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來了》 01.所謂的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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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爾來了」是什麼意思嗎?我也不知道,而且一直想明白答案。我與這三個字糾纏半生的牽扯,得從我國中時期目睹的一場小小罪行開始說起……

「凡凡,發什麼呆呢?怎麼不吃飯了?」

老媽看我停下筷子,從盤裡夾了塊糖醋排骨到我碗里,張大眼睛,擔憂地看著我。

「哈哈,不會是周考考差了吧?」老爸放下了正啃著的雞腿,開始說教:「所謂『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做舟』,只依靠天分,你的路走不遠,得刻苦啊!要知道……噢!」

老爸話還沒說完,老媽就掐了他的胳膊一下,只是那力道,說是警告還不如說是調情。

「行了行了,你別老是掉書袋,凡凡哪一次讓我們煩惱過成績,國一期末考不還考了全校第一 嗎?好好吃你的飯吧!」

雖然身為兒子這麼說有些奇怪,但老媽實在是個大美人,若說歲月如刀,那持刀者一定年年都對她手下留情,年近四十的人,走在路上居然還不時會被高中生、大學生搭訕。

更難能可貴的,她的職業是「警察」,目前在台南市刑警大隊服務,老媽的同事我幾乎都見過,其中跟老媽一樣的女性警官雖少但還是有一些,但那些阿姨其實跟男子漢也差不多了……

至於老爸,他戴著細框眼鏡,身材高瘦,文質彬彬,衣著打扮像是個高中國文老師;語態神情像是個高中國文老師;生活習慣也像是個高中國文老師——實際上,他的確是教科書般標準的高中國文老師。

警察與老師,雖說都是公務員,但其實職業圈子都比較封閉,我父母同事們的另一半,大多數也都和自己同職業。

基於好奇,我也分別詢問過他們如何認識交往,乃至於結婚,答案果然不是「熟人介紹」或「相親結婚」這麼無趣。

老爸的說法是:「我年輕時曾經牽扯到某個案子里,就是那時認識你媽的,她對我一見鍾情,案子結束後我們開始交往,兩年以後就結婚了。」

老媽的說法是:「我那時候還在派出所上班,當初你爸爸錢包被扒了來所里報案,我幫他做筆錄時他的話很少,只是一直盯著我看。後來啊,他每天上完課都到派出所前朗誦一些古詩情詩,煩死人了,趕都趕不走……」

嗯……兩個人的說法里應該各自包含一部份的真實吧?

人不能忘本,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好好感謝一下那位扒手先生——畢竟他那天若沒對老爸出手,世界上就沒有我鄭識凡了。

老媽掐完老爸,舀了一杓蒸蛋在他碗里,又轉過頭直盯著我看,顯然思緒並未被打斷。

不過這件事我本來就想問問他們的看法,除了比較離奇的部分,倒也不用保密。

「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幾個同年級的學生在跟學弟『湊錢』,我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是當作沒看到還是跟學校老師指認他們,或是下次碰到直接報警?」

所謂的「湊錢」,其實就是國中校園裡恐嚇勒索的一種隱語,熟人之間彼此湊個錢買東西無可厚非,湊到不認識的人身上去,用意不問可知。

下午上完第八節課放學,回家路上順路到熟悉的無名小店裡吃了一碗黑糖豆花。據老媽說,我還是個嬰兒時就特別愛吃這家的豆花,加上離家也近,就這樣一路吃了十幾年。

這家店門面不大起眼,卻整理的很乾凈,顧客多半都是剛放學的學生。不知道今天在宗教上算什麼日子,老闆娘沒像往常一般在店裡幫著老闆忙碌,反而把金桶提到人行道上,一疊一疊地燒著金紙銀紙。

看著老闆娘忙碌地「燒金」,我一邊嚼著香嫩的豆花,一邊想起環保局最近試圖推廣的一項政策——焚燒「功德金」取代焚燒紙錢。

所謂的功德金,就是把本來想購買金紙銀紙的預算捐給慈善團體,再把收據和稟告祖先神明的文書一併燒化,如果推廣開來,的確可以大幅度地降低空氣污染。

但我一個國中生都知道這政策不可能奏效。不相信另一個世界存在的人,根本就不會去焚燒紙錢;相信另外一個世界存在的人,政策要他們把本來打算給神明長輩的錢捐出去,再寫封信告訴祂們……

制訂這政策的人腦袋缺根弦吧!

吃完豆花,我仰頭把碗底的糖水一飲而盡,跟回到櫃檯的老闆娘打了聲招呼,出門而去。

人行道上的金桶持續焚化吞噬著最後一波紙錢,煙氣依舊如同活物地地往上竄著,這不過是隨處可見的日常景象。

然而在我視線轉開的前一瞬間,煙柱倏地「凝固」了。本來裊裊升空的動態感全然消失,像是一根灰白色的柱子直挺挺地「插」入金桶中。

我揉揉眼睛,想確定不是讀書太多,以致於產生幻覺;重新張開眼睛,眼前情景卻變得更加離奇——本來被不知名力量定住的煙氣開始涌動、分離、改變形狀,最終凝聚成「爾來了」三個豎排大字。

三個字如同毛筆寫就,一撇一勾,清晰無比,不存在認錯的可能。

我低頭看看金桶,火光依舊持續燃燒,極淡的煙塵也繼續騰冒,然而並非如往常一般逐漸飄散在空氣中,而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所牽引,融入漂浮在上方的三個大字,強調似地讓那份灰白色更加濃重。

我閉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氣,直到肺部有些發疼,才緩緩吐出。

張開眼睛,還是一樣。

不服從物理定律的「爾來了」,依舊定定地懸浮在空中。

我大著膽子朝中間的「來」一揮手,手中觸感空無一物,然而定神一看,「來」字完好無損,三個字如同鑲嵌在空氣之中。

附近沒有行人,我無法拉個人來確認一下,「爾來了」是否僅存在於我眼中的幻覺。身後的豆花店,老闆娘夫婦忙忙碌碌,店裡的學生們要嘛低頭猛吃;要嘛和身邊的同學輕聲談笑,沒有人往外看一眼。窗明几淨、歡聲笑語,與詭異昏暗的店門口彷佛兩個世界。

「湊錢啦!聽不懂是不是?」

一聲暴喝傳來,讓我暫時忘卻眼前的異象,我走了幾步,循聲看去,豆花鋪旁的巷子深處,有七個我們學校的學生聚在一起。

嚴格說來,不是聚在「一起」,而是分成兩波。其中一名相貌兇狠,身形矮胖的學生,左手揪住另外一名學生的領口,把他按在牆上,右拳高舉,彷佛隨時會揮下。

兇狠學生有兩個同伴,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定定地看著另外三名肥羊——其中兩名手捧著臉,顯然剛剛已經被「教訓」過,另外一人個子較矮,嘴裡叼著點燃的香煙,雙手抱胸靠牆,蠻不在乎地看著眼前的暴行。

火光明滅間,我看清了他的長相,是個熟人。

四個受害學生神色稚嫩,多半是剛入學的學弟,沒花這三人組多少功夫,就一個個乖乖把皮包奉上。

矮胖子熟練地把每個皮包掏空,連銅板也不放過,皮包掏完就順手扔在地上。錢收齊後就把這次的斬獲,恭恭敬敬地雙手奉給抽煙者。

抽煙的學生略數了一下,把其中一部份遞迴給矮胖子,剩下的錢塞進褲袋裡,朝巷口走來;矮胖子與高大的同夥一邊分錢,一邊緊跟在後。

四個受害者留在巷弄深處,仇恨地看著三人的背影。

不想與他們照面,我先一步轉身離去,走出幾步,我才想起剛剛那三個詭異的「煙字」,回頭一看,「爾來了」消逝無蹤,燃燒紙錢產生的灰煙依舊濃密,卻普普通通地升空、淡去……

老媽既然問起,我就將這件勒索事件的始末詳詳細細地說了。「爾來了」我倒是隻字不提,老爸老媽聽了一定覺得是我眼花——其實現在我也覺得自己眼花了。

老爸再次放下雞腿,沉吟片刻後說道:「這件事情,讓學校來解決比較好,你只看到這一樁,不知道他們干多久了。你說了學校不處理是一回事,看到了不說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媽想了想,也贊同老爸的看法:「先看看學校怎麼做,案子太小派出所可能不想立案,不過你可以通知媽媽,媽媽去跟他們說。」

「可是……那三人帶頭的是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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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來了》首發於Weavi,進度可能提前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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