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功是怎樣練成的

　　小時候的某天，我在親戚家的雜物間亂翻一氣，毫無目的，但動機像是在尋寶。

　　那個房間其實是一個糧倉，裡面沒有燈泡，我只能借著一扇小窗戶投射進來的微弱光線才能看清楚各種陳設。

　　屋子的中央是用麥稈編織的一圈圈巨大的糧栓，裡面是堆積如山的小麥。靠牆放著各種農具，鋤頭、鐵杴、耙子、架子車，還有一些廢棄又捨不得扔的垃圾物件。

　　房樑上吊著兩排木板，兩頭用鐵絲掛起來，懸空在那兒，木板上擱著一堆捆綁起來的書。

　　我眼睛一亮，從後院搬來梯子，站在梯子上勉強夠著那些布滿灰塵的舊書。那些書大都是民國老的課本，也有一些文革時期的小說，但我對這些都沒興趣，很是失望。沒有收穫之下，當我準備從梯子上下來的時候，一本書突然掉在地上。

　　在我當時，完全覺得這是命運的安排，如同傳說中的各種奇遇一樣，這絕對是上天的旨意，覺得我的命運將因為這本書而徹底改變，從此我將開始一段傳奇的人生。

　　那本書的名字叫《輕功是怎樣練成的》。

　　確切是說，這是一本教人如何練武的書，內容就是研習輕功。

　　那是一本線裝書，經過多年煙熏火燎和歲月的摧殘，已經變得焦黃。以圖畫為主，每一張圖下面配著幾行繁體小字，薄薄的一冊。

　　想我當時，捧著此書，心跳急速，渾身顫抖，口乾欲裂，興奮異常，雙眼散發出懾人的光芒。

　　難道我將練成絕世輕功，小小年紀身懷絕技？

　　想那些少年俠客，天賦異稟，一朝奇遇，脫胎換骨，仗劍天涯。

　　我暗下決心，絕不辜負上天的好意，一旦練成輕功一定離家出走，行俠仗義奔走於江湖。

　　我把書偷回了家。

　　書中所講，初級階段須挖一個半米深的坑，每日從坑裡跳出來1000次，半月後將坑挖至一米再繼續每日跳出來1000次，再挖再跳，往複循環。

　　村裡有一演皮影戲的場子，後面是數個柴垛，再後面是片樹林，林子北面是個山坡，那裡經常沒有人。

　　選好地點後，我扛著一把鐵杴出了門。

　　那是個冬天，天寒地凍，我孤身一人在山坡腳下用三天的時間挖出一個半米深半米寬的坑，工程完成後我就蹲在坑裡喘氣，實在累的夠嗆。

　　這當然是個秘密，不能與人敘說。

　　這三天，怕人發現我還得處處小心掩人耳目。

　　每次扛著鐵杴帶著乾糧出門，老媽的眼神里總是布滿狐疑，我哥還偷偷尾隨過我。

　　但我試過多次，終究無法甩掉家裡那隻叫黑黑的狗。

　　黑黑當然是一條黑色的狗，土狗，但通人性。

　　它太熟悉我的氣味，無論我怎麼繞路都躲不掉它。

　　它走路的時候不發出任何聲音，彷彿知曉了我的秘密，悄無聲息的暗自跟蹤。

　　每當我以為我聰明的甩掉了它，正當埋頭聚精會神挖坑的時候，不經意間一抬頭，發現黑黑趴在坑邊上一動不動，它好奇的看著我，頭上身上滿是我揚上來的黃土，幾乎要被活埋。

　　我不得不妥協。

　　這隻叫黑黑的狗，將見證一個天賦異稟的少年如何練就一身絕頂輕功獨步於武林。

　　每日清晨，我比誰起的都早，村裡的公雞尚未打鳴我就起來了。

　　我懷裡揣著一本古書開始練功。

　　我跳上跳下，跳上跳下，不停的跳，依著書里的描述口裡默念著口訣，不認識的字我一一查了新華字典，實在記不住的還標了拼音。

　　才兩天我的腿就腫了，走路打擺子，一坐下來小腿抖得像篩子一樣厲害。

　　為了不讓家人發現我的異樣，我一放學就擺好了做功課的架勢。我拒絕了小夥伴們的各種誘惑，閉門不出，甚至對一個我心儀很久的女同學主動塞到我書包的情書無動於衷。

　　我的心思完全徹底被練輕功佔據了。每當我想放棄想半途而廢發懶不想去的時候，黑黑習慣性的一到點就跑到我跟前搖著尾巴纏著我，似乎在示意該出發了，想想今日的苦明日的神功，就又振奮起來，我總能克服掉我的惰性。

　　當我練完初級階段，把坑挖到1米的深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難題。

　　書上說，這個時候必須雙腿綁上沙袋練習。

　　我該上哪去找一副沙袋呢？

　　我注意到我哥他們班有個男生，當時他準備考體校，天天綁著沙袋長跑。但我不能為了借沙袋而泄露我的秘密，前思後想之下，我想到一個代替沙袋的辦法。

　　我在雙腿上各綁了兩塊磚頭，磚頭是在村長家後院的牆上摳下來的。磚是青磚，在冰水裡浸透過，十分沉重。

　　偷磚的時候，村長家的公雞居然會打人，飛到我頭上啄我的耳朵撲棱著翅膀瘋狂的扇我的臉，嚇得我屁滾尿流。

　　情急之下虧了我家黑黑及時護駕救了主人，我把這隻發瘋的公雞打落在地的瞬間，黑黑撲了上去，開始跟它決一死戰，我抱著磚頭迅速狼狽逃跑。

　　半天黑黑才從村長家跑出來，身上沾著雞毛嘴裡叼著數根雞翎子。

　　我擁抱著黑黑眼含熱淚，並把初吻給了它。

　　可是我綁上四片磚頭的時候，跳出坑就非常困難，不僅磕破了膝蓋，小腿上也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痛。我又堅持了半月，跳是能跳出來了，但每次練完功就累的要死，回家就睡，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階段，我徹底被難住了。

　　書中說，我必須找一頭剛出生的牛犢，抱著牛犢起跳。

　　這太匪夷所思了！我上哪去找一頭牛犢子？還每天抱著它從坑裡跳上跳下1000次？還要一直跳到牛長大？

　　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抱著一隻健碩的牛在村裡各家各戶的屋頂上健步如飛奔向遠方。

　　夢裡的我我身輕如燕像蜻蜓點水般輕盈，瀟洒而飄溢，老牛在我的懷裡發出「哞」的叫聲，驚醒四鄰。

　　我在村裡有牛的人家看過，都沒有剛出生的牛犢，倒是我大伯家的母驢剛生了只驢子。

　　我試圖抱抱那隻驢子，被憤怒的母驢飛起後腿踢在我腦袋上直接暈了過去。

　　我哥說當時我被驢踢的臉像超級賽亞人，其實我們都不知道超級賽亞人長什麼樣，只是經常那樣說。

　　後來，我試圖在沒有牛犢或驢犢的情況下，抱著黑黑代替，但黑黑被我不小心摔過幾次之後有了怯意，我抱著它從坑裡跳的時候嚇得狗頭深深埋在我懷裡眼睛裡直掉眼淚，一放在地上就瑟瑟發抖。

　　我只能作罷。

　　多年以後，我在杭州一家電影院看周星馳的電影《功夫》，心裡暗暗吃驚！一些情節跟我的經歷如出一轍，似曾相識。

　　唯一不同的是，他練的是如來神掌，而我練的是絕世輕功。

　　那個我當年挖的坑我後來還去看過，邊上長滿了野草，茂密如林。有人經常發現有早戀的學生在野草的掩護下，在坑裡初嘗禁果。

　　一想到曾經練功的神秘場地成了別人野合的地方，我就很是悲傷。

　　而那本書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了，也許有一天突然出現在一個深藏已久的角落，抑或是被人捆在一堆舊書里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一個少年正好發現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