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與沫》：我的心只悲傷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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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寫過這篇《飛鳥集》：每一句都是一個動人的故事 - 須盡歡的文章 - 知乎專欄，在裡面提到了紀伯倫，想著之後會寫。這一拖就拖到現在。

而其實最開始我就是想寫紀伯倫的。然後覺得光寫紀伯倫寫不了那麼多篇幅。於是加了泰戈爾做比較。然後寫著寫著寫脫了，感覺泰戈爾的篇幅過長了。又不太想刪，算了吧，乾脆就光寫泰戈爾得了。於是乎，那篇關於《飛鳥集》的感悟就寫出來了。

泰戈爾和紀伯倫有很多針鋒相對的地方。比如家世，比如從小到大的見聞與成長。比起泰戈爾這個花鳥王子來說，紀伯倫自小飽經憂患，四海為家。最後漂泊到了美國，在那裡定居。所以比起泰戈爾的那種「美麗詩句」，紀伯倫的詩句有一種苦中作樂，頑強抗爭的感覺。或者說，紀伯倫不希望讀他詩的人讀出他的苦澀，而是希望在這包裹的苦澀之中，發現生活的真諦。

在1901年-1902年之間的一年多時間裡，還未加冠的紀伯倫的就先後失去妹妹，哥哥和母親。這段經歷讓他痛上加痛。他開始發表作品來表達內心的哀怨，但依舊不忘在作品中充滿憧憬和希望。之後幾年埋頭創作。在1907年發表的《叛逆的靈魂》和1911年的《折斷的翅膀》都是代表作品。

而他的大多代表作品都在1920年之後。這還要感謝羅丹之前對他的賞識以及尼采對於他的影響。而他最廣為人知的作品當屬《沙與沫》，畢竟部分篇章入選過初中語文課本，其知名度肯定不是他其他詩篇可以比擬的。

可能是一種先入為主，在讀紀伯倫的詩時我總會去想像著他可能經歷的困苦，磨難。想像著他描述的每一個東西會不會就是曾經讓他痛苦的縮影。就比如全詩最開頭的這一段：

我永遠在沙岸上行走，

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間。
高潮會抹去我的腳印，
風也會把泡沫吹走。
但是海洋和沙岸卻將永遠存在。

如果用做閱讀理解的那個思維去看，當真是「良辰我有一百種方法」來解讀。往大了說，時間是永恆的，每一個人的足跡來來去去都會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裡，而我們無論怎麼前進，永遠走在沙與沫之間，跳不出這個怪圈。

可往小了說，總覺得這是暗示自己的成長軌跡。想要掙脫這枷鎖，卻無奈必須要前行。並非別人強行牽著他走，而是潛移默化的順著沙與沫的間隙前行，這是生命的軌跡，是逃脫不了的宿命。而在這宿命之中，我們能做什麼呢？

而第一個小篇章的最後一句，似乎給了我們答案：

他們在覺醒的時候對我說：「你和你所居住的世界，只不過是無邊海洋的無邊沙岸上的一粒沙子。」

人永遠是渺小的，生命永遠是短暫的。生死之外，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這裡的「他們」是紀伯倫詩里提到的萬物。是生命的象徵。是一個「蟲子」，是一隻「鳥」，而他自己是「碎片」，在「無韻律」的生命蒼穹中顫抖。

這是一種生來無法抗拒的力量。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甚至無法選擇自己的健康，多少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便要面臨重重磨難，又有多少人在還沒有面對多姿多彩的世界時就飽受傷病折磨。有的一生不見光明，有的一生坐著輪椅。而我們，都是生命的碎片，不過是那無邊海洋的無邊沙岸上的一粒沙子。

紀伯倫是浪漫的，他喜歡用美麗的畫筆描繪出一幅巨畫。有著東方的留白，有著西方的細緻。

在他的筆下，一粒珍珠是痛苦圍繞著一粒沙子所建造起來的宇宙，而對應的，又是什麼願望圍繞著沙子建造起我們的軀體呢？

他也不知道。所以他靜默了。

他在他自己的筆下躺在沙土之上，忘卻季節，忘卻時間。直到太陽把生命再次給了他。他又能行走，白天歌唱，晚上做夢。而一會兒，太陽又剝奪了他的生命，用一千隻腳在他的身上踐踏，再次躺了下來，忘卻時間，忘卻四季。

這是一種生命的循環，苦難也好，幸福也好，都在這生與死的過程與循環中，起伏反覆。生命是一個奇蹟，但也是一個謎。

《沙與沫》在最開始就寫盡了生命的渺小和自然的偉大。之後陸陸續續用「沙」和「泡沫」來比喻人在社會中的渺小，以及一生磨難與幸福的虛幻。而全篇更是用了其他的東西來隱喻社會中的百態，以及人在自然中的地位。而被他寫的又豈止是生命？或藝術，或愛情，或人性，或哲學。

這突然讓我想到了很多。沒有比生命更加深刻的主題，也沒有比生命令人更加畏懼的東西了。紀伯倫很好的拿捏了尺度。他知道，他的苦難不算什麼，放眼生命的長河，歷史的車輪印，什麼都不是。但即便是渺小如斯，卻依舊不容許有半點輕慢。紀伯倫寫的渺小不是讓我們自暴自棄，不是說因為渺小所以我們不去珍惜，而恰恰是，即便渺小，我們也要擁抱生活，擁抱人生。

如果說，泰戈爾是通過美麗的眼睛發現美麗的世界，加一點孩子氣，加一點小嘲諷，那紀伯倫就是用一雙老辣的眼睛，加一點故事性，再加一點童真。一個像小孩子學大人講道理，一個像大人學孩子講故事。

而不論是哪一種，都是一種美的闡釋，對生活熱愛的闡釋。那是一種在靜靜的思索中，燃燒出生命的火花，在喧囂中獨享的一片寧靜，是前行中欣賞絆腳的荊棘，是賞月中，看到那璀璨的群星。

你也許聽說過那座福山。
它是我們世上最高的山。
一旦你登上封頂，
你就只有一個願望，
那就是往下走如最深的峪谷，
和哪裡的人民異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