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與轉化】尋找媽媽的心路（下）

【創傷與轉化】尋找媽媽的心路（下）| 孫華寧

原創 2016-08-24 孫華寧 心理分析與中國文化

尋找媽媽的心路（下）文 | 孫華寧

作者簡介：孫華寧，二級心理諮詢師，華人心理分析聯合會專業會員，新疆「心靈花園」工作站站長，新疆心理分析發展小組負責人，盤遊戲B級治療師，高級沙盤遊戲諮詢師。

疾病是人的一種狀態，它暗示著人意識里的不正常不和諧。內心平衡的失去表現在身體上就是癥狀。癥狀提醒我們，作為有靈魂的生命是生病了，癥狀也告訴我們，我們缺少了某種東西。來訪者燕從解決現實中的情緒開始，隨著心理分析的深入，我們一起探索她的無意識，以及無意識對她的意義。許多人都忽視心理因素對身體的影響，其實心理因素是很重要的發病原因之一。心理因素也是造成乳腺增生的重要原因，很多人認為乳腺增生的原因是與飲食和身體器官運作有問題造成的，與心理素質扯不上關係。殊不知早年與父母分離的創傷，情緒不穩定也是成乳腺增生的重要原因。

從與燕的分析中得知，生下來十天，為了躲避計劃生育的檢查，就把她送到奶奶家，在黑屋子裡一直待到滿月，她象個弱小的貓一樣很乖巧，奶奶用牛奶麵糊把她養大，在此後幼年的生活里，奶奶比媽媽更重要，十歲後回到父母親身邊，雖然是家中的老二孩子，有姐姐妹妹，但感覺上她已經不是這個家中的孩子。在家中她學歷最高，最用心讀書，花家裡的錢最多也會是姐妹議論的焦點。她內心渴望與媽媽的親近，又不能對媽媽表達這種願望，在她的無意識中有個信念，因為我是不好的，不然媽媽為什麼會把我放在奶奶家。對媽媽的無法接納，導致對女性身份的不接納，對乳房開始攻擊多餘地長出東西來。

在我和燕工作的前期，她沒說身體做過手術，但是手和無意識卻知道這些內容，左側樹枝誇張的下垂，燕畫完樹總覺得樹的左邊不舒服，當後期工作中意識到身體有乳腺增生，不得不面對時，才感到身體是多麼聰明，早年的創傷的影響有多大，無意識的力量有多大。乳房是女人哺育下一代的重要器官，乳房上的問題本身也是和母親的聯結出現了問題，嬰兒的燕對媽媽的乳房是陌生的，幾乎沒有體驗到媽媽的乳房，不缺失這個部分，意識中對媽媽又不能表達不滿，這種壓抑的沒被滿足的需要，轉向了自己，也許自己是多餘的，不敢或者不想做媽媽當女人，也許這也是她一直沒交男友的一個原因。

第三十三次的分析，從畫樹中可以看到，樹冠中間很大，樹桿很粗壯，樹枝樹杈很密集，樹杈上再分杈，細枝的生長更自然。右側上角太陽笑臉，整個大樹是一個穩定的有生機的。在畫完感受這畫時，燕會感覺到左側偏下的樹枝，一直感到不舒服，象要墜下來很重很重，象要把樹壓倒。我聯想到燕的乳腺增生的手術，兩次切除相隔十個月，時間又過去大半年了，在一年多的畫樹分析中，結果會怎樣呢，我內心沒有底，只是陪伴她一起面對創傷，面對每次工作，感覺意象感覺身體感覺變化。

第三十五次工作，在人類對乳房的理解象徵的是依賴，是哺育生命的源泉，每個人生命首先依賴的是乳房，它是人類依賴的第一對象，也是人類愛的第一對象，在生命的最初階段，最初的愛是依賴，是對母親的愛。佛洛依德所說，人類最初的愛是以母親為對象的。在生命的最初階段,雖然人無法回憶母親的子宮的溫暖，但卻實實在在的可以體會和回憶母親乳房的熱量，不僅是對生命的肉體而言，也對生命的靈魂而言。然而燕出生後，媽媽的乳房對她來說是陌生的缺失的，媽媽沒有辦法照顧到她，在燕內心這是個多麼大的分離創傷。

第三十六次工作，先畫樹桿，從左畫樹杈，比從前更細緻。這一時期開始戀愛，有個男友開始追她。我能感覺到樹桿向外長，雖然左側的樹枝向下卷彎，但第一枝很平靜悄無聲息。樹枝很滿很細，枝象血管象樹根，條條血管通的感覺。右上更密，每一筆露出靜雅，呈放射狀。枝要長出邊框，枝頭開始點綠葉，不是以前的輪廓。太陽在右上角。綠色更舒服，情緒隨畫面出現。

第三十八次工作，畫樹桿，四個大枝杈，粗有力向上長，小枝的細密，不再向下垂，從左至右，枝頭的綠芽，點上去的綠，太陽右上角，點綴中融合，孕育著生命，生機無限，生命的綻放。畫時平靜舒服，自己變化周圍人也變化了，找到了問題的關鍵。難能可貴的是對媽媽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情緒，沒有想像的媽媽不能接受，燕和媽媽和解了，實實在在感覺到媽媽在跟前。媽媽對爸爸的指責模式燕也能說的明明白白，媽媽有了反省更象女人，爸爸媽媽之間和諧了。

第三十九次工作，上身穿白衣，紅圍巾，馬尾巴小辮，黑褲黑裙，臉清瘦卻洋溢著自信，告訴燕再有一個月結束工作。畫樹桿，樹枝，然後是小枝杈，枝中生枝，枝頭梢部，單一用色，棕，綠，紅，枝杈的挺拔與交融，色彩的多樣，我感到挺拔中的伸展，孕育著希望與生機。

第四十一次工作，考慮到即將結束工作，我鼓勵燕畫樹時多變化，第一次先畫樹枝，枝頭更圓潤飽滿了，再畫樹桿，桿底下有紋路，枝上有紋路流動，枝頭有綠芽更潤融在一起，加上草坪，紅色太陽右上。畫這麼長時間了，燕說她想要立體的樹，每次思考樹會成長成什麼樣，現在知道什麼是立體了。我感動著這棵樹，葉子長的更多了，芽苞上有更多嫩葉，青青的草坪，也許樹枝上還有鳥窩，樹根很密向很深的地下扎去，這不是歸宿的意象嗎，內心深處找到了媽媽，媽媽的原型給了流浪孩子愛與滋養，這棵生命之樹長會根深葉茂。

第四十三次工作，前一天我失眠了。最後一次從中間畫起樹枝，粗壯有力伸直，從左向右，再畫上半部細小的枝，她穿的精緻，臉上掛滿自信與凝重。樹技滿天，黃色的枝滿天，綠色點枝頭，枝頭的嫩葉豐滿。更生動的立體感。兩年多四十三次的工作結束了，這是最後一次畫樹，看到她的成長，去複查身體居然沒有增大，同病室的病友又複發了，她感到自己是幸運的。我在猜測，兩年多的陪伴與分析，從解決最現實的情緒情感問題，到深入到小燕的家庭，到她個人的無意識，一路走來我看到她身上的明顯變化，也許是內心找到了媽媽，才會成長為一個女人，更具有母性的溫暖慈愛與包容。

當我走出工作室正是大雪紛飛，幾十年不遇的大雪，祖國西部邊城烏魯木齊正是三九嚴寒冰天雪地，在這個寒冬里，這棵生機無限的樹讓我感慨萬千，面對我們的創傷好像道了怎樣去轉化。我從燕畫的樹中，分明看到一棵粗壯挺拔，深深地紮根在大地上，枝繁葉茂綠意蔥蔥，它汲取著大地的營養，大地生機勃勃小草盡情歡暢，太陽照耀萬物生長。大樹小草在大地的懷抱中一樣，燕找到了內心的媽媽，接納和認同了媽媽，我耳邊又響起《媽媽的吻》那首歌。

遙望家鄉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可愛的小燕子可回了家門，女兒有個小小心愿，小小心愿，再還媽媽一個吻 一個吻…… 燕第二天給我信箱留言：也許生活給予的並不是我們想要的，比如並不富有的父母，性格迥異的姐妹，還有那個並不完美的對象，也許將來還會有個並不漂亮的孩子，但這些並不是我們所能改變的。如果換個視角，也許我們會發現其實自己是幸運的，如同畫樹，我們沒有辦法在別人的畫板上看到自己想要的風景，但所幸的是我們的手裡握著自己的畫筆，那就盡自己所能，在自己的畫板上描繪出想要的作品。

最近，我一直在想自己的感情，昨天聽孫老師講樹的感覺，我好好的審視了下自己，我應該是棵什麼樹，那麼我該如何保持自己的姿態。在和男友這段感情里，除了受到周圍人的影響，我有點過於依賴他，甚至有點迷失了自己，我總是渴望從他那裡得到安全感，當他不在我跟前的時候，會花時間胡思亂想，而不去干自己該乾的事。

晚上找他好好聊了一下，發現愛情也是一門學問，單靠著相互喜歡是不夠的，自己是那種不愛表達的人，當他猜不透我的時候，我覺得是他沒有用心了解我，細想是我自己關上了讓他進來了解我的門。昨天我投出了第一份簡歷，雖然我還有半年才畢業，今天我安下心好好開始做論文，如果是樹，我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個種類，但我絕對會盡自己的努力長成自己的樣子。等等。

東方心理分析研究院「創傷與轉化」的系列講座，從「創傷」開始，不管是個體的或家庭的創傷，還是社會與自然災害所導致的集體創傷，作為深度心理治療的心理分析，我們應該對此有所準備，鎖定對「創傷」的理解，對「創傷」的工作，探討「治癒與轉化」的可能途徑。一旦理解了疾病和癥狀的區別，人們就會立即改變基本態度和他同疾病打交道的方式。不再把疾病看成大敵，把戰勝和消滅癥狀當成最高目標，會發現癥狀是來訪者的夥伴。它能幫助來訪者找到缺少的東西，從而克服真正的疾病。人生之路是從災難走向拯救的道路，從疾病走向治癒和健康，探索治癒與轉化的可能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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