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墳獸小陳的自我救贖(九,十,十一)

(九)

當小陳鬱悶的走出醫院時,已近黃昏時分。整座城市的普羅大眾披著餘暉來去匆匆。

小陳逆光站在人流里, 感覺一切都變得虛幻。

太不真實了!

小陳之所以能醒來出現在醫院,是因為有人路過見他暈倒順便幫他檢查了身體,再順便摸走了他的手機錢包,然後離開前打了個120。

這特么算不算盜亦有道?

正準備去買個手機補個電話卡,有個老頭鬼鬼祟祟的過來了。

「大兄弟。」老頭嚴肅的盯著他:「我看你滿臉邪氣,腳步虛浮,這是大禍臨頭的徵兆啊!」

小陳白了他一眼,說:「我觀你老而不死,應該是個討人嫌。」

老頭生氣了:「嘿你這年輕人會不會說話?老夫是為了救你。」

小陳說:「我說話就這德行,有種你別救。」

老頭掉頭就走:「小王八羔子。」

小陳也罵:「老王八蛋你冒充世外高人前能不能先把褲子穿上?」

老頭回頭,也不理周圍行人的指指點點,指著身下的花褲衩罵道:「你懂個毛,這叫辟邪。」

小陳呸了一聲,轉身就走。

補好了卡,剛把新買的手機打開,鈴聲就響了。

「陳實!」電話那頭的女聲咋咋呼呼的:「我家裡有不幹凈的東西!」

小陳隨意道:「誰家裡沒點奇奇怪怪的事?只要你不去深究,就沒什麼事。」

電話那頭急了:「那玩意兇殘得很,昨晚把我養的小狗都給掐死了!」

小陳說:「你那狗一到晚上比你還咋呼,人家這是為民除害。」

「你就說你幫不幫!」電話那頭的聲音基本是吼了:「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好意思見死不救?」

「大姐。」小陳把手機拿開了耳朵一點,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行有行規,捉鬼不是我的工作,我不能撈過界啊。」

「明天我就把你在網上黑你老闆的帖子發你公司去!」

「我明天就來!」

「不行,得今天,我他媽怕!」

「我今晚真有事。」小陳苦笑:「我這邊也遇見糟心事了,處理不好估計得把命搭進去。」

「碰上前女友了?」

「......」

小陳想了想,道:「這樣,你今晚把春哥的海報掛牆上,用陽氣鎮一鎮。」

電話那頭挺猶豫:「好使嗎?」

「好使!」小陳擲地有聲:「海報越大,陽氣越足,一般小鬼見了直接就得燒成灰。」

「那行。」女聲掛了電話。

打來電話的女人叫做樂籬,是一個風風火火火樹銀花花前月下下里巴人。

這年頭,就算是殺手,也會有小學同學。

而只要你活著,無論是幹什麼的,總歸得有人情往來,求人辦事的時候。

你看小說里的那些第一高手,混世魔頭什麼的,動不動就人人得而誅之,讓人給圍毆毒打。

這就是活成了孤家寡人的下場。

小陳回家前給老闆打了電話說明情況。老闆表示,這事你怎麼辦我不管,總之得給我一個滿意的結果。

老闆嘛,坐在辦公室說些何不食肉糜的疑問,發些想當然的命令也很正常。

小陳暗罵了兩句後,舔著臉問老闆能不能把昨晚損失給報了,畢竟算是工傷吧?

老闆呵呵了一聲,說又不是工作時間算什麼工傷?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

小陳恨不得把剛買的手機給砸了。

但想了想,老闆這麼摳,肯定是個爛屁股。

算了,不跟爛屁股陰陽人計較。回家。

(十)

這是一間還算寬敞乾淨的屋子,靠著牆的書柜上層層疊疊的放著各類玄門典籍,以及《金瓶梅》、《孽海花》、《官人我要》、《官人我還要》、《官人你究竟行不行》之類的許多精神食糧。

床鋪異常整潔,觸手可及的地方放著一卷衛生紙。

一個當代你國二逼文藝青年的生活狀態生動的展現了在了我們面前。

小陳將書桌上電腦搬開,鋪上了黃布,擺上了香爐糯米,硃砂紙筆。

三炷黃香插在香爐上,爐香一縷縷騰起,又散開成細霧萬千。

小陳身穿玄門青袍立於法壇前,左手抱右手,內掐子午決,外呈太極圖,恭敬作揖。

這手勢負陰抱陽,內蘊五行,乃道家玄門禮儀。

但不知道現代人怎麼想得,去祖墳拜先人是雙手合十,到寺廟拜菩薩也是雙手合十,在道觀拜三清神仙還是雙手合十。

那幫道士沒衝出來毒打遊客,估計是因為看得太多,心累了。

算了,愛咋拜咋拜,別打擾老子飛升就行。

施禮完成後,小陳聚氣提筆,一沾硃砂便在黃紙上揮毫走龍蛇。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鬼何藏? 」

小陳一邊凝神畫符,一邊念念有詞,同時身形不動,腳步遊動。在方寸之間,踩出繁複步伐。

「用符捉鬼一定要配合七斗魁罡步,才能奏達上天。」

師父威嚴的話語猶在耳畔,小陳不禁漸漸紅了眼眶。

「當初上課沒認真聽,如今腸子都悔青。」

在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同時,鎮鬼符也恰好功成。

「這要是師父畫的符,昨晚筆仙早被揍得嗷嗷哭了。」小陳越想越心酸,都欺負自己家沒大人了是吧?

到了午夜十二點,街道冷清的時候。小陳揣著畫好的符紙來到了地鐵口。

此時地鐵門已鎖,生人禁止入內。不過小陳自然有法子。

「開鬼門!踏歸路!入地府!急急如律令!」

一張黃符扔在空中,噗的騰起火光,落地之前已燒成灰燼。

地鐵門鎖自動打開,小陳徑直走了進去,門鎖又像蛇一樣纏住了地鐵門。

沿著寬闊幽深的樓梯走入地鐵站內部,整個大廳光亮如晝,空蕩冷清。

小陳走在裡面,卻只覺有陣陣陰風穿過,渾身發冷。

空間越是寬廣,當沒人的時候,就越是恐怖。

小陳一個人走了良久,才到了候車台。那裡依然燈火通明,只有一個穿著藍制服清潔工正在拖地。

「嗨!」小陳揮手招呼道。

清潔工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拖把,側身站在了等候線外。

「不就他媽一個打掃衛生的嗎?」小陳嘟囔:「瞎牛逼什麼啊?」

清潔工耳朵賊靈,當即對小陳瞪眼:「白天是清潔工,到了晚上十二點老子就是檢票員了!正式國企員工,入了編製的!」

小陳打著哈哈:「是是是,鐵飯碗,了不起。」

「是比你們這些被資本家剝削的賣墳獸體面!」

「行了,別說了。對了,這次咋這麼冷?到底來了多少?」

清潔工沒好氣道:「你眼瞎了?」

嘿你個驢草的。小陳暗罵:這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只要入了體制就變得沒人樣了?

不用說,一定又是體制的鍋。

小陳將一張黃符夾在指間豎在眉心前搖了搖,嘴裡喝道:「太上老君分三清,大日如來定三魂,天地三合三把火,賜我法眼觀陰陽!」

噗!

小陳眸中剎那騰起火焰,黃符迅速燒為灰燼。

陰風乍起,將飛灰吹散,小陳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候車站台已密密麻麻站滿了鬼魂。大多保持著死後慘狀,你盯著我,我盯著你的。估計是在尋思誰死得更慘。

「佛不佛道不道。」清潔工在那譏諷道:「你這一脈吃棗藥丸。」

「關你屁事。」小陳回了個中指。

有兩道強光如巨劍般從隧道刺來,鬼群出現了騷動。

清潔工從懷裡掏出根短棒,用力一甩便成了長棍。

他拎在手中作勢欲打:「都他媽排好隊!老子是體制內的文明人,講的是以德服人,別逼我動手!」

鬼群噤若寒蟬。

午夜十二點,在人世逗留期滿的鬼都會在站台等候地鐵,以便能按時回到幽冥。如果逾時不歸,鬼照過了期,輕則罰款,重則抓進地獄玩躲貓貓。

而清潔工則是這節地鐵的檢票員跟乘務員,負責維護車廂秩序,以免有惡鬼作亂。

地鐵停穩後,鬼群挨個檢查鬼照上了車。小陳因為葬士行走陰陽的關係,倒是不用檢票。

車廂里陰氣更重,各種死因的鬼魂面無表情的或坐或站,不發一聲。

小陳不想跟鬼待得太近,便站在了車節處。而那些鬼估計也嫌跟人站得太近沾上了晦氣,寧願擠成一團也要離他遠遠的。

人與鬼互相嫌棄著.....

倒是清潔工握著根打鬼棒在車廂里走來走去,走去走來,時不時放句狠話。

「都他媽老實點!咱是體制內的,別逼我動手!」

跟尼瑪黑社會一樣。小陳看得撇嘴。

這時有大肚子孕婦扶著腰從另一節車廂艱難走了進來,左右打量了一陣,又失望的往下一節車廂走去。

肚子都這麼大了,也不知道怎麼死的?小陳默不作聲的看著她背影,心想,一屍兩命,身懷鬼胎,這怨氣應該濃得化不開才對,怎麼她看著也就臉白了點?

「滾起來!」清潔工用棒指著一名男鬼的頭:「真是死性難改,不知道主動給孕婦讓座?」

男鬼不敢還口,唯唯諾諾的起身讓了。

清潔工指了指空處的位置,對孕婦道:「上這坐。」

孕婦挺著大肚子坐下了,一張白臉堆著笑:「謝謝啊乘務大哥!」

「嗨。」清潔工一擺手,說:「你跟我客氣你麻痹啊!」

一時車廂無事,只是陰氣嗖嗖的刮,跟他媽對著空調吹一樣。

小陳給自己貼了張辟邪符,也就靠著車廂假寐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一陣幽遠的皮球彈跳聲傳來,在車廂里顯得空蕩詭異。

小陳睜開了眼睛,低頭瞧見一顆小孩人頭恰好滾到腳邊。

臉無血色,如抹白粉,正咧開嘴對他笑。

「哥哥,陪我玩......」

小陳抬腳就把他踢飛。

「玩你麻痹。」

清潔工也在車廂另一頭提起一具無頭孩童,掄起棍子就吊打屁股:「熊孩子你他媽嚇唬誰呢?老子三令五申安分點給我裝聽不懂是吧?」

熊孩子被抽的嗷嗷哭,小陳忍不住勸道:「畢竟是個孩子,卸它條胳膊就行了。」

「咯咯咯......」

車廂里突然溫度驟降,有類似打嗝的聲音連續響起。

眾鬼蜂擁往另一節車廂瘋跑。

「都他媽給我站住!」清潔工扔開了小鬼,沖眾鬼恐嚇道:「再亂跑我真他媽動手了!」

「我操,是她搞出的事!」小陳指著之前的孕婦叫道:「這貨是頭厲鬼!」

此時孕婦的肚子居然小了下去,低著頭坐在那裡,臉色也像抹了白粉似的,嘴裡發出連串咯咯的聲音。

小陳突感背後一痛,伸手一摸,辟邪符已燒成灰燼。

這時小鬼抱著頭顱一聲怪笑,縱身鑽進了孕婦肚子。

孕婦捂著又大起來的肚子陰聲道:「你們.....居然.....敢打我的孩子!」

聲音陡然提高,地鐵車窗刺啦啦出現一串裂紋。

小陳掏出一張定魂符貼在胸口穩住心神,這才道:「這貨的怨氣要是衝破了玻璃,導致百鬼逃逸人間,我估計你得下崗。」

清潔工握著打鬼幫寒聲道:「她沖不破。」

「咯咯咯......」孕婦捂著肚子站了起來,低頭陰慘的叫道:「你們......都得死!」

陰氣成冰,很快蔓延至小陳兩人的腳上,又迅速往上侵蝕。

小陳將一張黃符握在手心,與清潔工對視了一眼。

兩人默契點頭,然後抬腳震碎寒冰,朝孕婦走了過去。

「我讓你個國產鬼冒充伽椰子!」

清潔工一棍子掄在孕婦臉上,當場打翻在地。

「都他媽變鬼了,還想仗著大肚子以為惹事沒人計較對吧?」

又是一棍子抽在身上,孕婦慘叫連連。

「我打你孩子怎麼了?我連他媽一起打!」清潔工劈頭蓋臉一頓亂抽,看得小陳心曠神怡,忍不住抬腳加入了戰團。

「媽的熊孩子整天拎著個破頭到處嚇人,真以為有小畜生保護法我就不敢打了?」

小陳順手就將小鬼從她肚子里抽了出來,啪啪啪開始打屁股。

「你媽不好好教你,我教你!不然下輩子你都不知道怎麼做人!」

毆打進行了半個小時,以地鐵開始轉彎為結束。

地鐵呈九十度,朝地下猛地鑽了進去。

一陣劇烈的風聲呼嘯,隨後整個世界開始顛倒,又迅速恢復正常。

「歡迎來到地獄。」

廣播中冰冷的女聲響起。

(十一)

其實幽冥跟人間很像,不過這裡沒有白天。天空總是一副烏雲壓城,半明半暗的樣子。

這裡的城市偏古風,黑色的石板鋪路,木質的民居建築。燭火為青綠色,總有一層稀薄的藍霧籠罩。

這裡的有不願投胎或者不能投胎的鬼,也有日久天長鬼與鬼結合生下的。

沒有人世繁華,卻另有一種幽靜。

小陳走在街上,時不時能聽見長街兩旁的屋子裡有啾啾鬼語傳來。

那是大鬼在嚇唬不聽話的小鬼。

「你要是再不肯吃香,我就讓活人把你抓了去!」

恐懼來源於未知,無論是人是鬼,只要不了解對方,總有一種恐懼縈繞。

「爸爸,你給我講個人故事吧!」

「小小年紀就愛聽人鬼事,我真擔心你以後心理扭曲。」

「你就講講嘛!我們老師說人是很恐怖的,對嗎?」

「是啊。我給你講我聽來的關於人的恐怖傳說。聽說它們那裡的成年男人如果想要成親的話,需要給女方買一套房子,再把房子裝修了,再把傢具買了,再買一輛車,再拿一大筆錢,女方才會嫁給他。」

「啊?真是太恐怖了!」

「是啊!所以,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把你送去投胎做人!」

小鬼哇哇大哭:「我不做人!我不做人!」

屋外,小陳聽得眼睛發酸。

「媽的,我也不想做人。」

城隍廟其實是一座地府衙門。裡面有許多房間充當辦事處。

小陳走進其中一間的時候,一名地府官員正泡著一杯茶悠閑看著人間報紙。

「你好。」小陳說:「我是來反應一個情況。」

官員拿著報紙瞥了他一眼:「啥事?」

小陳將亂葬崗群鬼的處境講了出來。

「這個啊.....」官員放下了報紙,端起茶杯抿了口,說:「如今地府也是鬼滿為患,沒有多餘地方安置它們。」

「它們也是鬼啊。」小陳說:「你們總不能不管吧?」

「不是不管。」官員砸吧著嘴說:「它們逗留人間這麼久,地府早就沒了它們檔案。要是貿然移民地府,這批孤魂野鬼就是屬於不穩定因素。不出事還好,要是出點什麼事,誰負責?」

不想負責你當尼瑪的官啊?!

小陳強壓怒氣,冷靜道:「幾百鬼魂,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它們灰飛煙滅?」

官員放下了茶杯,說:「這樣吧,你去找人間管理局,要是他們能開證明證明這幫鬼的情況屬實,並且屬於安分守己的鬼,我們可以想辦法安置他們。」

小陳怒氣沖沖的回到了陽世,一大早就去了人間管理局。

那邊也給出了答覆,只要地府能開證明證明這幫鬼確實屬於被逼無奈,並且保證不會再鬧事。他們就能開證明。

否則,出了事,人間管理局也背不起這個鍋。

「你們這是逼它們去玩命!」

「制度如此,愛莫能助。」

「你們到底是憑行情辦事,還是憑心情?!」

「對不起,無可奉告。」

人間管理局大樓恢弘,氣象莊嚴。

小陳站在門口,心想改天一定得給城隍辦事處跟人間管理局送面錦旗。

上書:踢皮球先進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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