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了我黑色的麵包

西班牙影片《黑色麵包》:

內戰的傷口尚未癒合,人心、社會的撕裂仍在繼續: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對於加泰羅尼亞少年安德魯來說,黑夜給了他黑色的麵包,他找到了光明,還是像我們的詩人一樣墜入了深淵?

被強制勞動的美男子抖動「翅膀」的習慣動作,深得安德魯的歡心,因為父親常以鳥兒的自由啟發他對自由的熱愛:

世道澆漓,熱衷於養鳥和工會的父親無疑是安德魯人生道路上的一盞明燈。當局以涉嫌謀殺的罪名逮捕父親,疑似家常便飯的政治迫害:

佛朗哥殘酷鎮壓共和派,近10萬人被屠殺,上百萬人受牽連、歧視。

這倒不是說,倘若共和派取勝就會心慈手軟。對待內部分歧,共和派尚且殘酷鬥爭、無情打擊,對敵人有多冷酷自不待言。

通過安德魯父親這一「受害者」的形象,維拉羅伽的悲傷飛流直下三千尺:更好的情況連假設都不存在,這就是戰後的西班牙。

青梅竹馬的表妹古靈精怪,在內戰中失去了父親和一隻手掌,小小年紀賣弄風情:

為搭救父親,母親帶著安德魯去富婆家秀可憐,試圖性賄賂市長。

深入謊言構築的成人世界,安德魯走到哪裡,懷疑就在哪裡紮營,搞了半天,父親用騸豬的工具閹割了一個無辜的同志:

為富婆殺人滅口……

滿口仁義道德的至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小孩都不放過,生命中還有什麼值得信賴和敬畏?安德魯瘋狂地砍砸曾經心愛的鳥籠……

美少年不願跟安德魯「私奔」,盼望羽翼豐滿飛得更高: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安德魯內心的魔鬼開始蘇醒,決意認賊作父,先把學位拿到手再說。

表妹怒了:「你這個叛徒,怎能丟下我一個人?!」

安德魯嗤之以鼻:「我連老媽都能丟下,你算老幾?!」

寓意醜惡真相的黑麵包,如同黑色的養料,除了催生人格扭曲、趨炎附勢的小人,還能造就愈挫愈勇、鑒往知來的精英:西班牙內戰左翼陣營的醜陋、殘酷讓喬治?奧威爾痛定思痛,於凄風苦雨中寫下終結烏托邦神話的巨著《1984》。

老師論述《奧德賽》人性泯滅的獨眼巨人是畸形的象徵,正中安德魯的軟肋。從安德魯如實向警方陳述案發現場的片頭,到結尾面不改色地謊稱母親是來給他送東西的老鄉,一位純樸、渴望自由的山村少年變成了衣冠楚楚、心如鐵石的小野心家:嚮往上流社會,前程遠大……

片頭馬墜懸崖的鏡頭充分顯示了維拉羅伽的水平,控制場面和演員表演的能力同樣強悍,出演表兄妹的小演員精彩連連:

影片諷刺成王敗寇的哲學,但不願向內戰的失敗者顯示廉價的同情,而是展示歷史和人性的複雜。如此厚重、大氣,總算沒有辜負前人的探索與犧牲。

所謂物極必反,情況壞到無法更壞,就只能一步步好起來。

沒有法西斯的血和黃金,佛朗哥不可能贏得內戰的勝利。沒想到二戰爆發,佛朗哥經濟上與納粹眉來眼去、軍事上老死不相往來,里賓特洛甫破口大罵:「這個忘恩負義的懦夫!他的一切都靠我們得來,現在卻過河拆橋!」

《泰晤士報》爆料,丘吉爾曾向西班牙高官行賄數百萬美圓,說服佛朗哥保持中立。也許。也許,正是內戰這一極其血腥的黑色麵包,促使佛朗哥明智地選擇隔岸觀火。滿目瘡痍的西班牙,再也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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