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存在一個伊斯蘭經濟範式？（二）

接是否存在一個伊斯蘭經濟範式？（一）

企業和產業是經濟發展的中觀層面。伊斯蘭經濟的發展帶有十分深刻的宗教特徵，參與經濟的穆斯林把自己的活動主要看作是宗教性的活動，而不是一種嚴格意義上的經濟活動，這是伊斯蘭教義下經濟發展的主要特徵。但是，隨著現代經濟在伊斯蘭國家的擴展，其經濟形態也發生了西式但具有伊斯蘭色彩的變化，在企業和產業層面上表現也為經濟的伊斯蘭範式提供了一個解讀的可能。

一、宗教勸誡式的伊斯蘭企業文化

在伊斯蘭經濟中，企業的發展是十分不充分的，但是伊斯蘭國家企業文化的選擇卻受到伊斯蘭教教義的深刻影響，集中突出表現為對企業文化的影響以及利他主義道德。

1、忠誠與企業文化

烏瑪是伊斯蘭社會早期的社會組織形式。烏瑪思想在伊斯蘭企業的影響主要表現在文化上。伊斯蘭傳統社會十分重視忠誠、公平、誠實、守信等原則。在以烏瑪為代表的部落中，其牧場、水源、牲畜等公共產品為部落全體所有。這遵循了一個權利和義務對等的原則：即個人的忠誠換來的是部落保障其生存和生活。

在西方企業的長期發展過程中，企業形成了以僱傭關係為核心的一系列企業文化。這種僱傭關係從不平等逐漸形成了平等的關係，由此也構成了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基礎。為了促進僱員對企業的忠誠，現代企業主要通過股權激勵、榮譽等物質和精神方面的機制來促進。

然而，在伊斯蘭企業中，這種形式的激勵方式也是存在的：一方面是由於伊斯蘭部落思想中個人忠誠的巨大影響；另一方面則是《古蘭經》和聖訓對個人忠誠的宗教勸誡式教導：「信道的人們啊!你們不要背叛真主和使者，不要明知故犯地不忠於你們所受的信託。你們應當知道你們的財產和子孫只是一種考驗，在真主那裡有重大的報酬。」(8∶27-28)。「規定公平，以免你們用秤不公。你們應當秉公地謹守衡度，你們不要使所稱之物分量不足。」(55∶7-8)

2、利他主義道德與企業

企業在社會層面上扮演著利己和利他的雙重作用。在利己方面，任何一個企業從事生產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為社會貢獻，而是為了自己的發展壯大。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企業尤其是大型企業被社會越來越賦予更多的社會責任，許多企業在做大做強後或多或少把這種利他的社會責任逐漸融入的到企業文化之中，也樹立了企業良好的形象。

在企業內部，絕大部分伊斯蘭企業的強調勞資之間的合作關係。它反對消滅資產階級，關注並試圖縮小階級之間的貧富差別，這是一種帶有非常濃厚的宗教色彩的一種企業文化。

二、新的產業發展路徑？

在產業發展路徑上，伊斯蘭經濟呈現出了自己獨特的發展路徑。

1、農業與伊斯蘭經濟的發展

古代的伊斯蘭經濟形態是以農業即第一產業和貿易為主要產業的一種產業形式。由於伊斯蘭教義對穆斯林的嚴格要求和穆斯林國家處於東西方交流的交叉口位置，古代穆斯林國家對農業和商業的發展十分重視。

在農業方面，由於自然條件的影響，絕大部分穆斯林國家都以畜牧業為主。但是在穆斯林看來確認為農業是真主的恩賜，他們從事農業生產是為了真主：他從雲中降下雨水，用雨水使一切植物發芽，長出翠綠的枝葉，結出累累的果實，從海棗樹的花被中結出一串串棗球，用雨水澆灌許多葡萄園，澆灌相似的和不相似的榟橔和石榴（6：99）。這裡面就指出了早期農業發展的基本條件：風、雨、土地。在此情況下，伊斯蘭教也十分重視對農業生產的保護。

伊斯蘭在中世紀的擴張使伊斯蘭經濟獲得了較大的發展，其中重要的是商業的發展。

2、商業與伊斯蘭經濟發展

近代以來，隨著世界各地的聯繫日益緊密，由於地處亞非歐三大洲交界處，主要伊斯蘭國家所佔據的中東地區在地區交往中的地位日漸提升，推動了其商業和貿易的發展，三大洲之間的商業和貿易發展因其而興，也因其而衰。

對於伊斯蘭教而言，它不同於其它宗教的一個特點，就是重視商業貿易，讚揚經商活動，在《古蘭經》中，對商業的論述比比皆是，主要涉及到借貸、貿易、利息等方面。

如：「信道的人們啊！你們彼此間成立定期借貸的時候，你們應當寫一張借券，請一個會寫字的人，秉公代寫。代書人不得拒絕，當遵照真主所教他的方法而書寫。由債務者口授，（他口授時），當敬畏真主──他的主──不要減少債額一絲毫。如果債務者是愚蠢的，或老弱的，或不能親自口授的，那麼，叫他的監護人秉公地替他口授。你們當從你們的男人中邀請兩個人作證；如果沒有兩個男人，那麼，從你們所認可的證人中請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作證。這個女人遺忘的時候，那個女人可以提醒她。證人被邀請的時候，不得拒絕。無論債額多寡，不可厭煩，都要寫在借券上，並寫明償還的日期。在真主看來，這是最公平的，最易作證的，最可祛疑的。但你們彼此間的現款交易，雖不寫買賣契約，對於你們是毫無罪過的。你們成立商業契約的時候，宜請證人，對代書者和作證者，不得加以妨害；否則，就是你們犯罪。你們應當敬畏真主，真主教誨你們，真主是全知萬物的。如果你們在旅行中（借貸），而且沒有代書的人，那麼，可交出抵押品；如果你們中有一人信託另一人，那麼，受信託的人，當交出他所受的信託物，當敬畏真主──他的主。你們不要隱諱見證，誰隱諱見證，誰的心確是有罪的。真主是全知你們的行為的。（2：282-283）」；

「誰為主道而遷移，誰在大地上發現許多出路和豐富的財源。誰從家中出走，欲遷至真主和使者那裡，而中途死亡，真主必報酬誰(4∶100)」；

「信道的人們啊！你們不要借詐術而侵蝕別人的財產，惟借雙方同意的交易而獲得的除外。你們不要自殺，真主確是憐恤你們的（4：29）」。

3、新的產業發展路徑？

《古蘭經》和聖訓中無處不在地倡導儉樸的生活方式，認為物質需要的滿足是以能夠滿足人類的基本生存需要為目標，反對揮霍、浪費、奢侈、豪華的生活方式。依照西方經濟學和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原理，其資本積累的速度應該是十分迅速的，但是伊斯蘭經濟卻沒有產生規模較大的工業，即沒有遵循一般經濟發展的基本路徑：農業——工業——服務業。而是遵循著農業——服務業——工業的路徑。

在西方經濟學的邏輯中，農業在長期的生產過程中，技術的（緩慢）進步最終導致剩餘產品的產生，這些剩餘產品以價值的形式投入到新的產業發展即工業的過程中；同樣的邏輯，工業的發展產生的剩餘價值為服務業發展奠定了基礎。但是綜觀現代伊斯蘭國家尤其是海灣富國的產業發展路徑，無不遵循著從農業直接過渡到服務業的跳躍式產業發展路徑。具體來說，在農業不充分的時候，由於石油產業的發展，積累了大量的資金，這些資金除了用於奢侈消費等以外，還有一大部分的資金用在了建立金融體系上，比如設立各種形式的伊斯蘭銀行、伊斯蘭保險公司等等。而工業的發展頗有被迫之嫌：石油早晚都有枯竭的那一天。

金融業（銀行業、保險業、證券業）歷來以高利潤著稱。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預言未來的資本主義社會將朝著資本金融化的趨勢發展（但由於各種原因，他沒有做出詳細的論述），其中尤以銀行業是未來經濟發展的中樞。伊斯蘭國家在此方面走在了前列，其金融業尤其是銀行業從很早就成為一個重要的行業。但是，從根本上，金融業尤其是銀行業和石油產業的發展為伊斯蘭國家創造了豐厚的利潤，積累了豐厚的資金，這與伊斯蘭經濟思想中的「微利」原則是背道而馳的（「信道的人們啊！你們不要吃重複加倍的利息」（3：130）；「真主准許買賣，而禁止重利」（2：275）；「吃重利的人，要像中了魔的人一樣，瘋瘋癲癲地站起來」（2：275）），其解決方法就是把這些企業收歸國有。但是，這部分利潤又運用到哪裡去了呢？

三、生產的道德性與技術的缺失

在跛腳的伊斯蘭經濟思想中，生產的道德性和技術的缺失是伊斯蘭國家面臨最為重要的問題。在古代和中世紀，伊斯蘭文明曾經為人類社會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也曾產生了許多優秀的伊斯蘭經濟思想家，但是近代尤其是當代，在世界經濟地位中，伊斯蘭國家在世界經濟發展過程中卻難尋一席之地。

生產的道德阻礙了工業化發展。伊斯蘭經濟十分強調生產的道德性，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企業家精神的實現。生產的道德性應該是企業在生產規模擴大後產生的，而伊斯蘭經濟學十分強調道德在企業發展全過程中的作用，從企業生產周期的角度來看，許多企業在生產的早期，由於技術、人員、市場等方面的不充分，其利潤空間是十分有限的，在此情況下又要求薄利、利他，嚴重影響了企業家精神的實現，而工業化則需要長期的資金積累和技術積累。

其次，技術人才的缺失是伊斯蘭國家普遍存在的現象。技術的學習屬於世俗教育的範疇，在廣大伊斯蘭國家，宗教教育佔有絕對的地位，對真主的忠誠遠遠比科學技術重要。人們從出生到死亡，宗教教育貫穿於人的一生，但是世俗的科學教育相對缺乏。在與西方和東方的對比中，各國伊斯蘭國家也認識到技術教育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紛紛採取了各種措施加強人的教育（主要指世俗教育），以圖實現經濟的發展，但效果不一。

[美]赫伯特·西蒙：《基於實踐的微觀經濟學》（孫滌 譯），格致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4月第1版。

Kuran, Timur. "Islamic economics and the Islamic subeconomy."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9.4 (1995): 155-173.

馬堅（譯）：《古蘭經》，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6月第4版。

今日主筆 任華 編輯 徐蔚

註：本文首發於頭條號中東研究通訊，中東研究通訊系今日頭條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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