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變Online（一）

題圖來自http://www.topuniversities.com/blog/10-best-uk-universities-sea，原本想用廈大白城，也就是文中揚城市和揚城大學的原型，但找到的圖都太丑，無奈用卡迪夫大學以好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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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

《政變Online》是近一年半前動筆的文章，原本的計劃是寫成二十萬字以上的長篇，但後來它的命運便與它的許多前輩、以及被用來給這個專欄命名的後輩一樣——被我問心無愧地坑掉了。當然它並非就此「死亡」。證據之一便是，我仍然把它留在名為「在填」的文件夾里，而非像對待《團結社》一樣將它丟進「長期不填」的囚室。

證據之二則是，當我在一年以後的某一天，比如今天，想起這個我未寫完的故事，仍會有將它填完的衝動。

《政變Online》最初的靈感只是一個簡單的腦洞：以「政變」為核心玩法的網路遊戲。我從這句話出發，先是花幾千字寫了個發生在虛擬的奇幻大陸、充斥著劍與魔法的序章，不久後又把遊戲世界改成了與現實世界相差無幾的「天囯」。一旦設定確立起來，劇情也就接踵而至，直到在寫了兩三章之後，我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我這麼久以來想到過的最好的故事。

因此不同於想不齣劇情而無果而終的《團結社》，它被擱置的原因與它本身的屬性無關，而僅僅是我卡在一個場景、不知該如何描寫下去。

那麼，時隔一年的我能否把那段描寫補完呢？補完那段描寫後我會不會把整個故事寫完呢？

經歷了這麼多次棄坑，我也算學到了一個教訓——不要輕易地樹立目標。所以我不想回答這兩個問題。我現在希望做到的，只是把已經成文的「楔子」至「章七」共八章放到這裡，好讓為數不多的你們看到。悲觀而言，藉此《政變Online》能有一個善終，而樂觀而言，也許在發完八章以後，我會重新開始試圖寫完它，也未可知。

我寫過的東西大概可以分為兩類：「終南流」和「御姑娘流」。前者我多會委託終南發在她的公眾號上，內容多為諷喻時事、睥睨眾生或是隱晦到看不見的發春，而後者我有時僅發給御姑娘看，內容除了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發春，還有一些清奇而沒有太多內涵的腦洞。

自上大學以來，我開過不少長篇的坑，其中大部分都屬於「御姑娘流」，但《政變Online》作為「這麼久以來想到過的最好的故事」，應當是兼屬兩派的。說到底，這樣的分類是我文力不足所導致的——想深思便急著寫完收尾，想好好講故事便放棄深思。我曾經希望《政變Online》會是一次突破，我現在也如此希望。

在這裡打住，以免有人失去耐心、甚至沒看到正文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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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t太陽緩慢且堅定地下墜，揚城市靠海的西郊早已沐浴在一片赤橙之中。這裡的建築都不太高，也不密集，陽光得以自街道輻射向遠處的市中心，令摩天樓的玻璃幕牆像是披上了一層金甲。海岸邊少不了逐景而來的遊客，他們站在濱海道狹窄的棕櫚樹陰下，躊躇著要把鏡頭對準哪裡——蔓延至天際的碧藍海面、抑或是揚城大學被夕陽照得溫暖標緻的鐘樓。

t揚城大學的校園和海岸只隔了濱海道的寬度，圓潤乳白的建築風格更讓它和沙灘融為一體，自建成之日起就是揚城市的文化地標。此時恰逢下課，人潮從教學樓的縫隙湧出，很快漫盡了大街小巷。校園周圍的這片街區被當地人稱為「學生街」，在住宅和學校為主的西郊也算是中心地帶。然而遊客是不屑於流連在小吃店和創意工坊中的，學生街上攢動著的，只有學生而已。

t盧明就是其中一員。只不過他的注意力不在街邊店面上——即使是像他這樣的大一學生，在一個學期過後也早已失去了對校園的新鮮感。他剛從主教學樓里走出來，左手抱著本《線性代數》，右手拇指在智能機屏幕上飛快顫動。

t「我下課了，你在哪裡？晚上去哪吃？」

t對方在通訊錄里的備註是「小茉」，她很快發來了回復：「我在北門，今晚去那家泰國菜吧，你早點去佔位子，我先和閨蜜逛會兒街。」

t盧明用笑臉表情結束了對話。他四處張望了片刻，側身拐進一家名叫「天堂書屋」的書店，徑直走向很靠內的「考研出國」分區。那人也真是的，他想，明知道我是大一，就不該選在這塊，雖說從外表上看不出新生和老生的區別，但萬一碰到熟人呢？難免被調侃一番「這麼早就開始準備考研」……也不怕人起疑。

t仔細搜尋片刻，盧明的眼神便鎖定住了書架上似乎是被粗心讀者塞上去的《貨幣戰爭》。燙金的書脊顯眼地暴露在外，並沒有刻意隱藏的痕迹。

t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他又想。

t盧明從書架上抽出這本書，又裝模作樣地拿了它旁邊的幾本，挑了個沒人的角落盤腿坐下。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在第188頁和189頁之間，夾著一片半個巴掌大的紙條。

t「龍興隆失聯了，他一整天沒有上線，小心行事，儘快到分部基地報道。帶上陳茉，可能要進行人員調整。」每個字都是從印刷物上剪下來、再逐一貼上去的，雖然字型大小不同，排列得卻很工整。然而在紙片底部又用歪歪扭扭的字跡——應該是非慣用手的「傑作」——寫上了一行小字：「不要告訴總部的人。」

t盧明心頭一震，但他還是鎮定地行動著——走回「考研出國」分區，把雙手捧著的書一股腦堆回書架上，然後走出書店。在店門口外的角落裡，盧明把揉成小球的紙片扔進下水道里，讓它順著雨季洶湧的污水永遠消失，然後快步往不遠處掛著蕉葉形霓虹燈招牌的「泰家飯莊」走去。

t「兩位，我先點餐，菜等另一個人來了再上。」盧明對服務員說，挑了張足夠嘈雜、人流也不密集的桌子坐下。

t趁著翻閱菜單的空當，他想起了紙片上的最後一句話：不要告訴總部的人？一直以來都是龍大哥負責和總部聯絡，現在他憑空消失，就算我想跟總部聯繫也沒這能耐。那麼，紙片上說的不要告訴總部，莫非意思是……

t一個可怕的念頭划過腦海，盧明為之一怔。

t「可算找到你了，給你打電話也不接，是不是在想別的女生呢？」不遠處忽然傳來個清脆的聲音，盧明抬頭望去，和她的目光瞬間相對，她在盧明對面坐下，立即壓低了聲音，「『金主』這次又有什麼新消息？還需要我繼續接近舒妍么？」

t「我們晚上得去一次分部。」聽完這句話，盧明毫不意外地發現陳茉的臉色和他一樣變得蒼白，但他得把話說完，「龍大哥失聯了，我們很有可能暴露。」

t陳茉比盧明高一屆，即使在美女如雲的傳媒學院中也算得上是鶴立雞群的存在。跟她相比，盧明的長相說不上不配，也實在顯得有點普通。因此總不乏同學調侃：盧明是把四年的運氣都用在追女朋友上了吧。

t聽到這話時，他們往往置之一笑，有時還故意秀一下恩愛、讓人暗自腹誹。其他人不知道的是，兩人能走到這一步的理由很簡單，他們並不是男女朋友。

t「人員調整？說的是到別的城市去？那不是更容易暴露么？」聽盧明講完紙條上的內容後，陳茉不禁問道。

t「能說出這種話，必然是已經做好了安排，可別忘了『金主』的身份。其他城市的警備沒有揚城這麼嚴格，你也不用和我假裝情侶——不過我們可能被分到不同的城市也說不定。至於晚上的安排……我們吃完飯就打車走吧，爭取能快點把基地的事辦妥、不要太晚回學校。」盧明簡單交待了幾句，就埋頭吃了起來，餐桌上面對而坐的兩人，今天都沒什麼心情說話。

t不用假裝情侶？那可是好事。陳茉用這念頭蓋過了內心的一絲失落，然後小聲嘀咕道：「那總部是想放棄揚城了？虧我還費了好大力氣當上舒妍閨蜜……還有你，如果就這樣撒手不幹的話，你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費了？」

t盧明的沉穩此時便得以體現出來，他沒有附和，只是揮手示意服務員結賬，然後小聲對陳茉說：「走的時候表現得親密點，不要露出把柄。」

t於是陳茉牽起「男友」的手，一邊柔聲說著白天發生的趣事，一邊在朋友圈裡發布兩人十指緊扣的特寫照。學生街上計程車倒是很多，他們略等片刻就上了車，吩咐司機去人民路與南三路交叉口的快餐店——基地就在附近的一座居民樓里，他們每次讓的士停在不同的目的地，有時為了安全起見還會轉一趟車。

t基地里不出意料地早已擠滿了人。盧明一眼就認出了「金主」，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戴眼鏡，穿得很闊氣，腕上的手錶閃閃發光。連他都親自來了，看來事態的確緊急——「金主」是揚城小有名氣的企業家，如果被人發現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會惹上比大學生多得多的麻煩。他嘴角叼著根煙，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t坐在房間正中的則是個年紀更大一些的男人，穿著西裝，手裡提著公文包，看來剛剛結束一天的工作。他看著盧明和陳茉進了門，略一點頭，清了清嗓子，小聲說道：「除了工作原因無法到位的五人，揚城市分部所有成員都在這裡了吧？大家說話的時候不要太激動，畢竟樓上樓下還住著別人。」

t五人不在，那也就是二十人，盧明想。揚城市是南方重鎮，因此部署在這裡的人力不可謂不強，可惜現在可能要全盤放棄……

t「龍興隆的事，大家也都聽說了。目前我和幾位骨幹的觀點是，這是政府所為。」老人繼續說著，說到這裡卻戛然而止，用嚴厲的目光掃向「金主」的方向，「這是最合乎情理的猜測，也就是說，揚城市分部要暫時銷聲匿跡、等待風聲過去，必要的話，還要進行人員轉移。我在市政府里的關係大多集中在教育部門，因此優先調配的將是教師和學生。

t「這幾天我會親自和總部聯繫，給你們找到合適的落腳點，順便跟他們彙報龍聯絡員失蹤的消息。調整後的揚城分部人數大概在十五人左右……」

t「我反對。」老人的講話被打斷了。

t說話的是「金主」：「劉部長，我認為不需要向總部透露太多信息，只要跟他們說分部任務不重、人員過剩即可，因為……因為——」

t「理由呢？龍興隆失蹤，總部遲早會知道的，我要是隱瞞不報，到時候該怎麼向上面解釋？現在揚城局勢危及，正是需要總部出謀劃策、協調援助的時候，黎先生可不要一意孤行呀。」

t「理由和我之前說的一樣，我懷疑龍聯絡員不是被政府、而是被總部控制住的。」男人說完這句話，毫無風度地離開客廳、把自己鎖進另一間房裡。即使有了切勿高聲的預警，人群還是爆發出一陣嗡嗡的低語聲。陳茉看向盧明，只見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t「大家安靜一下。」老部長不失鎮靜地控制住局勢，「黎先生的猜測是沒有任何依據的。現在各位按照年齡順序，依次到隔壁的房間跟我協商調配事宜，剩下的人把近期搜集到的情報匯總一下，統一報告給兩位副部長，我明天與總部聯繫的時候代為反饋。」

t說罷他便起身向人群外圍走去，盧明看著老人的背影，一時竟覺得有些蒼涼：劉部長一手經營起的揚城分部，就要這樣毀於一旦，他此時的心情，只怕比「金主」更加憋屈。

t只是形勢容不得他多想，盧明走出基地、沿樓梯盤旋下行，然後在小區外的車站上了公交。先坐六站，然後轉一次車，再坐三站，然後走兩百米，從那裡乘計程車回宿舍……他在心裡暗自溫習，陳茉幾乎趕不上他的腳步。

t「明天也要小心呀。」二人在盧明的宿舍樓下分別，這是他們慣用的告別語。在旁人聽來未免有點怪異，然而用來形容自己此刻的處境，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t宿舍樓門口貼著政府的宣傳標語，讀來頗有上世紀中期那個動蕩世界的餘味：「與妄圖顛覆政權的叛亂分子戰鬥到底！」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大意是外國勢力煽動一小撮人、成立反動組織，同學們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被花言巧語蒙蔽云云。

t盧明每到這時，便會看著專心讀報的保安、勞作了一天的清潔工和穿著拖鞋從澡堂歸來的學生，默默想著：你們是不會明白我們為何要戰鬥的。

t而今天，在他洗漱完畢、準備進入夢鄉時，他又把這話重複了一遍：你們是不會明白我們為何要戰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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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因為我們是玩家。

t陸啟鳴摘下頭盔，對著電腦屏幕出神，久久不能從疲憊中脫身——真是個耗費腦力的遊戲呢，他想。窗外是Z省大學靜謐的夜景，在陸啟鳴看來，竟能和遊戲中揚城大學的風景相媲美。現實生活中的他也是大一學生，與盧明不同的是，他尋常普通、安分守己，不用遊走於強權的槍口刀尖。

t屏幕上彈出一個窗口：您已登出《政變online》，祝您遊戲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