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永不拓寬的馬路3:山陰路 | 城志

從熱鬧的四川北路中段,由西往東再轉向北,有一條全長不過600多米、寬不過兩車道的馬路,這便是山陰路了。在兩旁綠蔭如蓋的梧桐掩映中,一排排形態各異的老洋房靜靜地矗立著。紅瓦青磚琉璃窗、舊路故居老洋房,漫步於此,似時光忽然停滯,當前與過往、現實與歷史,恍惚間也變得模糊起來。

不復過去的從容與摩登

山陰路的歷史,可追溯到一百多年前。1911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往北越界築路,從四川北路拓出兩條支路,其中一條即被命名為施高塔路,以紀念曾在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會擔任總董事的英國人施高塔,1943年汪精衛政府接收租界時將其更名為山陰路。

關於此次更名,並沒有切實的說法。一種說法,該名出自《世說新語·言語》中」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另一種說法,該名來自山陰這個地名。山陰是始於秦代的一個舊縣名,在如今浙江省紹興市境內。上海道路以地名來命名大約始於民國,這種說法似更可信。然地名如此多,為何選擇山陰來命名此路?是因汪精衛的祖籍是山陰?還是因魯迅先生曾居住於此、而魯迅的故鄉正是紹興之故?不得而知。

過去,山陰路上的住戶大多屬於中產階級,主要是醫生、律師、教授、洋行或大公司職員等。據說,上世紀50年代,走在山陰路上的男人大多是西裝革履,頭戴鴨舌帽或六角法蘭西帽,有的手裡還拿著根斯迪克(stick)。女人則穿著西式春秋大衣或剪裁合體的旗袍,手臂上挽著皮質小包或那年月時興的草編包。男孩子穿白襯衣隱條花呢西式短褲,女孩子穿背帶裙,發稍上系著蝴蝶結。人們見面都客客氣氣的,說話聲音也都輕聲輕氣的。然而,在那場浩劫中,許多人家被抄家、趕走,於是,山陰路再不復昔日的從容與摩登。如今住在這裡的大多是老人,年輕人都陸續搬到更新的住宅區去了。它彷彿被時光遺忘,隨著四川北路的沒落,這裡越發清冷。要不是有個虹口區第三中心小學、山陰路不少住宅區被劃歸為學區房,這裡恐怕還要蕭條一些。

山陰路上沒有公交車。

眾多名人故居

據考證,短短的山陰路上聚集了34處名人舊居、14處歷史遺址、22處優秀歷史建築。因此,也許走進路邊某條不起眼的弄堂,敲開某個平凡的民居大門,你就步入了某個名人曾生活過的地方了。

內山書店舊址(四川北路、山陰路路口)

拐入山陰路,在與四川北路交接處,如今是一家工商銀行,當年,著名的內山書店就曾開在此處。1927年,魯迅在前去購書中結識了內山夫婦。自此以後,魯迅常常光顧內山書店。據統計,從1928年到1935年間,魯迅累計去過內山書店五百多次,買書一千多冊。內山書店於魯迅而言,不僅是書店,還兼具沙龍、避難所、聯絡點等諸多意義。與此同時,內山書店也為中國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提供了很多幫助。

銀行大門口的牆上有內山與魯迅的紀念頭像,而在銀行的二樓,則設有內山書店紀念室。紀念室大約100多平方米的面積,用灰色磚牆仿製了當年內山書店在石庫門建築「魏盛里」開張時的情景,內山夫婦與魯迅的生活照片被置放於展廳醒目位置,而四周通透的玻璃櫃里則布有大量魯迅與內山交往的圖片、信件、書籍等。

魯迅故居(山陰路132弄9號)

魯迅故居平時鐵將軍把門

魯迅故居在山陰路132弄9號大陸新村一處三層樓的寓所內。大陸新村是一排紅磚紅瓦磚木結構的三層新式里弄房屋,由大陸銀行上海信託部投資,這裡是魯迅生前的最後寓所,他和夫人許廣平及其子周海嬰從1933年4月11日搬遷於此,一直住到1936年10月19日去世。

由於如今遊客稀少,故居平時鐵門緊鎖。如有人要參觀,需先去旁邊10號內購票,票價8元。購好票,由導遊、保安陪同,再前往9號開門參觀。聽導遊介紹,如今來魯迅故居參觀的人不多,有時一天也沒有一個。

故居按照魯迅生前居住時的情景復原:進得大門,有個小小的花園,穿過花園,便是一樓的會客室和餐廳了。前間沿西牆放有書櫥和瞿秋白留贈的書桌;後間則放著餐桌和椅子。

沿著木扶梯來到二樓,前間就是魯迅的卧室兼書齋,也是他最常呆的地方。房間朝南有一扇大大的窗,窗下是一張書桌,桌上放著文具、煙具和花具。窗邊壁上的日曆維持著原狀:民國25年(1936年)10月19日,鏡台上的鬧鐘指針停在凌晨5時25分,顯示著魯迅逝世的日期和時間。東面則是一張鐵床,沿西牆放著大衣櫃、茶几、兩把藤椅和一隻鏡台,鏡台上陳列著外國版畫。一幅魯迅畫的嬰兒時的周海嬰油畫像掛在山牆的五斗櫥的上端。二樓後間為儲物室,有儲物箱、櫥櫃、吊籃等;儲物室後為衛生間。順著木梯上到三樓,便是海嬰與保姆的卧室了。三樓前間有陽台,屋裡除一張大床外,便沒有太多傢具了。三樓的後間是客房,放著簡單的卧具、桌椅和書櫥,這裡曾住過瞿秋白、馮雪峰等共產黨人。

整個故居內,傢具不多、裝飾簡單。然而就在這樣簡樸的環境中,抱著病體的魯迅依然筆耕不輟。他在這裡先後編選了歷史小說《故事新編》和《偽自由書》、《南腔北調集》、《准風月談》、《且介亭雜文》、《花邊文學》等7本雜文集,翻譯了《表》、《死魂靈》、《俄羅斯的童話》等4本外國文學作品,編印出版了《木刻紀程》、《引玉集》、《凱綏·珂勒惠支版畫選集》等中外版畫;編校出版了瞿秋白的譯文集《海上述林》上下卷。

茅盾故居(山陰路132弄6號)

茅盾故居已成為某家公司的辦公室。

其實,除了魯迅,山陰路還住過不少名人:瞿秋白、茅盾、內山完造、尾崎秀實等。當年更有不少愛國人士、左翼作家、共產黨人出沒於此。與魯迅故居同一個弄堂的6號,茅盾夫婦就曾居住過。不過,如今已是民居,門前沒有指示牌,現已經被出租給一家公司了。

謝旦如故居(山陰路132弄8號)

謝旦如是新中國博物館事業的開拓者,魯迅紀念館第一任副館長。曾開設過西門書店和公道書店。與進步文化人士創建「上海通訊圖書館」,擔任執行委員;民國14年參加「湖畔詩社」,出版進步詩集和刊物;參加「自由運動大同盟」,並參加「左聯」的活動;先後兩次在自己寓所掩護瞿秋白夫婦。現一樓為魯迅故居的一部分,據說二樓、三樓為謝家後人居住。

內山完造舊居(山陰路2弄3號)

內山完造的舊居就在內山書店背後的千愛里,如今也是民居。千愛里最初系日商東亞興業株式會社的產業,建於1928年。當時在此居住的均為日僑,寓居在3號的就是內山完造夫婦。如今,千愛里門口築起了防盜門,須刷業主門卡方可進入。等了許久,剛巧一位老先生要進門,我就蹭進去了。想與老先生攀談幾句,他卻充耳不聞,大約耳朵不好吧?

來到弄里3號門口,果然大門正對前面書店的後門,十分方便。大門門柱上掛著一塊指示牌,簡單地寫著 「內山完造舊居」等內容。院子的鐵門倒是開著,院子里種了幾棵樹,可走入院子,房門卻鎖著。

瞿秋白寓所舊址(山陰路133弄12號)

瞿秋白舊居

而就在馬路的對面、133弄12號,則是當年瞿秋白的寓所。瞿秋白,江蘇常州人,既是散文家、文學評論家,也是中國共產黨早期主要領導人之一。這條弄堂叫東照里,1920年由日本人建造,為坐南朝北、磚木結構三層新式里弄住宅。牆面水刷石鉤縫,宅前有小庭院。1933年3--6月瞿秋白夫婦入住此處二樓的亭子間,這也是他被國民黨殺害前在上海的最後一處寓所。如今,這也成了民居,除了門口多了一塊」瞿秋白寓所舊址「的銅牌外,幾乎與兩旁的民居沒什麼兩樣。

今年91歲的祝阿婆,就住在東照里11號,瞿秋白故居的邊上。抗戰結束後,居住在這裡的日本僑民搬離後,她的公公就用幾條」小黃魚「(上海話,意思是金條)的價格買下了11號的一樓和三樓。她當時在醫院做護士,跟丈夫結婚後,就搬到了這裡,一住就住了七十年。當然,當年她並不知道旁邊曾住過瞿秋白。

」我在這裡結婚,在這裡生了六個孩子,在這裡送走了公婆和丈夫,恐怕自己將來也會在這裡走掉了。「如今,她與其中一個兒子居住在這裡,其餘的兒女有的在國外、有的在外地,當然,也有在上海的,周末的時候會帶著孫輩和重孫輩來看看她。」人老嘍,眼睛不好,腿腳也不便,每天就剩下吃飯、睡覺、在外面站站。不過,我也不走遠,就在家門口。現在弄堂里停滿了車,不安全。有時有人會像你一樣來參觀,不過,都進不去的,現在那裡是別人家,不讓進的。「她告訴我,東照里的房子是西洋式別墅,而背後的弄堂則是和式別墅,以前鋪的都是榻榻米,當然,現在早就被改掉了。周圍的鄰居也換了一茬又一茬,許多房子的結構也被後來者改得面目全非,」鄰居早就不認得嘍。「

中共中央黨校舊址及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指揮部聯絡點(山陰路69弄恆豐里90號、69-70號)

恆豐里分新舊兩條,約1920年代建造。69弄為老恆豐里,是早期新式里弄,為三層及假三層的磚木結構房屋,石庫門門頭式樣有弧形和三角形兩種。85弄為新恆豐里,為獨棟兩層的小洋房,雙坡屋頂帶尖形老虎窗,清水紅磚外牆,局部做簡化的古典裝飾和柱式。

69弄90號過去是恆豐里104號,是座坐北朝南磚木結構的三層住宅。1926年,當時的中共中央黨校就設在此地。當年在冊的黨校學員中,李碩勛(原國務院總理李鵬生父)、沈雁冰(茅盾)和楊之華(瞿秋白夫人)等28人赫然在列。

黨校舊址

時任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常委的羅亦農是黨校的校長,他將機關設在了69弄恆豐里69、70號。1927年,恆豐里69號成為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指揮部聯絡點。同年6月26日,陳獨秀長子、原中共上海區委書記陳延年在此被捕,7月4日在龍華楓林橋被殺。

尾崎秀實舊居(山陰路145弄2號)

尾崎秀實(1901-1944),日本進步記者,從1928年11月到1932年2月,他任《朝日新聞》常駐上海的特派員。在上海3年多的時間裡,除新聞報道之外,他撰寫了《暴風雨中的中國人》、《現代中國論》等政論性著作。同時,他結識許多中國左翼文化人士,同魯迅、夏衍、田漢等人都有往來。回國後同蘇聯共產黨黨員、德國人左爾格合作,從事間諜工作,把日本重要情報傳遞給莫斯科,終於1944年11月7日被日本軍國主義分子處死。尾崎秀實舊居現也為民居。

陶晶孫舊居(山陰路216弄2號)

陶晶孫,左翼作家,中國木偶戲創始人之一,二十世紀30年代居住於此,後主要從事醫療衛生、醫學教學和醫學研究工作,成就卓著。

這處故居是我偶然發現的。在探尋過文華別墅後,我從旁邊的一條弄堂穿過,正看見一塊紀念牌,而旁邊正有一位60多歲的阿姨在澆花。走了那麼久,終於見到一位看起來有空可以聊聊的人,我就停下來與她攀談起來。

阿姨姓馬,是上世紀80年代嫁過來的,就住在陶晶孫舊居的隔壁,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她當年是知青,與丈夫在江西認識,然後一起回了上海。她說,當年這房子是日本人的,日本人撤離後,這棟房子就被日本人的女傭分別賣掉了,她的公婆當時買下了位於一樓和二樓的兩個後間。丈夫和其兄弟姐妹大多出生於此。他們結婚時,公婆就把樓下的那間給了他們作婚房。「那時有這樣一間房間結婚已經很好了,我娘家是住在提籃橋的,那裡那時還在用馬桶,這裡已經用上抽水馬桶了。」說完,馬阿姨熱情邀我去她家坐坐。

她家是一間門朝北、窗朝東的房間,雖然當時是下午2點,外面陽光燦爛,可屋裡光線卻很差,而且完全照不到陽光。房間看起來大約20平方米左右,北面還伸出去一個角,原來是外面樓梯的下部。馬阿姨說,她兒子從小就住在這裡,大小隻夠放下一張床,長大後,一不注意頭就會撞到天花板。不過房間雖小,看得出來曾經裝修過,牆壁塗得白白的,地上鋪著複合地板,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她說兒子結婚時,買了新的商品房做婚房了,如今這裡只有她與丈夫住著。而二樓的另一間,原本公婆是留給小叔的,後來小叔家也搬走了。我問她,為什麼沒想過搬過去跟兒子一起住?她說,兒子的房子也不算大,如今又有了第二個孩子,房子就更緊張了。我又問她,為什麼不把這裡賣掉搬到兒子附近去?她嘆了口氣說,哪有這麼容易?這裡的房子雖然單價也有七八萬,但衛生間、廚房還需要合用,而且房間也不大,賣不出價錢,以現在上海的房價,只夠付個首付。她與丈夫早就下崗了,雖然之後各自都再就業了,可畢竟收入不高,當年把全部積蓄都拿給兒子買婚房了,如今沒這個能力再買一套了。」何況,我丈夫也捨不得這裡,他在這裡長大,對這裡有感情了。他總是說,當年這裡老好的。」

各式老洋房

如果說位於當年法租界的馬勒別墅、丁香花園、沙遜別墅等是老上海豪宅的代表,那麼山陰路的老洋房則是當年中產階級住宅的典型。

山陰路上有很多」優秀歷史建築」,以早期花園洋房和新式里弄為特色,保留了多種建築樣式和風格。基本可以分為以恆豐里為代表的早期石庫門裡弄;以大陸新村、文華別墅為代表的有小綠地和現代衛生設備的新式里弄;以山陰公寓為代表的獨立成套式「公寓住宅」;以千愛里為代表的花園式里弄以及山陰路181號、242號為代表的獨棟花園洋房。而屬於新式里弄的留青小築、松雲別墅、東照里,更是上海極為罕見的面對面背對背的聯體建築。而且,即便是在同一類型的建築風格里,還有簡潔與繁複、樸素與奢華的區別。可以說,山陰路是一處自然形成的近代民宅「博物館」。

山陰路上的獨棟花園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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