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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羅那 | 卡納勒的泉水,帶我再回一次人間天堂

巴塞羅那有一個很普通沒名氣的景點,是坐落在聖爾威斯廣場的卡納勒噴泉。留學時和幾位朋友一起去旅遊,同行的婷對那座噴泉有著戀人般的執念。她在網上看到,說如果來這裡,喝了一口卡納勒噴泉的水,有朝一日一定能和心愛的人一起重返巴塞羅那,這是與神的約定。

年輕而獨身的時候,總怕遇到一些過於浪漫的事,因為那些金貴的時刻無人分享,畢竟是一種浪費。在巴塞羅那的每一刻都很金貴,還好分給了相互配陪伴的摯友,但她沒有留好時間,去機場前終於還是無緣卡納勒的泉水。為此婷婷傷心了很久,她說可能是天意。=_=

巴塞羅那有如一顆夜明珠,白晝時並不顯山露水,傍晚夕陽沉落,她開始綻放光芒。夕陽謝幕,蘭布拉大街燃起烈焰,從加泰羅尼亞廣場一路浩浩蕩蕩延燒到與哥倫布大道交匯的黃金海岸。流浪者、藝術家駐紮於此,你能從他們斑駁燦爛的眼睛裡看到人生玩家的風采。

一個巴塞羅那的夜晚,應該授權一碗墨魚飯開啟。我們住在蘭布拉大道一側,黃昏到達後放好行李,一出門踏入犬馬聲色。從大道順著走,劇場路口處轉到Carrer dels escudellers大街再右拐,就到了Trip Advisor上排行數前的La Fonda西班牙餐廳。

我會永遠記得看到墨魚飯那一剎那的心情,除了牛糞一般的外形,還有什麼詞語可以描述它。事先知道這東西其貌不揚,端上來的時候還以為是煮糊了。正要發怒間,一口下肚,決定從此既往不咎。墨魚汁太有影響力了,吃完擦嘴,一紙巾全是黑色。如果到洗手間漱口,低頭會吐出黑色汁水,抬頭照鏡子,彷彿身中劇毒。

西班牙人就是有這種自信,可以把如此黑暗外觀的東西不加任何裝點地端上餐桌來。但這種自信是非常有底氣的,墨魚飯大概是我們在巴塞羅那最美好的回憶之一。此外還有格桑利亞汽酒,燈光下發出弗拉明戈舞裙般火紅透亮的質地,作為消暑聖品,在炎熱的西班牙可以一年四季隨時享用。

就好像在這裡沒有任何尖銳的東西,它的語言、建築、酒杯,全都彎曲如海岸線。再如奉獻出巴薩羅那半個精神家園的安東尼·高迪,他的作品可看做不可思議的幻想症竟然付諸實踐的寫照。

米拉之家、巴特羅之家,記憶之中仿若由貝殼築成。其形態蜿蜒漫長,是簡筆畫的最複雜形式,活生生立在了現實。當年米拉先生極為欣賞巴特羅之家的設計,為了迎娶富孀,他請來安東尼·高迪,為他建造一座私人城邸。米拉之家始建於1906年,六年後完工,成型的米拉之家像捲曲的海浪,退潮後的灘涂,富有格式的熔岩,局面複雜的蜂巢。

像是一個妄想家的玩具,只不過高迪用瓷磚和木材作膠泥,捏成了現代藝術。相比米拉之家,我更愛巴特羅之家,一牆馬賽克的裝飾,細緻精美彷彿塗滿色彩的龍鱗。據說建築靈感來自聖喬治屠龍救公主的民間傳說,而天井是深海的形貌,底層到頂層,顏色由深到淺,如光照從上而下。從瓷磚的用度,到把手的舒適性,高迪在每個角落都安排了貼身的弧彎。這裡裝滿了幻覺,是色彩與結構的比拼,挨著從大門逛到露台,你只覺得自己這一生,是多麼乏善可陳。

要說到巔峰,當然是聖家堂了。這座恢弘壯麗的百年爛尾樓,從1882年開始修建,73年後設計師高迪離世,教堂僅建成四分之一。今天它仍在修建中,距離全部竣工還需要十年左右。作為一棟羅馬天主教堂,聖家堂融入的風格簡直是它不應該有的精怪,站遠處看去,那些矗立的塔頂,很像寓言中鬼和仙靈的長帽。

聖家堂內部構造極為複雜,如很多大迴環尖聳頂的哥特教堂一樣,視覺上絕不甘心平庸。十二門徒、瑪利亞、福音書作者和基督塑像隨高塔依次上升,對立著誕生立面、受難立面和榮耀立面。內部裝飾由高迪賦予個性色彩,裝飾物細微處全是富於變化的幾何拼接。

有人說高氏建築堪稱天人,但終其一生不過是資本家的禁臠和教會的傀儡,畢竟純粹的東西死得太快。高迪一生未娶,也沒有為自己造過什麼,所有公之於世為權貴設計的作品,添加的全是自己的心魔。

我最喜愛的畫家薩爾瓦多·達利曾在巴塞羅那學習美術,同樣也是一位善於把現實扭曲成幻境的西班牙超現實主義藝術家。例如《記憶的永恆》,我曾在紐約MOMA見過原作,看到死去的鐘錶和荒瘦的山丘,能感到荒誕感如流水,從腳底漫上頭頂。

這種唐突乖僻的超現實主義,很像置身其中時巴塞羅那賦予的不真實感,灘涂是淺藍,夕陽呈現出玫瑰色,海鮮的腥味給人留以幻想,是《午夜巴塞羅那》里所有曖昧的邂逅分離,蠢動迷茫。

沒有冷靜的巴塞羅那,巴塞羅那永遠狂歡,猶如紅黃相間的諾坎普主場,穿著烈火顏色的奔跑者讓他們整夜沸騰。深夜吃撐走回蘭布拉大街,光色流離而不飲自醉。你左右張望,問自己置身哪裡,好像這不是一座城市,而是菲茨傑拉德筆下永不散場的筵席。

(圖片來自網路,謝謝一起同行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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