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反腐 「地圖炮」

腐敗在一國、一地、一時都有其獨特的內外因，涉及多方博弈、國際壓力及文化傳統。要向腐敗開炮，就得瞄準這些因素，猛開 「地圖炮」。

作者：政見觀察員 趙雅薇

把一隻大象放進冰箱有幾步？開門、放進去、關門。在亞洲治理腐敗有幾步？第一步，體制更開放、媒體更擔當；第二步，社會更富裕、整體素質更高、中產階級群體更廣大；第三步，提高基層公務員收入水平。這個 「三步論」 來自學者對於亞洲腐敗 「地圖炮」 的研究。

美國學者巴尼 · 沃夫 （Barney Warf） 根據致力於監察和打擊腐敗的國際非政府組織 「透明國際」 發布的 「腐敗印象指數」， 繪製了一張亞洲腐敗 「地圖炮」。他把亞洲國家和地區分成幾個梯隊：第一梯隊腐敗程度最低，包括弧稱亞洲最清廉的新加坡，以及日本、香港、韓國、中國台灣地區、馬來西亞和不丹，涉及 6.1% 的亞洲人口；第二梯隊包括中國、印度、泰國和菲律賓，占亞洲人口 70.2%；第三梯隊印度尼西亞、巴基斯坦、孟加拉國、越南和部分中亞國家，占亞洲人口 21.4%；還有朝鮮、阿富汗、烏茲別克和土庫曼 「自動組隊」，腐敗程度最高，占亞洲人口的 2.3%。

都說 「我們亞洲樹都根連根」，那為何有的地方清廉，有的地方腐敗？沃夫通過研究發現，可能與腐敗相關聯的因素真不少。例如，「地圖炮」 上比較明顯低體現了腐敗程度與本地財富有關，人均 GDP 高的地方腐敗程度低；而腐敗程度低的地方，人均 GDP 的增長也更加迅速。內部經濟全球化程度也與腐敗掛鉤，那些對外直接投資或出口在 GDP 佔比較高的地區，腐敗程度低；反之，腐敗程度相對較高。貧富差距與腐敗程度也是一組同向發展的關係。不過，似乎與普遍猜想不同，腐敗程度與文化程度、政治自由度沒有顯著關聯。

既然是 「地圖炮」，沃夫當然會選一些目標具體研究，看看這些地區究竟還有那些個別原因。

在 「第四梯隊」中，朝鮮顯得出挑。一些 「脫北者」 透露，賄賂在這個國家無處不在，不管是旅行證件、黨員資格、工作機會，還是送孩子上大學都免不了得行賄。沃夫認為，朝鮮集權程度高、裙帶關係猖獗，在加上與世隔絕的國際境況為腐敗創造了溫床。正是因為社會缺乏正常的渠道和機會獲取資源，腐敗成為不少朝鮮人成功的唯一途徑。

在 「第三梯隊」 中，巴基斯坦的腐敗不僅僅是個經濟問題，其內部集體主義行政模式和男權文化導致權力集中，外部大量的軍事援助又放大了腐敗問題，導致國家積弱，不能完成基本的政府功能，更不用說打擊極端勢力。孟加拉民眾也因為腐敗不信任政府，為對付腐敗而流行的 「網上政務」 雖然讓孟加拉網路普及率幾乎達到四分之一，卻很難遏制腐敗。在印度尼西亞，蘇哈托時期腐敗就成了制度化的現象，現政府的 「運動式反腐」 也只是瞄準層級較低的官員，無法一視同仁，也很難遏制腐敗蔓延。

在 「第二梯隊」 中，印度的腐敗情況也不輕，大到土地開發，小到駕駛證申領，都不得不與腐敗的官員周旋，連街頭小販和市政府官員之間都有 「談判空間」。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但民主並沒有成為這個國家遏制腐敗的良藥。印度打擊腐敗效果不佳的癥結在於執行力不足、政治決心不夠、以及崇尚容忍和原諒的社會文化。

歷史上開發出 「養廉銀」 概念的中國目前也處在 「第二梯隊」，特別是地方政府，一方面是中央的下級，另一方面又是經濟引擎，也就是一手是權力、一手是利益，這種結合容易滋生腐敗。不過，腐敗的地理化差異也導致那些外來直接投資傾向於流入腐敗程度較低的省份。從腐敗的具體形勢看，「關係」 這一中國特色的概念十分重要，它是中國人駕輕就熟的一套用個人聯繫處理問題的體系。也正是由於 「關係」 的重要性，當企業與政府官員形成 「關係」，辦事效率得以提高，一定程度上推送經濟增長，但公共利益在這個過程中更容易受損。

「第一梯隊」 對腐敗也未必免疫，如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先前捲入的腐敗醜聞就是一筆 「糊塗賬」，政府反腐機構說總理的錢來自捐贈，外媒咬定錢與國家發展基金有關。真相如何先不談，這筆「糊塗賬」顯示了一點：即便在富裕、現代和全球化的亞洲社會，腐敗也是難以追蹤的 「隱形殺手」。

腐敗要怎麼反？不少國家和地區倡導 「運動式」 方法，例如蒙古、巴基斯坦都曾經發起過大規模反腐。這種反腐有效果，也有負面影響。更為重要的是長期結構性的反腐，也就是本文開頭提到的 「把一隻大象放進冰箱有幾步」。

沃夫的研究並非對腐敗內在原因的深入分析，卻體現了亞洲各國和地區在腐敗程度上的重大空間差異性。他認為，腐敗與太多因素有聯繫，如面臨外來投資、國際監督等全球化影響，面臨媒體、法律及文化等內部影響，以及地方政府面臨的區域化因素。研究至少說明了一個問題，解決腐敗問題需要空間性思考，需要 「地圖炮」，因為即便是同樣的腐敗行為，對於印度商人和日本老農往往也意味著不同的後果。

參考文獻

Warf, B. (2016). Geographically uneven landscapes of Asian corruption. Asian Geographer, 1-20.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