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襲擊丨失焦的法國,我不願這是你的「新常態」
去年11月的恐怖襲擊事件時,從未為媒體做過現場報道的我在家門口的警戒線前為世界說拍攝了一小段視頻。當時,警戒線內兩百米處的餐館發生槍擊案大約才過去兩個小時,巴塔克蘭劇院里反恐部隊與恐怖分子還在對戰。第二天,我看到恐怖襲擊在餐館玻璃門上留下的彈孔,看到絡繹不絕的行人和餐館門口的鮮花和蠟燭。
這次,襲擊發生在南方的海濱城市尼斯,發生在7月14日國慶日。一輛大型卡車在剛看完焰火的密集人群中瘋狂碰撞、碾壓,人像「保齡球瓶」一樣被撞飛出去,滿地屍體。《尼斯早報》的頭版標題是:「尼斯大屠殺」,《費加羅報》也十分直接:「恐懼再來」。△法國媒體對此次襲擊的報道我並沒有親歷現場,無法真實體會到慘烈場景帶來的恐懼感。鋪天蓋地而來的新聞轟炸下,我必須面對的更多是費解與擔憂:對自己不能掌握甚至認知的事物的費解,與對法國乃至世界進一步走向封閉與衝突的前景感到擔憂。11月的恐襲之後,我曾看到槍擊留下的彈孔里被人插上玫瑰,並在旁邊貼上紙條,寫著「以何名義?」感動之餘,這張字條也從另一個側面展現了法國——這一從來不缺乏創造力與優秀頭腦的地方——當下的巨大困惑。
我們突然意識到,過去我們以為早已不言而喻的信念與共識並不存在,過去我們以為早已落地生根的保障與確定性蕩然無存。我們突然發現,我們甚至不清楚敵人是誰,在哪裡,我們又是誰,怎麼辦。我們突然懂得,我們還有太多不懂,而這些困惑在當前又恰好無比成問題。心智健全的人無法不為大規模槍殺音樂迷的行徑感到憤怒,情緒正常的人無法不在看到一個人開著卡車全力碾壓人群時感到恐懼,頭腦清楚的人不會對通過用最殘忍的手段傷害無辜便可達到最高正義的念頭報以半點同情,有正義感的人不會接受面對如此傷天害理的暴行而無動於衷。然而只要我們想從恐懼與憤怒中再往前邁一步,便發現面臨著巨大的困難。什麼是「恐怖主義」?「恐怖主義」如何製造「事件」?「反恐」是什麼性質的行動?法國處在怎樣的「戰爭」中?前現代的意識形態如何嫁接到後現代的組織形態中的?被扭曲的經文、被構建的世界觀如何通過最現代、最難以探測的手段植根於世界各地許多青年的腦中,推動他們走向深淵?更進一步,青年以這樣的方式被異化,是否揭示了當代世界某些更深刻的危機?法國乃至歐洲在這幾年中經歷了太多考驗。從金融危機引發的債務危機開始,歐洲這塊舊大陸便厄運連綿。希臘危機給歐洲帶來的傷痕還未痊癒,難民危機又讓歐洲面臨人道主義與執行力的考驗,恐怖襲擊的陰影還未走遠,英國脫歐又平添了諸多不確定性……這一系列的事件似乎將這塊舊大陸帶到了某個特殊的時刻:一種整全的反思及其引發的行動與變革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在為這塊大陸無數次貢獻了想像力與激情的法蘭西,這種緊迫性則以更直接、更血腥的方式展現出來:從《查理周刊》的漫畫家們到巴塔克蘭的觀眾再到尼斯盎格魯大道上看焰火的人群……已經有超過兩百條生命在這兩年中消逝,突然地、暴力地被一種還仍未被完全認知與刻畫的力量殺害了,並且除了在災難後短暫的團結氣氛之外並未引起什麼可觀的變革——除了街頭的警察和士兵數量提高了以外。△尼斯襲擊后街頭的警察在巡邏巴黎人仍是可愛的巴黎人,照常在陽光明媚的露天座席上暢飲談笑;法國仍然是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至少目前還沒有將國民陣線選去執政。但沒有人知道,這種更多出自慣性的態度還能持續多久,已經出現的足夠多的信號都可以解讀為危險的前兆。
恐怖襲擊以最激進與變態的方式提醒著我們這個世界的複雜性、所有現代性神話中隱藏的危機與裂痕。它讓我們不得不面對著諸多詰問:團結還是分裂,自由還是限制,開放還是隔離,進步還是保守——以及所有這些詞的定義。即使「伊斯蘭國」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便可以被軍事消滅——這個目標值得期待,值得為之奮鬥——這些問題與選擇並不會自行解決。震驚與憤怒之餘,我們不能放棄頭腦上的冷靜和心智上的熱忱,仍然要儘力試著理解這個世界,乃至去改變它。我們不能放棄這種努力!我希望不要再有機會參與恐怖襲擊事件的采編。我願意為思考與改善這個世界做出貢獻。 ——以此獻給驚恐與困惑中的法國————END————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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