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店·落頭氏
圖片還是精靈旅社~
一、
「少俠……少俠……來嘛……」
是夜,楊二狗剛練完武躺在床上,便聽虛空中隱隱傳來一陣女聲,酥麻無比,誘惑至極。
「誰?」楊二狗被嚇得不輕,一個激靈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少俠……少俠……來嘛……」女聲愈發清晰也愈發淫靡,似是從門外傳來,「我等著呢……啊……」
這還是楊二狗第一次聽女人浪叫。
「你到底是誰!?」楊二狗雖厲聲喝道,可實際上已是口乾舌燥,火熱難耐。練武之人性急火大,陽氣過盛,再加上這楊二狗長至二十幾歲也未曾嘗過女色,眼下自是極難自製。
「少俠……你再不來……我就來了喲……」話音剛落,四周便颳起狂暴的疾風,將門窗全部掀了開來。
伴隨著銀鈴般的笑聲,一美麗女子緩緩步入屋中,渾身上下只披了件輕薄的紗衣,渾圓尖挺的肉球在其下若隱若現。
「這……這是?」楊二狗看傻了眼,下體已然是脹得發疼。
「少俠,難不成……還要我自己上床嗎?」姑娘掩面笑道,眼神中滿是挑逗之情。
「啊不用!我這就來,這就來!」此時的楊二狗已是情難自已,咽了咽口水,便如餓狼般向著姑娘撲去。
然而就在楊二狗撲上前的一瞬,那姑娘卻猙獰一笑,隨即竟是把頭顱生生取了下來!
「少俠,我這樣……好看嗎?」那頭顱已被姑娘放至腰間,可依舊能張嘴說話,聲音悚然,極為可怖。
「啊啊啊啊!」楊二狗被嚇得六神無主,撲通一聲便跌坐在地,掙扎著向後退去。
「少俠,別跑嘛!」語畢,那頭顱便從姑娘手中脫落,獰笑著向楊二狗飛來!
「鬼啊!救命啊!鬼啊!」楊二狗拚命想躲,四肢卻是癱軟無力,動彈不得。眼見著那頭顱越飛越近,自己卻又無處可逃,楊二狗難耐恐懼,兩眼一翻便昏了過去。
二、
「店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青衣女子坐在楊風對面,不住抽噎著。
「眼下全長安城的陰陽師都在捉你。」楊風語氣冷淡,「自作孽不可活,恕在下難以從命。」
「自作孽?」青衣女子一臉的疑惑,也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落頭氏,你殺人無數,長安城內十幾起命案全與你有關,如今被陰陽師通緝,難道不是自作孽?」楊風語氣嚴厲,隱隱有些發怒。
「不!不是的!」落頭氏突然起身,接著竟是跪到了楊風面前,「店主,我此次來便是為了這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我是被冤枉的啊!」
「冤枉?」楊風有些吃驚,「此話怎講?」
「長安城近日的命案,並非因我而起,其實是另有他人所為,」落頭氏依舊抽泣著,倒也有幾分凄婉模樣,「然後偽裝成我……將這一切惡行,全都推到我的頭上!」
「當真?」
「當真。」落頭氏堅定地點了點頭,「千真萬確!」
「可是——」
「店主。」落頭氏忽然打斷楊風的話,「長安城內最近死的,全是習武之人。而你又知道,我曾被一武官救過……所以,倘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殺了人,那也絕不可能是習武練武的。」
這倒是怪了……落頭氏的話極為有理,樣子也不似撒謊,莫非真如她所說,行兇的另有其人?楊風皺眉思索許久,卻依舊毫無頭緒,只得喚來小二,讓落頭氏現行住下。
「姑娘,還請隨我來。」小二恭敬地沖落頭氏行了個禮,「你先住下,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我們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傷害。」
三、
「終於……」落頭氏嘆了口氣,取下頭顱放至桌上,準備為自己補點妝。
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可對落頭氏來說這卻不算什麼。不同於其他鬼怪夜晚行動白天休息,落頭氏會在白天化為常人,繼續活動。
「官人,快了,您先等等……」落頭氏一邊補妝,一邊喃語道。
「官人,再等等……我馬上就……」落頭氏還在說著,可放在桌上的頭顱卻是突然抽泣了起來,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朱桓救她的那個夜晚。
那時候她還小,只是個無甚法力的小鬼,在一名叫朱桓的大將手下當婢女,過著白天當人,晚上落頭當鬼的生活。
由於弱小,當時的落頭氏並不能在人首分離後同時控制兩者,只能放著身子不管,讓那孤零零的頭顱四處遊盪。
可即便如此,她也照樣有事做。每天晚上,待大家都睡著後,她都會悄悄飄進朱桓屋中,看他睡覺模樣。
她不知道朱桓算不算好看,只知道她若是一天不看他,便渾身難受,焦躁難耐。倘若可以的話,她想看他一輩子。
這樣的日子一去便是幾年,直到有一天她看完朱桓回屋後,卻發現同居的婢女起夜時為她蓋上了被子,恰巧將頸脖遮住。
撲通!頭顱無力地墜落在地,眼見著天快破曉,自己愈發奄奄一息,落頭氏不禁啜泣起來。
然而就在落頭氏命懸一線之際,門卻吱呀一聲打開,朱桓走進屋內,驚恐地看向地上的頭顱。
此時的落頭氏已虛弱地話都說不出來,只得不斷用眼神暗示朱桓,讓他掀開被子,好讓她將頭放回。
好在朱桓雖驚恐萬分,卻也沒喪失理智,很快便領悟了落頭氏的意思,連忙為其拉開被子,甚至還幫她將頭顱拾起,放回了頸脖處。
直至今日,落頭氏依舊記得朱桓手上的溫度,朱桓安慰她的話語,以及朱桓將她頭放反後,驚慌失措的樣子。
「官人……」想到這裡,落頭氏忽然破涕為笑,從兜里掏出一英俊男子的畫像,抱在懷中睡著了。
四、
「天兒啊……」楊風將一塊燒得焦黑的肉硬咽下肚,「今天的手藝不錯啊,有長進。」
「老爺……你要是嫌我做飯難吃,導致白天沒有客人上門,可以直說的。」天起,也就是店小二,面無表情道。
「誒不不不!」楊風連忙搖頭道,「怎麼會呢,我怎麼會嫌你做飯——」
「老爺,你若是有事要我去做,也可以直說的。」天起依舊面無表情。
「啊……這個么……」楊風尷尬地笑了笑,「倒卻有這麼一事,需要你幫忙。」
「唉,我就知道。」天起嘆了口氣,「你說吧。」
「恩……是這樣的。」楊風將碗筷放下,「今早我仔細琢磨了下落頭氏的話,確實蠻有道理……這作案的或許真是另有他人,所以我想……你能不能扮下誘餌,把那真兇給引——」
「又是我!」天起忽然激動起來,「上次去忽悠那蛇骨婆的也是我!不行!我不幹!」
「誒,天起。」楊風裝出不悅模樣,「眼下能去的,只有你了啊。」
「那你怎麼不去。」
「我法力太高,容易暴露。」
「我就沒啥法力,容易死。」
……
「我給你加工資。」
「不去。」
「教你法術。」
「不去。」
「敢反抗就辭了你」
「去——不去!」天起咬了咬牙,堅定道。
「好!」楊風恨恨道,「那我以後去青樓,也不帶——」
「誒等等!」天起連忙伸出一隻手,抓住楊風衣服,「老爺息怒,老爺息怒,我去還不行么?」
五、
當晚,在叮囑過落頭氏並設下結界後,楊風和天起便匆忙出門,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
「老爺,你說那真兇,可會上鉤嗎?」天起看了眼自己的衣著,有些擔憂。
此時的天起已喬裝成了習武之人,可由於身子骨弱小,比起練武的,這副裝扮令他更似唱戲的。
「咳,你放心。」楊風轉過頭去,不去看天起的裝扮,「那真兇會來的。」
「老爺,你能看著我說話嗎?」
「不看,我怕笑。」
「好,那我回店了。」
「等等!」楊風伸手攔住天起,「這鬼尋人……最主要的還是靠氣味,我已施法令你充溢陽氣,和練武之人一個樣,所以……你就放心吧。」
「老爺,我有件事想問你。」
「說。」
「你之所以不願自己當誘餌,是因為體型偏瘦,」天起語氣疲憊,十分無奈,「怕打扮起來和我一樣搞笑,對吧?」
「……對。」
六、
兩人直等到半夜,才終於聽到異樣的響動。
「差不多了……」天起在心中估算了下時間,已是丑時,正是前幾起命案發生的時間。
「少俠……來嘛……來嘛……」果然,窗外隱隱傳來淫靡的女聲,竟是沒有絲毫可怖,反而極為誘惑動聽。
「少俠……來嘛……來嘛……啊……」聲音越來越大,似是在漸漸逼近。
居然還會浪叫……怪不得那麼多男人上鉤。天起在心中嘀咕著,表面上卻演出一副慌張而又饑渴的模樣:「誰,是誰?」
砰!門開了,一位白衣女子走了進來,身姿曼妙,面容姣好:「公子,你還不來,是要我自己走過來嗎?」
「不不不,我這就來,這就來。」天起連忙起身,一邊脫去衣裳,一邊向著白衣女子撲去。
「公子,你可算來了。」白衣女子依舊嫵媚笑著,只是那頭顱竟漸漸與身軀分離,飄在了空中!
「啊啊啊啊啊!」天起尖叫著跌坐在地,面色慘白,聲音驚恐。
「來了,就去死吧!」白衣女子忽然便得猙獰,掏出匕首便向天起刺去。
叮!一道金光襲來,正中女子眉心。
咚!女子癱倒在地,身上衣裳連同那烏黑長發一併化作白煙。原來,那絕世佳人,只不過是一男鬼所扮。
「惡鬼!還想跑!」天起一把摁住欲起身逃走的男鬼,厲聲喝道,「我問你,為何要殘殺無辜,為何要將罪名推到落頭氏身上!?」
「兩,兩位陰陽,求你們,求你們,放,放我一條生路……」方才楊風的一擊令男鬼受了重傷,虛弱地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不必求我們。」楊風突然從角落中現身,走到天起與男鬼身邊,「剛才天起沒問對,真正該問的是,你為何要替那落頭氏頂這罪名?」
「什麼!?」男鬼震驚無比,半晌後才緩過神來,「你在說什麼頂替,現在我已經被抓,也沒必要再將罪行栽贓給他人,這麼多起命案都是我一人所為,要殺要剮,隨你們便!」
「對啊老爺,你也看到了……」天起也甚為疑惑,「我們不都抓著他了嗎?」
「之前我也覺得,確實有人栽贓陷害落頭氏,然而——」楊風笑了笑,拾起地上的匕首,「之前的命案里,受害者皆是被嚇昏或者敲昏後,由人吸去精魄而死。而這次,你卻是妄想用匕首捅死天起……年輕人,以後演戲,可是要做足功夫才行啊。」
「不!」男鬼似是仍不甘心,「我只是換了作案手法而已!殺人的,還是我!」
「唉,實話實說吧。」見得男鬼如此固執,楊風只好嘆了口氣道,「就算你這次不用匕首,我照樣知道你只是個來演戲頂替罪名的。」
「你什麼意思?」男鬼吃力地控制著表情,企圖不露出破綻。
「天起體質偏陰,不說像練武之人,有時連鬼都會以為他是死人一個,而你卻是毫不費力尋到此處,」楊風頓了頓,「除了落頭氏外,你覺得還有誰知道我們在這?」
「等等!」天起有些懵逼,「老爺你不是為我施了法術,令我陽——」
「這就是問題所在。」楊風伸出一根手指,「就在剛剛我才想起來,這法術,我貌似忘記加了。」
……
「老爺,案子雖然破了,但我有個問題想問。」
「但說無妨。」
「我能打你嗎?」
「不能。」
七、
「說吧,你為何要濫殺無辜。」楊風呡了口茶,悠悠道,「敢說半點謊話,我立馬把你交給陰陽師。」
「因為……」落頭氏咬了咬嘴唇,支吾道,「因為我想救人。」
「救人?」
「對。」落頭氏點頭道,「你可知道我被朱桓救過一命的事?」
「知道,野史上有記載,而且你也說過。」
「實不相瞞,朱桓對我來說不僅是恩公,因為……因為我愛上他了。」
楊風差點沒把茶水吐出來。
是我老了還是怎麼了,楊風在心中咆哮,為何我身邊都是些人鬼情未了的破事!?
「我知道人鬼有別,所以便沒過分強求。」落頭氏沒有理會楊風的失態,「我只是跟在他的身旁,並且保證一不會吸他陽氣,二不會被他看到。就這樣,我暗戀了他一世又一世,直到這一世的他發現了我。」
「我本以為他會嚇得逃走,可誰知他竟和初次相遇時一樣,雖然驚慌,但依舊鎮定自若,溫柔待我……而且,而且還喜歡上了我。」
「我知道陰陽有別,人鬼不能相戀,可還是抵不住誘惑,與之廝守。幾次交歡後,我便發現他陰氣纏身,怪病不斷。為了救他性命,我便只好去吸那些練武之人的精魄,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我才能救他性命……」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不對,我該因此永世不得超生,該因此魂飛魄散。」落頭氏忽地哭泣起來,「我只希望……你們能放過他……他之所以與鬼相纏,都是因為我的不好,千萬不要讓他因此受罰……」
「放心吧。」見得落頭氏哭泣模樣,楊風竟漸漸有些心軟,「你和他交歡的事,除了你和我,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謝謝,謝謝你……」
「而且,你也不會因此受罰。」
「什麼?」落頭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玉佩,你拿去戴著。」楊風從兜里掏出玉佩,丟給落頭氏,「它既可以幫你擺脫陰陽師的搜查,也可以在你有危險之時通知我。」
「謝,謝謝……」落頭氏怔怔地看著手裡玉佩,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不必謝我。」楊風搖了搖頭,伸出三根手指,「但有三件事你務必遵守,一不得再與凡人糾纏,二不得傷凡人性命,三不得丟棄這枚玉佩。」
「倘若你違反以上一條,不管什麼理由,我定會追你到天涯海角,親手讓你神行俱滅。」
八、
落頭氏走後,店內又只剩下楊風與天起兩人。
「老爺,你當真放她走嗎?」天起糾結了許久,終還是開口道,「她可是殺了那麼多人呀……」
「天起,你還記得那晚的男鬼嗎?」楊風答非所問。
「記得,可是——」
「前晚他來找我了,說是願意替落頭氏承擔所有刑罰。」楊風獃獃地看著窗外,「我答應了。」
「答應了?」
「我給落頭氏的那枚玉佩,除了有佑她安全的法術,也有那男鬼的魂魄。我將他封在了其中,並灌入三昧真火,那滋味,怕是比十八層地獄還要難受。」
「恩……」天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哪裡不妥?」
「誰犯法就該誰受罰,怎麼能讓人頂替,這不亂了因果循環嘛……」
「這確實亂了因果循環,可是天起,老爺我最大的弱點就是情,而那男鬼與落頭氏,卻又都是痴情之人。」
「我是性情中人,這輩子為情干過的蠢事不少。」楊風嘆了口氣,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註定當不了陰陽師,但同時——
這也是鬼店存在的意義。」
長安城內有鬼店,打烊之時,即為開張。若有客來,無論貴富貧賤,不論天道公理,情字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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