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的童年是怎樣度過的?唐山的小山村

1963年1月5日,姜文出生在河北唐山的一個山村,也就是他後來拍《鬼子來了》的地方。父親是一位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軍人,母親是音樂教師。姜文六歲之前都生活在姥姥家,因為沒人管,又加上他會寫字,四歲就上小學了

在與阿城的對話中,姜文提到了六歲時在唐山的記憶:

姜文:《陽光燦爛的日子》開始的第一首「文革」歌曲,我根本擺脫不了。騎自行車我自己哼,就能想起我在唐山的時候,六歲……我現在想起那是個什麼味兒了,就是柏油路的柏油味兒,加上臭電石,擱水裡就冒泡兒。那叫什麼……

阿城:乙炔,用來氣焊的。

姜文:對,焊東西的。就是那倆味兒,一下就勾出來了,我就倍兒興奮,一下就能想起小時候在唐山街邊兒,坐在消防栓上,倆,這邊兒坐一個小女孩兒,那邊兒坐我,看遊行,武鬥的隊伍。

在一次採訪中,被問及日本民族的看法,姜文講述了小時候在唐山農村的經歷,以及對他拍《鬼子來了》的影響:

要講對日本民族的看法,難!小時候我老家農村那些大人們天天晚上開Party(笑聲)。沒有電,天黑後就點油燈,屋子大,牆很黑,你只能看見對方的臉,而且是從底光打的(笑聲),就象幾個發亮的頭飄在空中(笑聲)。他們經常說的有鬼故事、黃色故事、日本鬼子故事。對於前兩者那時我年紀小(不到六歲),還不太能明白。但對於日本鬼子故事,印象很深。他們在講鬼子活埋人的兩種方法,一種是真活埋,挖一尺土埋了就完事了。還有是假埋,讓你站在那坑裡,讓別人來看,嚇唬你,讓你給他辦事,這是殺人者要造成的結果。還有砍頭,他們說頭砍了後會掉在你的褲襠附近。(有一女觀眾笑)你還笑,這很野蠻。

很遺憾的是我們的許多電影作品現在成為了日本人所謂的「證據」。比如說有個片子,有個喊「平安無事嘍」的人,後來給游擊隊報信說鬼子來了,日本人說這個人不是平民,是個間諜,殺他不算殺平民。還有的電影里說「一百多鬼子,兩百多偽軍」,那就說不清楚了,有多少人是偽軍殺的,沒法算

我們說的「全民皆兵」是個理想,所以我不想拍一個給日本鬼子送刀柄的作品(掌聲),我拍了《鬼子來了》(掌聲)。

我記我老家那有個村子在大年三十給日本人全殺了,給我印象特別深,所以我一定要拍一個純粹反應平民的片子。但很遺憾,中日雙方對此片的意見都是:這個村子不能全是平民!!!

在一次訪談中,楊瀾問姜文小時候被人欺負過,姜文講了小時候的一個故事:

那當然有過啦。我有過記憶挺深的一件事,就是我爸爸是軍人,但是我姥爺那邊是被改造的,進監獄,然後勞改的。那種國民黨什麼,他不是官,他就是一個開煤礦的,國民黨臨撤退的時候,突擊發展的黨員,結果他也稀里糊塗。反正到最後人家說,國民黨都跑到湖南了,馬上就要跑出大陸,你怎麼在那個時候入國民黨呢?你太有問題,太反動了。他完全說不清楚了最後。

然後,有一次,我記得解放軍來野營拉練。我那時侯住在農村姥姥家,他(姥爺)已經下放在農村。住的好多人家,但我們家沒有,我就跑到隔壁我跟他們說,我爸爸也是當兵的,跟你們一樣,什麼的,你們上我家去吧,然後,就突然有,我就記得有一個人,「哐」一轉身,就這麼拿大頭鞋「光」踩我腳上。完了讓我滾,說了句,「滾蛋」。那意思就是,不能去你們家,說你們家是什麼「四類分子」

我有個五姨是我們家最逗的,
我就跟她說了「這怎麼回事?」

她說,四類分子,這邊兩顆淚,這邊兩顆淚,加起來四顆淚,四類(「四淚」)。

我那時侯,我也沒明白,也挺形象,但是,我沒見過他們難過過。

這也許是姜文唯一一次公開講姥爺,至於姥姥,他沒有公開講過。但是,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中姜文寫了姥爺的故事:

五十三 馬小軍家 日、內

馬小軍進門:「爸。」t (旁白)

馬父示意小聲,馬小軍悄悄走向裡屋。

馬母坐床上哭。

信及姥爺的照片。馬母畫外:「姥爺死了。」

五十四 北方原野 日、外

列車划過。

馬母望著窗外。

馬小軍懷抱弟弟看著畫外的馬母。

馬小軍倒水,馬母哭。

馬小軍看著畫外的馬母。

馬母哭。

三人沉默。

列車在夕陽中行駛。

(旁白)

按當時的說法,姥爺是畏罪自殺。他有四頂帽子:大地主、大資本家、國民黨員、歷史反革命。文革以來不斷有人抄他的家,要他交出黃金和委任狀,在飽受皮肉之苦和精神折磨後,他憤然死去

後來才知道,父母的婧姻,上級是不贊成的,因為他們不屬於同一價級,但他們一意孤行不聽勸告,結果爸爸為此斷送了前程,媽媽也去失了原來的教師工作成了隨軍家屬,而且牌氣交得越來越壞。上學以前,我生活在姥姥家,我一直不明白,姥爺競是一個無產階級專政對象。姥爺死後媽媽變得沉默了,我卻有點破罐兒破摔。

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中,姜文(馬小軍)對姥爺的死,並沒有太過悲痛的描述,甚至有些幽默。這就是姜文啊,如此能夠剋制自己的感情。

對於姜文的這種性格,廖一梅的描述非常好:

在《一步之遙》里有姜文掏的心窩子,當然他的每部電影都有他掏的心窩子。但是,姜文的確是我見過的導演中,或者說創作者中最為羞澀的一個這種羞澀深藏於霸道中,會讓察覺到的人動容。認識他有些年了,但寫劇本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他太不好意思了,以至於在角色中都熱衷於不正經和插科打諢。他以前說喜歡我寫的話劇和台詞,現在看來也是葉公好龍。他可能的確欣賞那些台詞,但要他開口時,總是在最後一刻把它們減之又減,淡之又淡就像馬小軍在大雨里,再怎麼努力,最後對米蘭說的也只能是「我自行車掉溝里了。」但的確也精準傳神之極

周韻提到過姜文對感情的剋制:

他(姜文)故意把(《一步之遙》的)劇本寫得剋制一點,沒有說「我喜歡你」「你喜歡我」這種話。戲裡倆人見面都挺酷的。他把我的人物性格就寫成那樣了我可以幫你扛事兒,但我不會去表達我自己。人內心其實是渴望一種很真誠的東西,真誠希望對方好。

但是,在最初的的劇本中,姜文通過母親描述了姥爺的死,流露出了更多的感情:

【馬小軍被大螞蟻用自行車帶著放學回來了。

【馬小軍敲自己家的門,天很熱,可門卻關得很嚴實,裡面還掛著簾兒。馬小軍的父親將門打開,他懷裡抱著馬小軍的弟弟,對馬小軍做了個「別出聲」的手勢,然後輕輕地將門關上。

【馬小軍不知出了什麼事兒,他進了裡屋,見媽媽正坐在床上掉眼淚。她顯得極其悲痛,像是哭了很久,但沒有出聲音。

【馬小軍輕輕地放書包,回頭看看父親,父親沒說話,只是用眼睛瞧著媽媽。馬小軍又將視線轉向母親,母親像沒看見他似的在床上仍然哭,並且不伴地左右來回晃動著上身,像是要擺脫什麼。這樣過了很長時間,她像嬰兒一樣好不容易才倒上一口氣來。這樣我們看見她的面前堆放著一些信件和照片。

馬母(依舊不抬頭看任何人):姥爺死了,這些姥姥他們一直都瞞著我呀,怕我這個媽受不了,受剌激呀,媽是你姥爺最喜歡的孩子……還有你姥爺凡吃點好東西總想起你來,軍在哪兒呢?也不知道長多高了。啥時候回來看看我,好玩藝兒給孩子留點兒,孩子長個需要營養呵。總這麼念叨,臨死前還提起你來呢。小時候在姥姥家,尿了炕姥爺就讓你睡在他肚子上,你要是還在姥姥家,姥爺許死不了,看見你還能想開點兒。姥爺一輩子要強要好哇,沒幹過壞事,沒欺負過人,就是有錢了也沒欺負過窮人吶,連個花子來要飯也是客人似的好吃好喝地招待呀。就是沒好命,苦哇,命苦,從小就跟著大人下煤窯,整天的耗子似的鑽窟窿倒洞。沒見過太陽是啥樣,出來不洗澡黑人啥樣他啥樣。煤黑子嘛!好不容易跟外國人學了點技術,哥兒幾個合夥在南方開了個煤礦,當上了東家,可還是跟工人們沒二樣,一天一天的在井下,碰上點兒大事小情的就得幾天幾宿地不著家。連家裡挑水的做飯的都說先生是個好人。

【馬父此時一邊聽著,一邊拿奶瓶喂懷裡抱著的二兒子。

馬小軍這時低著頭仔細端詳手中姥爺的照片。那是一張藍色的照片,姥爺的全身照,很年輕,很精神,左胸前還戴著個圓形的徽章。

在最初的劇本中,姜文也提到了姥姥的死:

得知姥爺去世之後,我們就再也沒回過姥姥家,唐山大地震姥姥被砸死。長大以後我又回過一次姥姥家去上墳,然而再也找不到我記憶中的樣子,卻幾次來到我的夢裡……

姜文曾經描述過他家的氛圍,令人羨慕

記者:你好像不喜歡太沉重的表達,哪怕是苦難,也要嘗試尋找哭喪著臉之外的方法,從秦書田掃街那會兒就有苗頭了。你為什麼選擇這樣做?

姜文:《芙蓉鎮》那會兒我才23歲,主要是謝晉的導演和阿城給的劇本好。但這一點後來挺明顯的,可能跟我的家庭氣氛有關。我爸我媽我弟我妹,都是寧可採取武力,也不哭哭啼啼當然大部分時間是嬉笑怒罵,嘻嘻哈哈。我媽成天拿我爸開心、玩兒,不會用糟心的方式對待生活。也是太熱情了,我覺得。我一朋友就說,你們家怎麼像少數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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