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滾藏獒》和鄭鈞:國際化外衣救不了土搖情懷

一個問題:《搖滾藏獒》算是國產動畫還是譯製片?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簡單到看一眼演職人員表就有答案。只是這麼問出來,就尷尬了。

《搖滾藏獒》里,真正唱歌的有兩個:

痴心追夢的毛頭小藏獒波弟,靈感停擺的搖滾貓王安歌士。

後者,才更像現在的鄭鈞。

文化玩家

2009年,互聯網還是博客的天下。那些博客更新的瞬間,就像在我們的精神世界裡擦火柴,瞬間的光亮和永恆的期待。

1月10日,鄭鈞更新了博客,他的《搖滾藏獒》出版了。

編創近四年。四年前,鄭鈞在做什麼呢?

四年前,是2005年。鄭鈞依然沒有發新專輯。在2001年的《鄭鈞=ZJ》後,鄭鈞曾經在2003年出過一張翻唱專輯,下一張,就到2007年了。

但是,沒寫歌的這些年裡,鄭鈞寫完了一本書。《菜刀溫暖》。

也是搖滾歌手的自傳體故事,男主名字叫「溫暖」。

後來,這個名字出現在漫畫《搖滾藏獒》里。是「溫暖」發現了藏獒麥頭(Metal),把他帶到大城市唱歌。

但在電影里,「溫暖」不見了——當然,是整個故事都改了,連藏獒的名字也是。除了題目(或者說IP……)還是《搖滾藏獒》,故事,已經完全是好萊塢的故事。國內上映時,鄭鈞還在編劇列表裡,還放在第一個。而在國外,編劇中沒有他的名字。

也是在博客上,那一年,鄭鈞公布了自己要去好萊塢考察學習的進程。在那個國產動畫談不上有希望的年代,一群熱愛音樂的人,已經開始期待,鄭鈞會在將來帶回什麼。

——跟之前說的去好萊塢學習似乎不太一樣,六七年後,是把整個好萊塢都搬來了。

說回博客。那時鄭鈞的博客下面,除了搶沙發和拜偶像的,還有兩個主題:一是劉芸;二是韓寒。

在成為國民岳父之前,韓寒早在互聯網風生水起了,長期霸佔著博客人氣榜榜首,誰都敢罵。有一次,罵了鄭鈞。

那一年,鄭鈞去《快樂男聲》做評委了。但他在之前曾經說過「選秀節目和超女的歌不叫音樂」。所以被韓寒評論道「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給這場罵戰畫下和諧圓滿句號的,是在微博「倒韓」運動里。鄭鈞在微博上聲援韓寒,表示兩人曾經鬧過矛盾,但早已相逢一笑泯恩仇。

路金波婚禮上第一次見韓寒,大家一個擁抱就把酒言歡了,多大點事啊。

是的,韓寒也不復當日輕狂少年,親身實踐著那麼多妥協,才能夠慢慢搞起文化產業,做起APP,拍起電影。

而當年被韓寒罵得狗血噴頭的鄭鈞,在這樣的人生道理上還是早有先見。在玩音樂的同時,或者說當音樂不再那麼如魚得水時,已經開始開拓更多的領域。音樂只是表達者的一種載體,文字、漫畫、電影……文化傳播者都有去試一遍的衝動。

所以,除了唱歌,還會寫書,畫漫畫,開酒吧,拍電影,做APP,做高管……在文化界各種吹響號角。在他博客的友情鏈接里,依次排列著徐靜蕾、高曉松、汪峰。所以在看《搖滾藏獒》前,我們先要明白一件事:老鄭是曾經讓你愛上搖滾的人,但今天的老鄭,是不再寫書的韓寒郭敬明,是不再寫歌的高曉松……他和他們一樣,都是文化玩家。

只不過,影響力沒那麼大。

正如,鄭鈞的才氣,在後來的年頭裡並沒有得到更多證明。

這不影響繼續喜歡他的老歌,正如不影響對這部動畫作出一些客觀的評價。

翻譯者們

「燃起你的火,就現在!」

雖然有郭德綱老師的配音,但這段體現中心思想的台詞——和其他更多台詞一樣,依然讓人齣戲:

翻譯腔。

除了配音、突兀亂入的插曲、更突兀的廣告外,連角色名字和口型都是西化的,國產味到底在哪裡?

在討論這部中美合拍片的到底有多少國產基因之前,先說鄭鈞和搖滾的故事。

後來人們提到鄭鈞追夢音樂的經歷里,這一條顯得閃閃發光:毅然放棄去美國的機會,留在國內追尋音樂夢想。

不過,故事的另一頭是,鄭鈞不需要出國,就能接觸到那些足以支撐他追夢的資源了——

在倉皇揭竿的歲月里,第一代中國搖滾人都沒少翻唱外國老炮們的作品乃至更多世界名曲。比如在《20世紀中國搖滾大系》里,有一首王迪的《不覺流水年長》,就是《TAgainst All Odds》的翻版。包括崔健在內的其他老炮也不乏翻唱作品。在那個音樂貧瘠的年代裡,這些音樂是養料,這種嫁接手法能在毫無破綻的情況下成功。

所以第一代搖滾人,都是最有條件接觸到西方音樂的那批人,傳說中的林少爺,音樂家庭的崔健竇唯……其他平頭百姓如果想要這樣的機遇,得靠天上掉下來什麼的東西

——像《搖滾藏獒》里從天而降的收音機

鄭鈞,就遇到了這樣的機會,他的專業——工業外貿——讓他有比別人更多的機會接觸歐美音樂。The Beatles,The Rolling Stone,The Doors,Led Zepplin……這些六十七年代的老牌樂隊,在當時還是稀缺資源。而這時,離打口帶風行起來也還有十來年的時間。這個時間差,足以讓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佔領高地,舉起弄潮兒的旗幟。

更老的中國搖滾人比,鄭鈞聽到的更多。有老如滾石,有年輕如涅槃槍花,有新潮如英倫一代。在這種熏陶下,做出來的也更多。1994年,《回到拉薩》《赤裸裸》《灰姑娘》《極樂世界》……一炮而紅。

然而隨著技術發展,當滾石經典500首可以放進MP3後,聽歌變得很簡單,一些痕迹也在不斷被發現。最經典的,當屬質疑《赤裸裸》抄襲槍花的《Bad Obsession》。

此外,還有《極樂世界》模仿槍花的《Patience》,其他兩首成名作借鑒滾石等。後來的作品中,《塑料玫瑰花》借鑒Radiohead的《Fake Plastic Trees》,《私奔》借鑒碎瓜的《Mayonaise》……這些都成為網友的熱議話題。

最大規模的一次誤傷來自Coldplay的《Yellow》。鄭鈞簽約百代後有的同名專輯裡,有一首《流星》,完全是《Yellow》的翻譯版。雖然這件事有著明確的官方解釋:當時百代為了打響鄭鈞名氣,把同屬百代的《Yellow》授權給鄭鈞重新演繹了。但也消除不了人們提到這件事時的違和感。

在貧瘠年代,這樣的成長路線無可厚非。但當我們說到土搖時,有些時候,會為一些真正有中國土味的音樂感到自豪,比如崔健切中要害的呼喊,比如萬青,雖然師從盲瓜,但出來的是自己重工業城市的味道;有些時候,卻是為一些強硬international無語凝噎,當添加了太多國際化的高端調料後,端出來的菜卻土味更突出時,就尷尬了。

說回《搖滾藏獒》,在這部顯然是好萊塢口味的動畫里,那些老套路舊橋段用得似乎也不是那麼走心。在之前的預告片中,有一部單獨拎出了藏獒去貓王屋子的段落,但這一段,卻像極了《卑鄙的我》——那部造就了「小黃人」的經典電影就是圍繞著怎麼進這間機關重重的房子展開的。

只有簡單的正邪二分法和低幼劇情走向還是在一片國際化包裝中凸顯出來。也許,我們對跨界導演本來就沒有很高期望,但也不至於去雙重標準地去忽視很多瑕疵。

聽歌同理。

2014年,鄭鈞請到歐美大牌製作人和樂手,錄了一首新歌《作》。然而,高端的錄音效果卻沒有擊中更多人的內心。當這首歌和主題曲在電影里響起時,更像是努力扣題的應試作文一樣。

這首歌,以及後來發的新歌,已經開始被口碑拋棄。

我們帶著情懷去聽,我們只剩情懷。

這也是我看《搖滾藏獒》的感受。

再見拉薩

在《搖滾藏獒》里,藏獒波弟在搖滾貓王安歌士的房子里遙望家鄉寫出了歌,但作品卻被安歌士竊取了。面對媒體,安歌士試圖把波弟尋找靈感的過程說成自己的,但不斷受到良心的譴責,最終坦誠面對了錯誤,並幫助波弟走上舞台。

波弟當然是奮鬥的那個人,像鄭鈞一樣,從睡公園長椅一路走來。而波弟的家鄉,雪山村,也完全是仿照拉薩而來。從許多隱喻來看,鄭鈞是拿波弟自喻,一路奮鬥,不忘「回到拉薩」。

也許吧,也許鄭鈞曾經是波弟。但現在,他更像安歌士。

一個已經功成名就的搖滾歌手,有著知名度和粉絲,優渥的創作條件,但遠離出道之初那麼多的原始靈感後,再沒有驚世之作出現。

安歌士有著滿屋子的吉他,有著輕鬆可以調動的資源,還在努力寫歌,真心想寫出更多歌,但總在靈感那一關卡殼。對,他現在站在輝煌的高台,但曾經,他何嘗沒有像藏獒波弟一樣奮鬥過呢?

安歌士的形象,融合了貓王、Mick Jagger和Angus的元素,這都是鄭鈞尊崇的老前輩們。電影里的安歌士,或許真的是作為偶像存在。但是,走到今天,鄭鈞自己也已經是老搖滾的輩分了,他自己,已經可以站在安歌士的角度,在評委席上,在合音量APP里,指導和提攜後人。

1994年的《回到拉薩》,一遍一遍唱起,越來越唱不上去。而回到拉薩的靈感,也該說再見了。

從最初選中「藏獒」作為主角,到上映前巡迴至拉薩倒立做宣傳,這些年的鄭鈞,已經走過太多,改變也太多。他還想做那隻藏獒,但就算我們看到初心還在,已經不能像曾經那樣唱起來了。

7月8日,走進影院同時買了兩份票,《大魚海棠》的已經只剩三兩邊角座位,《搖滾藏獒》卻只有三兩觀眾。前面是兩位女士帶著一位小朋友,她們看到空無一人的場子,還以為進錯了影廳。全程,小朋友只笑了一兩次,大人後來開始在手機上看劇。

回來看首映日的上座率,確實差了一截。

拋開對影片的評價,對很多早就關注《搖滾藏獒》的人而言,還是算圓了一個六七年的小夢。畢竟,鄭鈞答應過我們的那部片子,上線了;畢竟,鄭鈞說要用好萊塢的技術做一部良心動畫給小朋友看,也沒有食言。

喜歡他的歌的人們,也還是希望他能夠一如輝煌往日,帶領中國搖滾更進一步——電影中的安歌士,能否繼續走下去呢?

【THE END / 微信公眾號:rocktheo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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