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榮格談「問題兒童」

卡爾·榮格談「問題兒童」

文 | 紫菲

在幼兒園內園外，常有家長和老師評價XXX是問題兒童，而我不是心理學專業研究者，這只是我的愛好，不過源於我對榮格著作的喜愛，我摘譯了部分他的英文原著，權作交流與學習。

本文是我摘譯自瑞士心理學家卡爾·榮格（C.G.Jung）著作《The Development of Personality》

兒童中存在以下主要幾種心理障礙：

1、落後兒童（Backward children）：智力缺陷是常見類型。特點是智商低和理解力弱，但他們常常是內心世界豐富，忠誠，富於同情心和獻身精神的孩子，較少興奮和被激怒。

2、精神病兒童（psychopathic children）：常見於私生子和被收養子女。以自我為中心和早熟性行為為特徵，伴隨不信任、不可靠、缺乏同情心和愛心。主要根源是沒有得到過真正的來自父母的精神滋養，特別是母親。如被收養子女若不能適應養育者，會形成極端自我中心和任性的態度，目的是為了得到其親生父母沒有給予他的一切。雖然有些病孩在長大後可能會通過其理性的頭腦放棄他原有的罪惡傾向，但是理性對於防止病態發展來講是很脆弱的。

3、癲癇兒童：除了有明顯癲癇症發作的患兒外，還有一類是沒有明顯「癲癇」發作只有難以覺察到的特別的意識的變化，如易怒，兇猛，貪婪，抑鬱癖，對公正病態的渴望，自我中心，有限的個人愛好等。

4、各種形式的精神錯亂症兒童：此類患兒有一種奇怪的甚至古怪的行為方式，他們不能理解，常不能與人相處，非常敏感，封閉，情緒不正常，有一種容易由很小的瑣事而爆發或反應異常遲緩的傾向。

5、神經症兒童：任何癥狀都可能發現從異常頑皮到確定的歇斯底里症，伴隨明顯體症是異常高溫或低溫，驚厥，疼痛，麻痹，消化系統紊亂，或可能是興奮、沮喪、說謊、亂倫和偷竊等心理或智力問題的表現。

榮格認為分析兒童心理是一項非常艱巨而精彩的任務。兒童的心理有其特殊性，與從胚胎期開始他的身體就是母親的一部份一樣，他的心靈在很多年裡都是其父母精神世界的一部分，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那麼多的神經症兒童往往是其父母精神狀況的症兆而非他自身真正的病症。

只有相當少的兒童擁有獨立的精神世界，絕大部分都是父母精神世界的附庸，這種心靈的依附是正常的，擾亂這種依附關係對兒童心理發展是有害的。因此，早熟和不慎重的性啟蒙對兒童與父母的關係會產生災難性的影響。因此，年幼的孩子若表現出神經症的癥狀，應從調查研究其父母尤其是母親開始，父母總是被發現是孩子神經症的直接原因或主要原因。

書中榮格分析了幾個案例：

案例一

案例1：9歲女孩，三個月持續低溫、沒胃口、情緒低落、不能正常上學，醫生不能發現病症背後的原因，父母都確信他們的孩子充分信任他們。但是最終母親向醫生坦承夫妻相處有問題，只是從未在女兒面前討論過。母親想離婚但還沒下決心面對劇變，一切都懸而未決，他們都沒有嘗試解決家庭中存在的問題，而這正導致他們過得不快樂。父母二人都對孩子有一種不適當的佔有慾。這樣孩子產生了糟糕的父親情結，她在父親房中與父親相鄰而居，早晨會爬到父親床上。

她做的夢是「我和父親去看祖母，她在一條巨大的船上，她想讓我親她，想擁抱我，但我害怕她，爸爸說那麼，我親祖母吧。我不想讓他這樣做，因為我擔心他會發生什麼事情，這樣船開走了，所有的人都不見了，我很害怕。」她多次夢見她的祖母，有時祖母只是一張張開的嘴，有一次她還夢見「一條大蛇從我的床下爬出來和我一起玩」。她常說起這個蛇夢和其他一兩個類似的夢。祖母的夢她說得有點猶豫，然後她承認每當她父親離開時她都害怕他不再回來，她考慮到父母的處境並告訴治療師她知道母親並不喜歡父親，但她不會說出來。「因為這會令到他們不快」。

當她父親出差時，她總擔心他會離開她們，她也注意到她的母親會開始高興起來。這個母親意識到她不能幫助孩子，也意識到這種狀況會令到孩子生病，但是夫妻倆既不處理他們的問題如致力於達成理解，也沒能決定離婚。最終，他們決定分開並向孩子解釋這個狀況，母親曾以為離婚會傷害到孩子，但是最終的結果是孩子健康起來。孩子被告知她不會被父母任何一方分成兩半而是有了兩對父母，雖然破碎的家庭對於孩子看上去是一個糟糕的安排，但她從此不再在說不清的恐懼與不祥預感的灰色陰影的籠罩下生活而是恢復了健康，享受起真正的學校與娛樂生活。

祖母的夢顯示出父親的無意識是如何進入到這個孩子的心理世界，祖母的大嘴象徵著吞咽和毀滅。明顯孩子處於被父親壓抑的力比多所吞噬的危險之中。假如一個男人與他妻子沒有真正的夫妻生活，他會尋找別的發泄口，如果他沒有有意識地去尋找這個發泄口或壓抑這種類似的幻想，他的興趣一方面會被壓制在對他母親的意象記憶中，如果有女兒，則另一方面必定會強加於他女兒身上，這就是所謂的無意識的亂倫。蛇在古代即危險的象徵，人可能被它捲走、吞掉或毒死。

這個案例表明孩子比父母猜想的要能看到更多，更敏感。當然要想父母沒有情結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們至少應有意識地與情結妥協，他們應該為了孩子去解決內心世界的難題，他們不應為了避免痛苦的討論而選擇簡便的壓抑之路。情感問題是人類所遭受的重大苦痛的一部分，對於父母來講，坦白地討論他們的問題比將問題棄於無意識世界裡化膿潰爛要好過一千倍。

在這個案例里，與女孩子討論她的夢的意義是不對的，這隻會讓她相信一切出自於她自己的不道德和愚蠢，只會將原本不屬於她應負的責任強加於她。事實上不是因為她無意識地幻想而是她父親這樣她才會遭受這一切，她只是這個家庭不正常的氣氛的受害者。一旦她父母面對自身的問題，她的問題便消失了。

在我們目前的理想的傳統模式中，我們不能責備普通父母，期望他們知道採取應有的態度以及知道如何去處理他們的情感問題，大多數人只知道消極的手段如拖延、疏忽、壓抑或抑制。不幸的是對於男人和女人來講，面對棘手的情感問題的處理，集體的理想的方式是儘可能地無意識。然而父母們不知道在尊重和忠誠的面具後，被忽視的愛火會向孩子侵襲。

案例二

13歲女孩，具反社會性，叛逆，不適應學校生活，發育良好的「大個子」，比同班同學年小几歲，11歲開始青春期，對性興奮有恐懼感但渴望成熟，母親高智商並渴望權力，早已決定女兒要成為神童，讓她從小學習各種才能，抑制情感的發展，還讓她比別的孩子早幾歲上學，父親因生意常不在家，孩子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情感封閉，表現在以同性戀而並非以真實關係為幻想內容。

她的夢是「我看見媽滑倒在浴池裡，我知道她要被淹死，但我卻不能動，然後我很害怕，開始哭泣，因為是我讓她淹死的，我哭醒了。」

這個夢顯示了她無意識中對現實生活方式的抵制。她認識到對正常同伴關係的渴望，家庭能做的是改變她的環境，理解她的問題以及坦誠的交流，會改善她的問題。這是一種常見的典型的婚姻關係，父親完全被生意所困，母親想通過孩子實現其社會野心，孩子不得不為了滿足母親的期望和虛榮心而獲取成功。這樣一個母親將自己投射到孩子身上並以殘忍的權力欲來要求她。夫妻間的距離也很遠，一個如此男性化的女人很難真正理解男人的情感，可以讓她擺脫丈夫的唯一出路是他的錢，他給她錢為的是博取她的好脾氣，所有的愛都變成野心和權力欲。

這樣母親照顧下的孩子們如同一個玩偶，被主人出於高興地打扮和寵愛，他們只是父母自我主義棋盤上無聲的手指，讓人發狂的是所有這一切都發生在為了孩子無私奉獻的借口掩護下。他們的快樂本應是母親人生的主要目的，而實際上孩子們沒有得到一點點真正的愛，這就是孩子們性早熟的原因。她還常被所謂的母愛壓倒，她的同性戀幻想明顯表明她對於真正的愛的需求是沒有得到滿足的，結果她渴望她的老師的愛，只是這是一種錯愛。

因為除了愛與溫柔，兒童還需要理解。這個案例中需要治療的是母親，她應做些事情改善婚姻質量，並將熱情從孩子身上適當移開，同時讓孩子走進母親的心靈世界，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加物而是一個全新的個體的生靈。並且孩子還常常帶著與父母有一點相像的特徵，有時會是令人吃驚的不同，這其中的原因就是孩子只是名義上遺傳了父母，而實際上他們來自於祖先血統，有時我們不得不回到幾世紀前去看家庭的相似性。

這個女孩子的夢象徵著母親的死亡，這是她的無意識對其母親的盲目野心的回應。如果母親不是企圖殺死女孩的自性化，那女孩的無意識不會以這種方式回應。要記住夢的意象在所有的情境中並非代表相同的意義，除非了解夢者的意識，否則絕不對確定夢的意義。

案例三

8歲女孩子的複雜個案。在校一年沒有學到什麼除了少量閱讀，行動笨拙和剛學步兒童一樣上下樓梯，用嘶叫聲說話，不能控制四肢，開始交談時她表現急切，但突然用手捂臉不再說下去，每當說話時，她說出不連貫的快速而不清楚的字詞，當她想寫字時，先寫下單個字母，然後在整張紙上亂塗亂寫並稱之為「連環畫」，智商測試不能如常進行，有些思維和情感測試她已達到11歲孩子水平，另外一些測試她只有4歲水平。

在她10多天大時，因難產導致的血凝塊瀰漫至顱腔，困此她得到了父母的精心護理，明顯她用自己生理上的缺陷操縱了她父母，同時她怨恨對她的幫助。父母儘力幫助她，為她提供精神支持而使她不受現實的傷害以彌補她的生理缺陷，這使她無需通過自己努力去克服困難和沮喪。對她運用的第一個治療方法是想像，因為兒童是有想像力的，她為了故事開始學著閱讀，她會以驚人速度進步。

有一天她宣布「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妹，叫安妮，她象我一樣除了穿著粉色衣服和戴著眼鏡外。（眼鏡意味著她的弱視，這阻礙她專註於她愛的書本）如果安妮在，我會做得更好。」治療師建議應該讓安妮來，她於是出到外面大廳帶回了「安妮」，於是她開始寫字為了給安妮看，從那以後，「安妮」常常在場了。開始她寫，然後「安妮」寫。有一天早上，一切都不對了，她爆發了「我從沒學習寫字，都是媽的錯，我落後了，她從不告訴我的前任老師，我不得不試著用右手寫，現在我應該長大了，絕不能為了媽媽寫字。」

治療師告訴她另一個女孩子也是左撇子，因為她媽媽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她急切地問「那她也不能寫字嗎？」「不，她會寫故事和其他東西，只是對她來說更為艱難，她現在是用左手寫字，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用左手寫。」「可是，我喜歡用右手。」「噢，這樣看上去就不是你媽媽的錯了，我想知道是誰的錯呢？」她只是說「我不知道 」治療師建議她問問安妮，她跑出去過了一會就回來說「安妮說是我的錯，並且說我最好做點什麼。」在這之前她總是拒絕談論她的責任，但從這時起，她會走出房間和安妮討論再帶回結果。有一天她和媽媽發生衝突，她大聲叫「媽媽可惡可惡。」治療師問「是誰可惡？」她回答說「是媽媽」，她被建議去問問安妮，過了很久，她說：「噢，我想我知道得與安妮一樣多了。是我可惡，我要去告訴媽媽。」她做完後，平靜地去做她的事情了。

作為出生嚴重創傷的結果，孩子不能正常地發展。她自然應該受到父母許多的照顧，但是想要划出一條衡量適當的照顧孩子缺陷的標準是不可能的。照顧很容易過度而造成對孩子的溺愛。這個案例中的女孩顯然是需要非常多的照顧，於是無意中她被寵壞了，於是她學會利用父母正當合理的付出，結果她自身發展的能力受阻，不能令到她從比生理缺陷實際造成的更無能和幼稚中解脫出來。意識人格的停滯並不代表無意識人格也如此，意識人格越滯後發展，人格分裂的程度越大，直至無意識人格登上前台挑戰壓抑的自我（意識人格）。

（本文轉自「心理分析與中國文化」論壇< http://www.psyheartbbs.org/forum.php >，轉載清註明作者姓名及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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