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城第一夫人:被歷史忘卻的造夢者

本文作者@小鐵。本文首發於知乎專欄性(Sexuality)、性別(Gender)與性向。

我有一個夢想,這個國家會站立起來,真正實現其信條的真諦:「我們認為真理是不言而喻,人人生而平等。」

——馬丁 路德 金

1963年8月,「向華盛頓進軍」遊行上,在25萬名為了爭取黑人權益的公民面前,馬丁路德金在林肯紀念堂發表了影響美國甚至世界的演講「我有一個夢想」,在那次遊行上,有三名黑人女性民權運動家也發表了演講,她們分別是被譽為「現代民權之母」的羅沙帕克斯,第一位主演主流電影的黑裔明星約瑟芬貝克以及領導了小石城九勇士,打破了校園種族隔離制度的黛西貝斯。在遊行活動結束後,馬丁等男性運動家被眾人擁護著進入了白宮,為推動民權法案通過出謀劃策,而黛西等女性則被撇在一邊。百年之後,羅沙帕克斯在人們的印象當中是那位「偶然間不給白人讓座的黑人婦女」,而非一位積極的民權運動家,而黛西貝斯則慢慢被歷史所遺忘,即使是美國籍的朋友,也鮮有人聽說過這位小石城第一夫人。

她是誰——那光彩照人、不安分守己的女人

nn 1997年,莎倫?拉?克魯斯在《我夢想著這樣的世界》一書中,從74名傑出非裔女性當中發現了黛西貝斯。這位看起來更像是電影明星,而非民權運動家的女性吸引了她。當她第一次通過」向華盛頓進軍的影像當中領略到了黛西貝斯發表演講的魅力和感染力的時候,她感到很震驚。作為一名曾經在美國南部生活過的非裔女性,一名研究過黑人民權運動的記者,從未聽說過這樣一位傑出的非裔女性。記者的「職業病」促使她找到了黛西貝斯,莎倫決心要挖掘出這位曾經風靡一時的小石城夫人背後的故事。彼時已經82歲高齡的黛西,因為兩次中風,語言能力受到極大的影響,兩年後,黛西過世。莎倫歷經7年,通過開展大量的史料收集,對黛西周圍的友人和曾經共事的同事,以及同年代的民權運動家進行了多次深度的訪談,最終得以通過紀錄片《黛西貝斯:小石城第一夫人》呈現出黛西貝斯光彩照人、充滿力量,絕不服輸,卻又備受爭議的非裔民權運動家形象。我因參與中國女性影展,通過朋友得到影片放映版權,三次觀看此片,每一次都被非裔族群過去遭受的壓迫,以及他們不懼強權恐嚇的勇氣感動到落淚。更讓我驚訝的是,如此傑出的女性在當代美國居然少有人聽說過她的故事。

該片導演籍由歷史學家以及民權運動家之口,揭示了在當時的民權運動中存在的,將婦女邊緣化,視婦女為二等公民的狀況;也通過一些舊影像資料再現了那個時代白人至上主義者對黑人的攻擊與壓迫,帶領觀眾一起去回顧在那個艱難而又充滿可能性的年代,非裔民權運動者們不畏艱險,為追求公正、平等權益而大膽夢想、勇於抗爭的生命故事,為歷史填補了民權運動當中」被遺漏「的女性形象。nn

在本片當中,導演自己作為影片一部分,記錄了導演探尋這段被遺忘的歷史的過程,展現出當代非裔女性,對於自身族群的權益抗爭歷史的關注,以及對非裔公民抗爭歷史當中女性形象缺失這一問題的思考和探索

不曾放棄——一條光榮的荊棘路

少女時代,母親被白人強暴後殺害,父親因此離家出走,她被父親送到朋友家,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生父。養父去世前叮囑黛西:」仇恨可以把一個人毀掉,不要因為白人是白人而去恨他們。」

黛西在15歲的時候結識了盧西厄斯,成為後者的情人,後者日後創辦了了當時能打破芝加哥衛報壟斷報業狀況的阿肯色州新聞報,該報紙不同於小石城種族溫和派的作風,充分代表了非裔公民的訴求,鼓勵公民爭取自己的權益。而該報也成為黛西成長為一位民權領袖的平台,她以筆為矛,在報紙上暢所欲言,日後開始在新聞媒體上嶄露頭角。之後,更是大膽的參與了NAACP(美國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成立於1909年,最初通過法律手段爭取非裔權利)的小石城領袖的競選。1964年以前,30-50歲的非裔女性參與民權運動的數量是男性的3-4倍,她們不僅為民權活動家們提供支持,她們中的許多人自身就是非常出色的民權活動家,然而她們出色的能力不僅僅沒有使得她們可以充分的施展才能,成為領導者,反而會被當時主流的男權主義的男性民權活動家排斥在決策層之外,有女性分享,「在開會的時候,只要有女性在場,她都會被支去端茶倒水、做記錄。「

1954年,在歷經第一次參選遭受到總部駁回後,黛西第二次競選終於成功,出任阿肯色州主席,原因卻是因為當時沒有第二個人想要得到這個職位。在那個年代,大部分的女性民權運動者,不管她有多成功,大部分都是男性民權運動者的助理存在的。雖然背後的原因非常複雜,但在當時也是具有革命性的一次進步。

1957年,黛西做為NAACP的主席,主導了九名非裔學生進入當地全白人高中就讀的運動,這九位學生日後被稱為「小石城九勇士「。善用媒體的她,成功的使得該事件獲得了全國範圍的關注,黛西在這次事件當中被作為主角得到了全國媒體的大肆報道,她也趁熱打鐵,在風頭浪尖上公開宣稱「如果總統不對此事採取行動,就帶著孩子們去華盛頓坐在白宮門口。「最後,聯邦政府下令調動了軍隊,前往小石城保護非裔族群反對種族隔離制度的權益。看起來是非常成功的倡導行動,非裔孩子終於得以打破種族隔離制度,和白人們一起接受教育。這背後卻是幾位孩子以及其家庭在外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和煎熬當中度過那漫長艱辛的年代。而當中受到最大傷害的則是伊麗莎白,在開學當日,由於沒有得到黛西消息,她獨自前往高中,在上學路上和學校門口,被數百名憤怒的白人種族主義者包圍,咒罵和恐嚇始終緊跟著伊麗莎白。畫面上白人女子沖著伊麗莎白咆哮,那瘋狂而猙獰的表情,難以想像那是戰後的和平年代發生的事情。伊麗莎白及其家庭一直無法原諒黛西,她們認為伊麗莎白被黛西所利用,作為製造衝突和吸引媒體報道的工具。一直到伊麗莎白成年,她也始終無法接受黛西在當時被人們追捧的事實。而之後國家頒給小石城九勇士的表彰,最初名單當中沒有出現黛西,她卻一定要爭取獲得該表彰的行為,更是引起了許多人對她的質疑。他們認為在她熱心平等權益,勇於推動政策改變的背後,其實是一個虛偽的沽名釣譽者。

小石城九勇士事件後,反對者們無數次拿石頭砸破他們的窗戶,從外面朝屋內開槍,撥打恐嚇電話,以致於黛西的房門外經常有記者和朋友持槍守衛。這一切都沒有將夫婦倆擊倒。兩人繼續堅持著為非裔族群權利抗爭的工作。頻繁出現在新聞媒體上。黛西更是在「向華盛頓前進」的遊行當中進行了有力的公眾演講。在短暫的聲名顯赫之後,黛西和其丈夫因為在民權運動中的影響力和「高調」,遭受了白人至上主義者的報復,其丈夫盧西厄斯的報紙因為支持公司撤回廣告,資金匱乏,最終破產。,卻深深地打擊到了這一對民權伉儷,之後黛西前往紐約,幾年後兩人又復婚。

「向華盛頓前行」遊行兩年之後,黛西選擇了投身於「向貧困宣戰」的工作,在一個貧困的州開展社區服務工作,居住在一個拖車裡,她和丈夫在當地建立校舍,開展教育,為當地的社區建設了許多的基礎設施,深受當地居民喜愛。而這八年的低調和質樸,也讓那些曾經質疑他們的人心裡打上了問號。

落寞的晚年——淡出鎂光燈外的雛菊

黛西晚年為了重振亡夫的報社,抵押了自己的全部財產,最後沒有能夠成功。

劇中黛西最後一次出現在媒體上,是在1997年小石城九勇士事件40周年紀念日,當時的美國總統柯林頓出席該活動並對黛西的貢獻做出了表彰。彼時黛西已經經歷了兩次中風,且依賴救濟金生活,過著潦倒的生活,過去在媒體上意氣風發的自信神情早已不再。她的朋友分享到那時候黛西總是看起來很寂寞的坐在輪椅上,但是只要有人走向她,她就放佛被點亮般,瞬間燦爛了起來。「我感到很欣慰,她沒有一蹶不振,她可能傷痕纍纍,但卻沒有卑躬屈膝。」兩年後,黛西去世,成為第一位遺體放置在阿肯色州州議會大廈被悼念的非裔女性,數千人前往追悼。

二十年過去了,當代美國非裔公民爭取平等權益的腳步沒有停止,當代美國社會仍然受到種族問題的困擾,多地發生的黑人公民遭到警察槍擊的案件,引爆了n「black that matters」運動。爭取平等權益的道路曲折而又漫長,這其中呈現差異和多元態勢的交叉議題也絕對不能被忽視。

不謀而合的是,在電影歷史發展的過程當中,縱然出現了一些優秀的女性導演,她們的生命故事和她們的作品卻少為中國的普通觀眾所熟知。電影之母路易斯n韋伯作品眾多,也是被遺忘;又或是一提起女性導演的作品,言必稱「情感細膩」之類的充滿刻板印象的辭彙,大體也認為女性導演無法拍出曠世之作,優秀的導演如凱瑟琳 畢格羅,往往被貼上「不像女性」的標籤。

過去的歷史總是遺忘女人,而今科技給了人們更多記錄的手段,互聯網時代人們有了更多被看見的機會。女性主義的紀錄片給我們打開了看世界的另一個窗口,去看那可以受傷卻不輕易絕望的人們的多元樣貌,去聽那不願放棄抗爭的人們的動人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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