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豪的故事

（寫完故事後的感受，我告訴了朋友L，不過還是決定寫下來，送給我的一些朋友。）

故事的主人公叫阿豪，阿豪的故事只能追溯到六歲的時候了。那年春天的一個早晨，還未破曉，空氣濕潤得讓人沉醉，桃花在鳥叫聲中慢慢地開了。他知道媽媽要離開，具體是去哪裡，他也不知道，總之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媽媽，媽媽，不要走。」小小的阿豪牽著媽媽的衣角。天即將亮，可以看得見黑色的窗欞。

女人有點猶疑，片刻便吟吟地笑著：「阿豪，你陪我做個遊戲好么？」

「嗯，」他用力地點頭，鳥雀聲稀疏了點，不過好像能聽到樹葉生長的響聲。

「喏，我把鑰匙藏在卧室里，等會兒你去找，找到了告訴我好么？」阿豪的媽媽邊說邊晃了晃手中的鑰匙，系在一根小紅繩上。

「好啊好啊。」阿豪有點興奮了，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我把鑰匙藏好了，你去找吧。」女人忙活了一陣子，得意地說。

未等她說完，阿豪就衝進了卧室。鳥叫聲又變得熱烈了，桃花朵朵都開得恣意，春天真的來了！

傍晚的時候，天色在窗戶的老玻璃上沉降了下來。爸爸告訴他，媽媽離開了。阿豪不哭，也不鬧，靜靜地回到了卧室，繼續找起鑰匙來，從幽深的床底到巨大的衣櫃，從媽媽的鞋底到她的雪花膏的瓶底……是我找得太慢，媽媽不耐煩走了吧？……

小孩子的心事大人未必懂，而沉默竟被當做是一種乖巧的品質。過了幾個月，那件事情就在有意無意間被淡忘了。後來的故事，就很平淡了，阿豪去上學念書、工作、戀愛，前途變得清晰起來。他的對象叫阿琦，是個平凡的好姑娘，體貼懂事，雙眼動人，旁人看來，是郎才女貌的伴侶。

只是這些年，從未聽起過他的母親的半點消息。

阿豪結婚的那天，高朋滿座，熱熱鬧鬧。阿豪的母親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消息，也匆匆忙忙地趕來了。妝化得濃，她看了一眼新娘，嘻嘻地說：「阿豪，我沒有白生你啊，不過，她可沒有我年輕時好看！」說著，便摘下手鐲，硬是戴在了新娘的手腕上。阿琦這才知道，阿豪還有個母親，還沒來得及叫媽，阿豪的母親就隨著熙熙攘攘的賓客走進了禮堂。可是，別人說，阿豪的媽吃完了梅菜扣肉起身就走了。

「那是她最愛吃的菜。」阿豪說這話的時候，阿琦正在忙著卸妝。

郎才女貌的婚姻可能並不美滿，阿琦的閨蜜阿蘇後來在一次談話中得到了這個道理。當時的情形是，姐妹倆開始是彼此「恭維」，互相羨慕，到後來就開始掏心窩子，最後，阿琦開始訴苦甚至於控告了：「我是在遭罪啊！他是個好男人，可是他不愛我！你知道嗎，他每晚做了噩夢，便抱著我哭，我問他，他也不說，他用牙咬我，他連孩子都不想要！你看啊！」說完，阿琦便扯開自己的衣服，把傷痕露給阿蘇看。阿蘇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女人的談話具有神力，親友還沒來得及勸說，二人就已經離了婚。阿豪被送到了醫院去檢查，什麼也沒查出來。阿琦呢，又找了個男人，生了孩子後，笑聲動人，散發著鴿子一樣美麗的光芒。

能責怪誰呢？如果選擇原諒和寬恕，那麼什麼都不應該懷疑。多少年後，阿豪在田地里晃蕩，天色很暗，他也不知道是早上還是晚上，迎面走來了一個遠方的親戚，給他帶來了他母親的死訊，臨末了，那個親戚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遞給他一把用深紅褐色細繩子系著的鑰匙。

親戚走了後，留下了一片收割了的、荒涼的大地，如同產後的婦女。地平線上還散落著一些小小的、寂寞的村落，一起擁抱著黎明或者黑夜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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