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Dia Beacon看Epoch Value

寫於2015-2016年.

兩年前的夏天,Oki給他Summer studio擬了Epoch Value這樣的題目。Epoch, 紀元,「a period of time in history or a persons life, typically one marked by notable events or particular characteristics」. 好的,「一個時代的價值」,通常還是指過去的某個光輝、意義重大的時代,那個時代中歷久彌新的那個東西,直到今天人們講起來心裡還熱乎乎的。去找這麼一件事情。

"Architecture that withstands the test of time by surviving the evolutions of society has a sense of value imbued in its core. Humans keep things of value and discard things that do not. They are highly creative beings with the ability to find new potential values even as the situations change. Buildings live or die under these conditions. This studio will explore the notion of epochal value and how it can be part of an architectural vocabulary that is relevant to our ever-changing society and humanity. This architectural relevance is a search for the defining characters that we humans need for our 『spaces』, digging deep into the veiled realm of our intuition. It should go beyond an architecture of current trends, fashions or authorship and reach for a broader understanding of our epochal time period. The search for epochal value is the search to understand the core meaning of our time."

前半個學期,我們討論各自最喜歡的空間,分析背後的價值。其間組織參觀了三個地方,Bowery district, Seagram Building, 和Dia Beacon。

如果看了課程介紹還不能理解所謂建築中的epoch value是什麼的話,那麼這三個例子放在一起或許可以說明一些什麼。從Bowery district的再次振興,到Seagram Building結構表達,以及,Dia Beacon時空交錯.

Dia,希臘語中的"through"、「通過"。那些由於尺度和場地限制而難以在常規博物館裡實現的藝術作品,通過這個Hudson River東岸的小鎮Beacon來實現。這就是Dia藝術基金會的初心。而這些年來它所實現的,除了藝術家的作品,更有每個來訪者的動容。

這座Dia:Beacon原址是Nabisco(National Biscuit Company) 的印刷廠,原廠建於1929年,在1960s成為Dia的一個展館,後由Dia、Robert Irwin、以及OpenOffice(現Rice+Lipka Architects)共同設計改造,2003對外開放。永久展覽包括Sol LeWitt, Richard Serra, Lawrence Weiner, John Chamberlain, Dan Flavin等,臨展目前在展的是Robert Irwin的 Excusus: Homage to the Square3.

(圖2: Sol LeWitt, Wall Drawing #1085: Drawing Series-Composite, Part I–IV, #1–24, A+B, (detail), 1968/2003. | Photo: Echo Huang )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ol LeWitt的一系列作品,尤其是Wall Drawing #1085和#1211。Sol LeWitt在1968年至2007年(去世)間創作了1200餘幅Wall Drawings,這些作品作為一個conceptual design被創作出來之後,由LeWitt工作室培養出來的draftsman來在各個展覽中實現,展覽結束,作品就被毀掉。Dia Beacon選展的14幅作品是圍繞他的#1085和#1211這一對作品為中心,然後由LeWitt自己挑選另外十二幅作品及序列,而產生一個完整的自我陳述。作品基於簡單的幾何構成和色彩構成的重複和變奏而自然生成。秩序的美感——除了這個你很難說出別的什麼來。顏色、深淺、節奏,撲面而來。用他本人的話來比喻,在這一系列conceptual design的作品中,他作為artist所制定的基本元素和規則,正如音樂中的音符一樣,而實現這個作品的draftsmen則像是演奏者:在這個artist和draftsmen的協作中,任何兩次演繹都是不同的。而我所見到的呈現於Dia Beacon中的這系列作品,的確不同於別處所見。那是透過廠房鋸齒形天窗漫反射進來的自然光。巨幅的白牆。你彷彿能看到兩個隊的draftsmen整個夏天都在這裡。光線最好的空間是彩色線稿作品,繼而是黑白線稿,然後黑白色塊作品被布置在自然光較弱的空間。四種顏色的彩色鉛筆在機械的排列組合中,在瀰漫的自然光下,渲染出了一種脫離單調的美感。

另一個令人欣喜的巧合是Richard Serra在此處的作品。他的作品多地都有,在Bilbao的Guggenheim已經對作品本身有所了解。而在Dia Beacon, 特殊的光線給了這個作品不一樣的moment。

這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廠房窗戶設計。在Noguchi Museum,也是在一整面的磨砂玻璃中嵌了一塊clear glass,於是光有了層次。沒有查證這興許都是改造時的設計巧合,還是那個時代廠房的普遍設計,但這個天時地利的細節,著實動人。以一面corrugated door為背景,這些午後一時的光或直接投在Serra的粗糲的黃銅上,或投在場地打磨光滑的sealed concrete地面上,再經過相互之間的二次反射和倒映,交融在一起,最終將人裹挾入一團柔和的光和材質的氣氛里,令人震撼。

(圖3: Richard Serras work at Dia: Beacon | Photo: Echo Huang)

在這些動人的時刻中,建築空間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為何說Dia Beacon成功地實現了——至少是部分實現了——「epoch value」呢?

回顧建築本身,這是一個乾淨通透的廠房大空間,桁架、天窗和漫反射的自然光,還原出一個質樸的空間。作為一個展成空間的建築,不事雕琢,才能使建築本身退居幕後,全力烘托和呈現展品本身。處處不見建築,又處處可見建築。

拿同樣一個Serra的作品來說,放在Gerry的Bilbao Guggenheim里就是不一樣的一種體驗。作為一個建築學生或設計師,在參觀博物館有很多時候都是買櫝還珠式的做法:對著建築空間一氣拍照就了事,如果還能草草瀏覽一下展品,那可能也是為了體驗一下博物館的流線。這種顛倒主次的學科偏好,在Dia Beacon可以被悄然糾正。從Guggenheim和Jewish Museum的只看空間,或是MoMA和Met的只看展品(當然不是所有的展覽),Dia Beacon在中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使得空間和展品渾然成為一物,不必彼此「爭著發聲」(這是友人對龍美術館的評價)。

當然,這可能也與展品的特殊性有關。當代藝術作品更適合於放在一個流動的空間和時間內來表達,而你可能很難想像一幅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或者一幅明代的山水要如何跟展覽空間的光線發生什麼動態關係:如果要說關係的話,最好是沒有吧。

(圖4: Seagram Building by Ludwig Mies van der Rohe and Philip Johnson | Photo: Echo Huang)

再看studio visit中的另一個建築 Seagram Building。Madison Avenue上Mies和Philip Johnson的經典之作,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它仍然是個贏家,不論是建築設計上、城市空間上、還是租金上。它是曼哈頓十大身價最高的寫字樓之一。2010年底Seagram Building的租金已經達到$125/ft,2014年估價達到$160-170/ft,同期曼哈頓中城A級寫字樓租金僅為$70/ft左右。人們願意為這個經典的設計付更多的錢。每年New York Open House Event的時候,Seagram Building一樓Johnson設計的四季酒店餐廳永遠是最熱門的參觀地點。令人意外的是,儘管寸土寸金,該樓的第11層竟是一層不予出租的全空樓層。這層保留了最初設計時的吊頂和線腳(其他出租層被一定程度地用同種材料翻新過以便使用)。偌大的空間中只擺了一對巴塞羅那椅,視線越過這對椅子再透過玻璃,外面則是曼哈頓中城最繁華的寫字樓樓群。這種拼貼和反差給人以震撼和不真實。

(圖5: Seagram Building by Ludwig Mies van der Rohe and Philip Johnson | Photo: Echo Huang)

後來Mies在芝加哥也有兩座類似的辦公樓。而紐約和芝加哥的他的樓周圍,又有更多的模仿之作,它們最終都不如Seagram的原因,在於材質和比例的細節。氧化銅的顏色,玻璃的顏色,玻璃後窗帘的材質,吊頂高一寸還是低一寸,底層柱子所覆蓋的metal panel的切分比例和無縫轉角的細節……所有這一切成就了它。

當然還不只這些。作為現代建築代表人物的密斯,在設計這棟當時第一座直觀表達建築結構的38層辦公樓的時候,除了審美上的細緻揣摩,更是在設備層面上做了極為前瞻性的考慮。整棟樓的供暖系統、通風系統、垃圾系統,一直沿用至今,並能很好地滿足當前需求。在那個時代,以現代建築方式設計的高層才剛剛開始出現,對應的整套建築設備系統尚在雛形之中,密斯設計了一套巧妙的trash chute系統,而今後一直沿用的電梯廂內耐磨的編織金屬表面材質,也是密斯在此處第一次應用的。大廈管理員帶領參觀各個設備樓層,自豪地為我們介紹暖通及水電系統的運行模式,用了無數個」genius」。我們總該相信使用者的反饋,儘管有一則文章里提到Seagram的Energy Star評級為倒數第三。

回顧Dia Beacon和Seagram,在構造層面上,它們一個質樸一個精密,不當相提並論;而在處理功能與空間的方式上,它們無一不是將設計退到一個謙遜的地位,以還原空間的本質,服務其基本的功能。參觀者不會被像Adolf或是Scarpa的房子一樣的細節所填滿而不知所措;然而細節又實實在在地存在於其中,舉重若輕。而這其中之」重「,就是它的Epoch Value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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