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今日無事，想到你

01-29

這不是一篇遊記。

半公半私的原因，在上周又到了一趟威尼斯，已經來過幾次，只有這次是萬般隨意。在火車上我和同伴才聊起來第二天要計劃做什麼，然而沒有計劃。

這一次，我們任性一點，不做旅行者，做一個邂逅人。

這是個特別有意思的事情，既不是當地人，又不是觀光客，不相熟又並不陌生，像一個闖入者，然而又不相關任何人，無所謂取捨，沒有理由也不需要意義，想來何止浪漫，簡直是奢侈；如浪費時間一般奢侈。

去的那天，天氣陰，車開沒多久窗外即是分秒落日。

第二天，我們往主島上去，也不知道能走多遠，就撿著窄巷子往裡拐。

走不多久就看到一座教堂，教堂在歐洲國家是不怎麼見著稀罕了，每個城市都有，大大小小的分布，有些人口特別少的小城市教堂也修建得特別宏偉，讓人感覺教堂是唯一傾城共襄的地標。所以現在有時看到教堂，真的也就是門口看看雕塑，看別人拍拍照。

三步一個教堂

五步又一個教堂

我們走著，同伴姑娘問我知不知道一首歌叫「威尼斯迷路」，真是貼切。威尼斯四通八達的皆是水路，坐著船行兩岸滿眼都是熱鬧，如若步行，可免不了多繞些時間，因為不知道這道路是不是通暢，有好幾次我們瞅著有人走來，我們迎著走過去，到頭一拐便是死路，通到人家的院子里去了，不得不又退回來在岔口換一條路走。就是水路，你走的偏了，也是寥寥不幾人，看到一座石橋，竟也是徑直通到人家的家門口。這可真是不容小覷的住戶，我們頂多了是入戶電梯，人家可真真是擁有一座入戶石橋。

威尼斯的巷子有多窄，那真是光看著也要過敏起濕疹。牆壁是打不到光的，只有蕩來蕩去的水伸著手撫摸著牆壁，摸得石頭平了臉面圓了頭頂，長起綠色和灰色的斑。倒也不使人嫌棄，你只覺得那都是某種流動延展的東西，時光如水，還是留得下痕迹。

無意去別人不常到過的地方，但是無意到了，就會不由自主地多了一點得意。

比如，在小路的樓梯處發現一家小畫廊，窗口的展示畫作詭異，往內張望更是幽暗，我和同伴姑娘捏了幾張櫥窗，就互相嚇唬著離開了。

這個小男孩，我們都不敢對視太久

比如在窄巷子里的迷你美術館，有著窄窄的長廊，拐兩個彎就到頭了。畫作用色七彩，又掛在磚牆上，卻也不至於眼花繚亂。只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館內，挨著門口。看你進去看你經過看你離開，都是微微笑，也不搭話，也不好奇，也不拒絕。

比如，在一個拐角看到豎高的房屋樣子的陶器燭台，樣子討巧，敲了玻璃門才有人來打開了歡迎你進。

這家店的標籤是獨立設計師、全手工製作（大部分來自於店主的妹妹），小到一個細密編織的針織杯墊、調料碟子，大到一幅畫作、一套瓶罐兒，都使我歡喜。還有桌上放著的一套明信片，也不同於煙草店的樣子，透亮的水彩畫面，是要精緻地多了。

同伴姑娘摸了一張，眼裡盈著笑意說我想寄一張給「朋友」。

從你在的地方給遠方的朋友寄明信片真是一件浪漫又快樂的事。這個人得對你來說有意義，以現階段來講，不見得有多親膩，但ta一定足夠重要，重要到心裡有一個位置屬於ta。而寄送明信片這種事，一次發一批那是捎去朋友的問候，若是一次只寄給一個人，那個人；這就很微妙了。

姑娘捏著一支筆遲遲不下，自言自語般地念叨不知該寫些什麼。

我也抽出一張明信片來，看著她說，不如就寫，今日無事。

說完我也覺得這四個字真好。

今日無事。雖是句號，但寫下來送給別人，後面則還有，「此時此刻想到你」的意思；才會給你寫這張明信片。但是又非常地從容，既無從刻意又無需打擾，兼有心知肚明的一份默契。

我問店主，義大利語有沒有一個精短的句子可以表示這種愜意的浪漫，店主想來想去都執著於去表達後半句的意思，顯得義大利語的前半句表述平白無奇。

而我要寄送的對象是一個難得的好朋友，開頭我寫她像一隻飛過我窗前的小鳥，小鳥我用了陰性（表示女性），店主透著恍然大悟的語氣重重「噢」了一聲，我有種準確的預感是，她一定在誤會我的性取向，我有點尷尬又覺得好笑，沒抬頭，就只寫了後半句，un momento propizio per pensare a te（此刻想到你）. 這要是加上了前半句，反倒曖昧了。

語言真是神奇。表達得少、隱晦、精悍、不完整，有時比表達得詳細、明確、又多又長還要感情複雜和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