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胎-天之涯(16)

……九月,議和事畢,退還東部陸路八城。約二十年內,不動干戈。

吶,這就是帝國官方的記載了。很多人認為皇帝貿然發動這場戰爭是因為錯估了雙方的實力以及自身好大喜功的性格。但是,很少有人會將這場戰爭的原因和暴君嫡出的大皇子聯繫起來。這位大皇子,也就是現在的敦王,他是一個智力有殘疾的人,俗稱傻子。這種事情現在大家都知道了,當然,作為孩子的父親,暴君知道的更早一些。於是,就有了那場突然發動的戰爭。

時隔五年,《筆洗》上終於還是添寫了新的文字。當發現自己兒子的智力殘疾後,皇帝陷入了無盡的自責與悔恨之中。原本和諧的夫妻生活也出現了一絲裂痕——暴君依然深愛著他的妻子,但由於自身的心理障礙,他不敢再面對她,他總覺得是自己的罪過使得孩子受到了詛咒。暴君部分遵守了他對妻子的諾言,直至她死去,暴君再沒有親手傷害過另一個人。但心底的扭曲總得要發泄出來,普通人的發泄或許只是打打沙包,這位任性暴君卻將整個世界當作他的沙包。所以,這場戰爭的真正原因真的是如暴君所言:不爽。

這場戰爭大大損耗了帝國的元氣,稅負的加重也使得平民和貴族都怨聲載道。尤其是治罪譚吾的事件更是讓貴族們膽戰心驚——今天整個莫須有的罪名流放了譚吾一家,明天就可能抓其它的把柄誅滅自己滿門。貴族們家大業大,誰又敢保證自己的族人不觸犯任何法律呢?最終,迫於各方的壓力,皇帝親手推行的株連法也被廢除。

事實上,株連法案是一個很糟糕的設計。除了把貴族們搞的人心惶惶,對於武者的威懾十分有限。原因是天雲帝國對平民的戶籍管理工作十分落後——整治南方暴亂時,抓了三百五十二個暴徒,也只找到二十七名親眷。倒是貴族們的詳細備至,也難怪他們反對株連法反對的最凶。

但暴君的發泄並未結束。

天雲一百一十年五月,皇帝發動了對北方蠻人的作戰。對於這場戰爭,國內是普遍支持的。一是因為師出有名,帝國要報上次的襲擊之仇。二是因為國內普遍認為這場戰爭能很輕鬆的勝利,畢竟前代帝君在建國初期就曾把野蠻人打得落花流水,如果不是覺得大舉征討蠻人得不償失,恐怕現在北方也要納入帝國的版圖。

但現實給了驕傲的天雲帝國一個略微沉重的打擊。北方的野蠻人似乎是得到了東部城邦的技術援助,它們的戰馬也裝上了馬蹄鐵和腳蹬,精準的弩箭也代替了簡陋的長弓。加上中央平原的馬匹並不是很適應在寒冷氣候中作戰,帝國的大軍面對那些打起游擊戰的游牧部族的戰士們,竟然有一種有勁使不出來的感覺。

天雲一百一十一年八月,半分油水都沒撈著的帝國軍隊,灰溜溜地撤出了寒冷的北方。

連續兩次對外戰爭的失敗讓暴君更加抑鬱。那段時間,他曾在回憶錄上寫過許多抑鬱狂暴的句子,諸如:

我是一個懦弱無能的孩子。

我想大口大口地吃肉。

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想吃我的肉。

來吧,讓我們吃個痛快。

我有罪。

我能感覺到,在他愧對妻子,逃避妻子的同時,他又是多麼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安慰一下他。但可惜,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個素來性情乖戾之人,沒有人走近過他的內心,除了她的妻子。更可惜的是,或許是因為曾經被傷害而留下了陰影,面對主動迴避的丈夫,她選擇了順從,只把全身心都撲在了孩子身上,再無精力給他一絲撫慰——這個暴君,這個精神病人,註定只能是孤獨的。

那年的九月,再一次,暴君再一次強姦了他的妻子。

『我知道,我知道婚內強姦也是有罪的。我也知道,其實我沒喝醉。更讓我痛苦的是,我感覺她也知道我並未喝醉。

但我忍不住。我很痛苦。

我果然是一個懦弱無能之人,我再一次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我僅剩的一點良心一直在審判著我,它讓我煎熬。酒精麻醉不了它,慾望也不能使它變節。哦,該死!就讓我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好了!為什麼還要給我良心!』

暴君如此懺悔道。末尾還有一句被他塗劃的七零八落句子,我勉強認了出來:『幸好,幸好她已經懷孕兩次,我不用擔心這次會生個怪物出來了。感謝大災變!——哦,該死,我真不是個東西。」對了,最後一句沒有被塗劃。

這次,命運和他開了玩笑。讓暴君恐懼的不潔之血又一次在皇后的子宮中凝成了胎——他當然認為這是惡之胎——但從結果上看,或許是上天對他們家族的眷顧呢。

他多次要求皇后把孩子打掉,但是他最終還是拗不過皇后的善良,拗不過自己的良心。

或許正如皇后所言:罪惡是你的,孩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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