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來三斤窮骨頭

「徒弟」老師父摸著弟子的腦袋說：「咱們這一行，不是殺豬的，不是賣銀的，既沒有肉吃，也沒有錢花，可是咱們這一行卻存在了數千年，你可知道為什麼嗎？」

空空兒抬頭挺胸：「自然是咱們這一行手段高強，技藝嫻熟唄。」

「錯啦」老師父摸著鬍子說：「手段再好，能好得過殺豬的？技藝再嫻熟，能比得上賣銀的？咱們這一行就靠全身上下長了幾根砸不斷扭不彎炒不熟燉不爛——鐵錚錚的窮骨頭。」

「老頭子，我聽不懂。」

「你現在當然聽不懂。我就告訴你一句話，我們的祖師爺們從來是鐵肩擔道義，不曾聽說當年荊軻、聶政一諾千金，有甚麼斤斤計較。朱家、郭解扶危濟困、急人之難，不見得又討價還價。」

空空兒認為師父老糊塗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咱一身的本事，絕妙的手段，滿腹的才華，出世入世混口飯吃，還不是如魚得水一般的順溜？講這些陳貓死老鼠的故事幹啥？荊軻？還不是被五馬分屍；聶政？還不是死無全屍；朱家？富家翁耳；郭解？還不是身首異處？

我堂堂男兒，自當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衣錦還鄉光宗耀祖，才不辜負這十年苦學文武雙全七尺身軀大好頭顱。在青史上留下半篇文字，也算為師門爭光。

空空兒辭別師父，下山去了。師父什麼都沒給，銀子沒給，寶馬沒給，師門的寶劍也不傳，只給他一個包裹，其中有三根白慘慘的肋骨。

空空兒滿懷希望和失落，一邊罵著師父，一邊想著美好未來，一路走到山腳下。又飢又渴，山腳下貌似有個小店子，於是奔過去歇腳，走進了一看卻是個肉鋪，到處掛著紅紅白白的豬肉，血腥味直衝鼻子。老闆笑眯眯的握著尖刀剔骨解肉，打招呼道：「這位小哥是從無冕峰下來的？」空空兒答道：「正是正是，如今在下口渴難當，問老闆討口水喝。」

老闆笑道：「小哥你是無冕峰妙手堂的傳人，如何喝不上一口水呢？」

空空兒臉紅了：「師父沒給我錢財。」

老闆大笑：「你師父給了你最寶貴的財物，可惜你懷璧不自知。」

空空兒奇道：「什麼財物？不就是三根窮骨頭么？」

老闆搖搖頭說：「小哥你果然初出江湖啊，我問你，你們無冕峰妙手堂是做什麼買賣的？」

空空兒正色道：「刺貪鋤奸，替天行道」

老闆大搖其頭：「那些事幹了都是白乾，小哥你知道你們也是要吃飯喝水的么？說白了，你們就是收銀子，干大事的。你看看朱家郭解，還不是萬貫家財金玉滿堂？你看看荊軻聶政，還不是收了別人好處，替人賣命的？」

「那他們一諾千金、扶危濟困呢？」

老闆白了他一眼：「你給我銀子，我也為你一諾千金扶危濟困。」

空空兒恍然大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閣下還有什麼指教？」

老闆笑眯眯摟住他肩膀說：「小哥一點就透，來來來，咱們坐下說，夥計，上茶。」

倆人坐下促膝長談，夥計端上了熱騰騰的茶水，空空兒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覺得滿嘴豬血味兒，但半天沒喝水，這味道也是甘之如飴。

老闆接著說：「小哥，我是個殺豬賣肉的，大道理我不懂，你們妙手堂名滿天下，號稱是天下之公器，最後的審判，靠的必然不是什麼窮骨頭，而是你們這個行當通天徹地殺人滅口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你們有這個手段，僱主才能給你們錢花，給你們飯吃，死守著幾根窮骨頭，早晚餓成三斤重的瘦豬，能賣什麼價錢？」

「你師父畢竟老了，不曉得這世上的變化，他給你的那三根窮骨頭，倒也不是完全無用，這三根肋骨是妙手始祖的肋骨，拆下來當兵器，可以殺人，它們叫什麼名字你可知道嘛？」

空空兒：「正要請教？」

殺豬老闆：「第一根叫做良知，這一根最為無用，它不開鋒，不能殺人，代表著婦人之仁；第二根叫做誠實，這一根鋒利倒是鋒利，可惜刀身太硬，剛極易折，代表著頑固不化；第三根倒是有用，叫做節操，是妙手弟子失手後用來自盡的。」

空空兒聽得一身冷汗，問：「那可怎麼辦。」

殺豬老闆說：「小哥莫急，幸好你遇上了我，這三根骨頭刀對你沒用，對我來說卻是好古董，我是個骨頭收集愛好者，你可以把它們轉讓給我，我送你一把上好的殺豬刀，遇軟則硬遇硬則軟，剔骨解肉無往不利，另外我再贈送你三斤豬頭肉，包你從此以後，不再饑寒交迫。」

空空兒大口喝完帶腥味的茶水，一拍案板大喝道：「成交」

於是空空兒放下三根窮骨頭，帶著三斤豬頭肉和一把殺豬刀行走江湖去了。

臨走時老闆笑著吟道：「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空空兒腰間有肉，手中有刀，意氣風發，大聲和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殺豬老闆笑眯眯看著空空兒的背影消失在天際，卻聽山上有人喊：「老闆，再來三斤窮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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