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大陸影視界「天下五絕」:陳道明、王志文、陳寶國、張國立、李雪健

中國大陸影視界「天下五絕」

——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陳道明、王志文、陳寶國、張國立、李雪健

文/蕎麥花開

內地影視界老戲骨大多出於話劇舞台,男演員尤其極一時之勝,以生年而論,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生人鄭榕、王冰、藍天野、焦晃、許還山、馬精武、修宗迪、楊在葆、戈治均、鄭天庸……諸位老前輩德藝雙馨,功力深湛;四十年代生人李保田演藝功力與成就可稱冠冕;五十年代生人則更是群星璀璨,蔚為壯觀:李雪健、陳道明、陳寶國、唐國強、李幼斌、張國立、馬少驊、葛優、王慶祥、張志堅、濮存昕、張豐毅……可稱是中國中年男演員的中流砥柱。另,王志文、姜文兩位雖是六十年代生人,但其演藝生涯與二陳等人同期,也可算「演藝史」意義上的五十年代人。以下以「五十年代男演員」(「五十年代男演員」主要成就領域為電視劇,僅姜文、葛優兩位主攻電影,故姜、葛不參與討論)為界域,戲排一個「天下五絕」。

東邪陳道明

五絕之中,最「文」者為桃花島主;一般認為,中國演員中最「文化人」的,是陳道明(儘管就個人了解,陳道明讀書以西方經典為主,就中國古代文史而言,他未必有唐國強造詣深)。

五絕之中,骨子裡最忠孝節義的,不是其他,正是外表非湯武薄周孔的黃藥師,蓋其人鄙薄世人以禮法為表欺世盜名,故特以非聖無法之面目示人,觀其痛呼狂歌,哭笑由心,其實骨子裡正是嵇康阮籍一類魏晉風骨之真人物;陳道明多被世人誤讀為一「葛爺」,其不配合之真性情與姜文、王志文合列媒體最怵三位大爺,但其實他不過是厭煩被俗人糾葛利用懶與周旋罷了,其內心「三觀」再端正不過——君不見,時下微博微信上各種真真假假冠他名下的雞湯人生哲理段子,君不見,他在《一年級》教學生以正確的表演理念、在《傳承者》怒斥一幫青年團評委對傳統文化沒有敬畏誠懇平恕之心,君不見,他在兩會期間屢次疾呼影視界文藝圈需有文化責任、文化自覺……各種正能量啊!

五絕之中,黃老邪最為博擅眾絕,武學而外,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琴棋書畫、算數兵略……無不精擅,允為當世第一大家。陳道明文體特長雖必不及黃島主之深,然單論一個「廣」字,或亦不遑多讓:陳於運動則有高球籃球足球麻將(好吧麻將也算,他得過麻將比賽冠軍這事兒您知道不),於書畫則雙擅,於音樂則眾樂咸長,譬如「用樂器為道具」於影視演出中,粗略統計,則有鋼琴(《我的1919》、《一江春水向東流》、《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歸來》),有二胡(《沙家浜》),有口琴(《一地雞毛》),有手風琴(《黑洞》),有洞簫(《紹興師爺》),有橫笛(《大漢天子》)……陳道明「用樂器為道具」自非「炫技」,而是為表現特定人物的特有氣質的一記妙手。如《紹興師爺》中方敬齋的洞簫:「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的方敬齋,倚人作幕,孤苦落寞,最貼心的知己就是那一支洞簫。竹林邊,流水旁,風日里,他往往吹簫。簫聲里既有仕途不通年華空老的不甘,也有功業未立家室何成的傷情。他讓出心愛女子秀梅,在秀梅與董瑞新婚之際,獨處斗室獨吹洞簫。如果說橫笛聲悠遠清曠,適可發東方朔高士逸氣(《大漢天子》);那麼,洞簫音孤寂低沉,正為表方敬齋窮士心音。陳道明說:「(給所演角色)加點色,人物就豐富些。那部《北京人在紐約》,我就想過,王起明(按:後來陳道明因故退齣劇組,沒演此角色。姜文入組接演)最初就得讓他吹小號、長號或是黑管什麼的,氣質可以粗獷些,不該是拉提琴的。在樂隊里,搞什麼樂器,人就會有什麼樣的氣質,這是很細微可又很明顯的區別,可是不該忽視。」(1995年《上海人在東京》片場專訪陳道明《我是半瓶子醋晃蕩》)蔣雯麗曾評她搭檔過的男演員:陳道明「精緻」——精緻,即是細膩,功夫下在纖毫之分。

然而黃藥師之能穩坐「天下五絕」之東席,以上所述皆「加分項」而非基本盤,東邪靠的還是實打實的硬功夫;與其他四絕相比,陳道明粉絲眾多,特別是女粉幾乎實現了從師奶到少女的全頻覆蓋,以至於被人一說似乎便只是「文化、內涵、人品、氣質、顏值」神馬的存在,好像演技而論只是一個水貨?此論之謬,亦已甚矣!關於陳道明的表演,最為大眾熟知的一句謬論是「陳道明演誰都一個樣」,事實上,還不須看「視帝」陳道明的主要成就領域——電視劇角色,單看他的18次電影演出,便可知陳道明真可謂是「百人百面」:

從正反角色看:正面有知青連長曹鐵強、鋤奸科長許志、外交官顧維鈞,反面則有日本軍官笠原蕭、漢奸丁默村,「無間道」則有卧底警察「沈澄」、國軍中共方卧底閻錦文。

從高下階層看:高層有蔣介石、秦始皇、同治帝、周瑜;中層有顧維鈞、閻錦文、王德清(不是官員就是軍官);底層人物則最多,陸焉識為勞改教授、旭為畫家、滿天紅為皮影藝人、烏長安為八旗子弟、許志為小科長、曹鐵強為小連長……

從性格差異看:曹鐵強、許志正氣,鬼子軍官笠原蕭有人情味人性化不臉譜化,烏長安八旗子弟遊手好閒,同治帝猥瑣好色,漢奸丁默村變態陰險,皮影藝人滿天紅豪爽大膽正義有趣,外交官顧維鈞儒雅正氣,秦始皇霸氣,畫家旭深沉真情,閻錦文酷帥,華定邦神叨叨尋求心理救贖,王德清父愛如山悲情慈父,蔣介石外憂內患心焦神疲,陸焉識儒雅溫厚人性光輝……

——可以擲地有聲地說:演員陳道明真可謂是「對得起這個職業」,「演一個是一個」,他的演出很好地做到了各具其面而頗具深度。

除上所述,我這裡特為要提及的一點是,陳道明與李雪健、王志文、陳寶國、張國立四絕,乃或其他大多數演員不同的是,他是一「表達型」的演員,他的演出兼顧了角色塑造和自我表達。

蓋陳之為演員,與其他名角如李雪健先生等人不同,其他好演員之好,在於按照導演編劇指令完成得好,如李之老好人宋大成、黑老大馮敬堯、病態暴戾之秦王、奴性入骨之宋江;陳之好,在於他在完成人物塑造(如冷酸之方鴻漸、貴重之八賢王、庸懦之陳一平)之外,復有自身文人風骨的強烈灌注、人文精神的一貫表達:方鴻漸別唐曉芙,在錢先生筆下不免萎弱,陳道明演去,自有不為外力所奪之傲然,八賢王為國為民不惜犧牲自己,但只是在刑場臨刑前空無一人之際,才肯為自己的傲骨流下一行淚,陳一平那麼庸懦,也只在作案後哭了那麼一次,自那以後,即便到瘋,他也沒再流一滴淚。我之寫陳,最深處,就是要把陳道明潛藏於他那些或偉岸或卑微或高位或庸凡的芸芸眾生骨子裡那一根不變的傲骨打磨出來,讓觀眾看到他傲然不屈的熠熠閃光。

蘇詩有句:空腸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回,吐向君家雪色壁。——原來,蘇軾作畫,何嘗是為畫,不過藉以畫出自己高傲不屈之個性風骨。愚意,陳道明演戲,何嘗是演戲,不過藉以表達自身高傲不屈之個性風骨。「森然欲作不可回」,蘇軾在中國畫史中是「文人畫」的開創者——不妨說,陳道明在中國演藝界中是「文人戲」的開創者。這個「文人戲」不是指演文人,而是他基本上所有的演出都貫注了一個真正文人的風骨與傲然。哪怕庸懦膽小一身如藏如陳一平,還是有居然公然對測謊說不。這是陳道明演出最令人嘖嘖稱嘆之處。又,蘇詩: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愚意演藝亦然。演一個人物就只是這個人物(大眾普通視角下這類人物「應該是」的樣子),可以說是一個好演員,但定然不是一個傑出演員。《冬至》里,陳道明演陳一平,如果只是演一個庸懦膽小的普通人的轉變,其實也不過如此——或者說,這樣的演出,哪個演員都可,何必陳道明?陳道明演,這個人物最後就透出陳道明的獨有理解和思考,他有他作案後只那一次流淚的孤傲,他有他內心深處的目無餘子,他有他深夜曠野魔笛里浩渺深藏的魔念——這是專屬無他的,這才是「陳」一平,塑造人物到此境界才真能稱「藝術」。這是陳道明入骨沁髓的味道。

西毒王志文

西毒歐陽鋒工於用毒,心術也毒,王志文曾演過《黑冰》中毒梟郭小鵬,故戲稱之「西毒」,非謂王志文心機亦毒也。歐陽鋒內功深厚,王志文演戲亦然。與李雪健、陳道明、陳寶國、張國立比,四人皆五零後,唯王志文一人六零後;但其雖年少十歲,演藝功力之深厚,殊不遜於儕輩也。嘗有戲言:「陳道明老而返童,王志文少年老成。」王早年演《無悔追蹤》、《吳敬梓》,以一青年而演老年之馮靜波、吳敬梓,爐火老道,感人至深,毫無違和不適之感,可謂少年看老功力深厚。

陳道明與王志文可謂是中國最具文人氣質的兩位男演員,王在《南行記》演青年艾蕪,可比陳道明之演方鴻漸。《過把癮》風靡一時,方言成為雅痞青年風尚。王戲路多變,硬漢形象有《刑警本色》肖文,軍人形象有《DA師》師長龍凱峰,黑幫形象有《黑冰》郭小鵬,漢奸形象有《風聲》王田香,哲人形象有《天道》丁元英,正派形象有《國家幹部》夏中民……

陳凱歌曾有言:「我眼裡最會演戲的演員是王志文。王志文演戲,在豪放的同時可以自如地捕捉各種細膩的感受。」——筆者很贊同陳導此言,王在陳導影片《荊軻刺秦王》中嫪毐,陰柔魅惑狠毒神經質,那句「不殺我的門客!我就降!」配以陰魅之笑斷句念字可謂韻味無窮。王以北電畢業而在中戲教台詞,其台詞功力豈容小覷?更難得有一把沉厚磁性的好嗓子。

就我個人而言,最愛的是他這兩個演出:一是電視劇版《手機》中嚴守一,王志文把嚴守一的疲憊和糾葛演得太傳神,就如《倚天屠龍記》里俞蓮舟以雙手柔勁化去霹靂雷火彈無堅不摧的烈勁——功力之純,無以復加。這個角色非他莫屬。二是陳凱歌電影《和你在一起》中江老師,外表邋遢市井,內在傲然不屈,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唯有真正的藝術家,才能傳神塑造真正的藝術家吧。

南帝陳寶國

陳寶國趙奎娥伉儷情深,向為影視界模範夫婦;這一點,自與後宮不幸的南帝段智興段皇爺迥不相侔。取一「帝」字,乃指單就獲獎而論,陳寶國實可謂中國內地電視劇男演員的NO.1——金鷹獎視帝兩次,飛天獎視帝三次(此外,還有一屆最佳男配角、一屆傑出貢獻藝術家,加上三次最佳男主角,陳寶國共獲飛天獎五次),白玉蘭獎視帝一次……

另外,在中國中年演技派男演員里,陳寶國出演帝王類角色,數量上可能僅次於唐國強;但從質量上說,霸氣睥睨的漢武帝,懦弱無能的唐高宗,隱忍堅毅的越王勾踐,以及堪稱神級演出的看似神叨叨、實則都瞭然的嘉靖帝,個個入骨而不相同,確然超出唐老師太多——其為南「帝」,正其然也!

與王志文(《過把癮》中演方言)一樣,陳寶國也是以「偶像派」出道,1982年在《赤橙黃綠青藍紫》劇中飾演叛逆青年劉思佳一角,成為改革開放後第一代青春偶像。類似王志文,陳寶國也以角色多變著稱,正氣凜然類有《公安局長》、《鋼鐵年代》、《北洋水師》、「無敵」系列,老奸巨猾有《紅岩》徐鵬飛,質樸狡黠有《老農民》……以及上述幾個角色各異很有深度的帝王角色。

陳寶國是北京人,塑造京味兒人物尤其是一絕,《小井衚衕》查六爺、《大宅門》白景琦、《茶館》王利發可稱「三個代表」,尤其是前二者,查六爺和白七爺,放在整個中國京味兒電視劇里、甚至整個史詩電視劇史里,都堪稱頂尖神作。

在我看來,陳寶國最不可及的演出是《大明王朝1566》中的嘉靖帝,毫不誇張的說,每一根頭髮絲兒,每一絲紋路的顫動,每一下指尖的敲動,都在傳達無盡的戲味……

在內地影視界,陳寶國與陳道明並稱「二陳」,可謂一時瑜亮、並世曹劉,二人在表演上應該都信奉亞里士多德「戲劇的本質是動作」一語:陳寶國初出道時,已有神級演出——《神鞭》中玻璃花,玻璃花的跛腳、瞎眼、挖耳朵、玩扇子、嗅鼻煙壺等動作細節,背後是演員陳寶國的「戲痴」級深度用心。

ps:個人以為,陳道明演藝史上最大的缺憾就是沒有在任何一部歷史劇/古裝劇神作里出演過。譬如唐國強有《三國演義》諸葛亮、《雍正王朝》雍正,陳寶國有《大明王朝1566》嘉靖,李雪健有《水滸傳》宋江。就「二陳」而言,陳道明遇到劇本的「運氣」實在不如陳寶國。《康熙王朝》、《卧薪嘗膽》、《楚漢傳奇》的劇本基礎都不好,這幾個劇如果不是陳道明自己深入創作修改劇本,角色演出來根本立不起來,可以說是人保了戲;但人畢竟離不了戲,劇本劇本一劇之本,再牛掰的演員也無法獨劇本而外唯善其角色,陳道明的康熙和劉邦是優秀演出,但受累於劇本,實在不及陳寶國的嘉靖。

說起來陳寶國算是「劇本運」最好的了,他參演的史詩級群戲最多,平民史詩《小井衚衕》,家族史詩《大宅門》,歷史政治史詩《大明王朝1566》……而且陳寶國在這幾部史詩大劇里的演出都堪稱「戲魂」,壓得住殿堂,查六爺,白七爺,嘉靖帝都神級!

北丐張國立

張國立集影視製作、編、導、演於一身,大大的有錢,個人身家豈「老叫花子」九指神丐可及?然洪七公表為北丐、里為北俠,名為北丐、實為北俠——江湖上一言九鼎,說話最有分量和號召力的,非他老人家莫屬——這一點甚至為南帝一燈大師所認可。張國立與成龍被廣大網友戲謔為「哥倆不像兒子像」,除了兒子像外,二人還有一點——江湖地位像。如果說江湖地位與號召力,香港成龍稱大哥,內地就是張國立。

但張能躋身「天下五絕」,靠的又絕非是江湖地位和號召力,而是實打實的演技。張最為廣大市民百姓喜聞樂見的形象是《康熙微服私訪記》系列的康熙、《鐵齒銅牙紀曉嵐》系列的紀昀、《宰相劉羅鍋》的乾隆,他在這些劇中表演鬆弛詼諧,自成一格;但這絕非他演技的全部,甚至不能說是他演技的主要表現。

張國立老辣深湛的表演至少要提如下兩個戲份不多的「驚鴻一瞥」:《建國大業》中蔣,給我非常驚艷的感受,看前絕對沒想到他這個略嫌臃腫的老蔣能那麼末路悲涼、傳神入味;蘇有朋版《倚天屠龍記》中成昆,狠辣奸詐,那個壞味兒可謂刻進了骨子裡,在金庸劇配角中似唯李立群版朱元璋可堪一戰。

與陳寶國演《老農民》類似,張國立的老農民也很有看頭,《一九四二》中老東家,可謂全片戲根人物,狀苦難時代典型中國農民之悲情滄桑如在目前。如果說陳道明的表演特質是隱忍內斂;張國立的表演特質就是苦難堅韌,譬如換一個人演老東家,也能演出那苦難之味,但很難出來那在濃黑絕望中抗巨大重壓的帶淚還要強作希望的堅忍堅韌。好演員一定是將自身不可替代的表演特質融入人物塑造的。張國立的表演「個性」略不突出,但他確有表演特質。

Ps,這裡多說幾句張國立演的「老東家」——

斯坦尼理論早期強調「由內而外」,後期強調「由外而內」。這個可能跟瑜伽的影響有關聯。瑜伽是通過身體的延展,達到由外而內、「由形到神」、「由身到心」、塑造合一身心的修鍊目的的。焦菊隱和于是之也有類似觀點,他們認為,必須抓住角色特有動作,反覆地練,練得極其熟練,練到幾乎成為演員自己舉手投足的自然習慣,然後再從內在體驗出發,就會自然而然「流出來」那個特色動作。這就是所謂「用外部動作刺激內心情感」。

除了幫助演員更好表達人物(表達演員已「認識」的那一部分人物)外,「用外部動作刺激內心情感」,還能幫助演員更好認識人物(發現演員未「認識」的那一部分人物)。這裡有個很好的例子:張國立在演《一九四二》中「老東家」這個角色的時候,就是硬生生的飢餓,把自己餓到一定程度,然後內心自然就「生長」出一些東西:

比如就根本沒話少話了,張國立說「拍《一九四二》我發現我們電影中寫的台詞太多了,因為一個飢餓的人是不願意說話的,他沒有力氣了,所以我跟劉震雲講,我說震雲台詞太多了,我沒勁。震雲說,哎呦,叔,這是我的錯,我是吃飽了寫的,我現在馬上改,你說哪個字,你只想蹦哪幾個字我就給你改。」

張國立還說「我最大的這個變化就是在我拍這個戲的感覺過程中,我覺得一個人比如說,一個人在飢餓的時候,他是沒有尊嚴的,這是我那個時候在走的路上悟出來的。我過去不知道,我過去會覺得說,餓一頓你就變節,我後來發現這是沒有尊嚴的一件事。拍《一九四二》的時候,有一天演那群眾演員,他走到我身邊過去的時候,他可能剛吃完一個烤玉米,我聞到了玉米的香味的時候,我居然跟他就是下意識就跟他走,就想去要你知道嗎?就是我突然覺得這一切,就是一個人在飢餓的時候,他們所做的這一切,我都覺得可以理解了。」張國立「發現」了所演人物的「嶄新」部分:餓得要死的人跟著手裡有食兒的人就走了,根本不管這人是誰,幾乎不受理性控制,只是下意識地跟著走,所以從這個角度就更理解災民(部分災民)跟著日本人走幫著日本人打國軍。

——「飢餓」,硬生生餓壞演員自己,就是「外部動作」,演員張國立體會到的「沒啥話、跟著走」這兩點,屬於特別真切細膩的「內心情感」,這個就是「餓壞自己」這個「外部動作」刺激出來的。

張國立演得最多、也最傳神、藝術成就最高的,則是他那些平民類角色。如果說陳道明演知識分子是一絕不作第二人想,張國立則堪稱平民劇「視帝」。(ps:張國立和陳道明有點隔空pk的意思,話說陳道明演了張國立角色的電視劇版(《手機》之費墨),張國立又演了陳道明角色的電視劇版(《唐山大地震》之王德清),好玩。)《金婚》、《大生活》、《五月槐花香》、《我這一輩子》等劇中,張國立用鬆弛入微的表演,賦予了他的平民人物或幽默或憋屈的特質,憋屈的是生活,幽默的是人生,憋屈的是強加給我們的生活,幽默的是我們可以過成的人生,百味滋生,盡在其中。

值得一提的是,與陳寶國(《小井衚衕》、《大宅門》、《茶館》)一樣,張國立也貢獻了幾部優秀京味兒劇作:《我這一輩子》、《五月槐花香》、《琉璃廠傳奇》(個人最愛《五月槐花香》,張國立而外,張鐵林在其中的表演也是絕了)。

中神通李雪健

閑來無事搜大嘴姚的微博,發現大姚姚最愛的男演員是雪健老師,一陣小激動(看來青年演員並不都是草包,還是有識貨的)。在我看來,去年以「帶頭大哥」(「中國電影家協會主席」)身份被大大召見中南海共商文藝界國是的雪健老師,其影視界地位絕非僅由清廉正氣的好黨員好乾部焦裕祿、楊善洲奠定;他的表演特質如果用一個字狀擬,那就是——魔。

李雪健「初出茅廬第一功」,是在話劇《913事件》里演林彪,《戲劇電影報》1981年2月第八版刊登了一篇評論文章,對李雪健的表演做了精採的評點。文章說,演林彪首先要像,李雪健下了很大的功夫,林彪是禿頂,他早早就剃了個光頭,林彪臉形尖瘦,他就減膳節食,把自己餓瘦了二十多斤,他反覆聽林彪的講話錄音,看紀錄影片,揣摩照片。李雪健還抓住了林彪的一個習慣動作玩火柴,圍繞手中的一盒火柴,設計了一系列動作,醞釀陰謀的時候緩緩劃著火柴,凝視著火焰,彷彿看見他點起的罪惡之火已經燒遍全國。布置要把老帥們一個個整倒的時候,他聲調生澀緩慢,但是人們從他手中火柴梗一根一根折斷的動作,不難看出他內心的仇恨與恐懼。一個活脫脫的林彪出現在舞台上了。據說當時有人評論說,這小子要往天安門上一站,非嚇死幾個人不可。——前文提到,在電影《神鞭》中用跛腳、瞎眼、挖耳朵等動作細節傳神塑造玻璃花的陳寶國可稱踐行亞里士多德「戲劇的本質是動作」這一名言的典範,這裡李雪健巧用道具和動作細節傳神林彪,同樣堪稱「動作」表演經典範例。

但李雪健為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經典角色,則不是101,而是這兩類:一是清官模範,焦裕祿、楊善洲演得入骨的好(個人感覺雪健老師一叉腰,老書記的味兒就全出來了,中國這麼多演員演了這麼多清官,觀眾提起來,頭一個豎大拇指的還是李老師版焦裕祿、楊善洲),以致被中紀委請來拍廉政宣教片地鐵里天天放;二是如張國立一樣的平民類角色:《渴望》中老好人宋大成,《搭錯車》中啞巴父親,老實巴交質樸深厚,莫不演得令人落淚。

但我認為最能體現李雪健「入魔」般的神演技的,還是他的兩個古裝演出:央視《水滸傳》中宋江,陳凱歌電影《荊軻刺秦王》中嬴政。

宋江:「動作大師」李雪健用雙手背後、身板挺直的小碎步為文墨小吏宋江畫形傳神,金鑾殿上屁股高高撅起的一跪叩首山呼萬歲是為《水滸》全劇最經典一幕;潯陽樓題反詩,文墨小吏醉後狂態絲絲入扣,李雪健醉後揮毫真身上陣,最後「敢笑黃巢不丈夫」之「夫」字拖得韻味無窮,可謂神來之筆;在忠義堂正與宿太尉愉快地晤談,聽聞被氣得卧床的林沖病死,內心深懷愧疚的宋大哥衝進門來,卻沒有按常理出牌——撲到林沖身前,而是一霎時被抽去筋骨一般全身癱軟在地,身邊吳用等兄弟扶起來,宋大哥已說不出話,他拚命說話卻只有朝著林沖喉頭涌動嘴唇囁嚅兩個只感其氣不聞其聲的音「兄……弟……」涌金門外為被萬箭穿身釘死水柵上的張順兄弟復仇,宋江臉上布滿熱淚,不住口的大吼「開炮!」,只是機械式地揮臂舞旗,溝壑縱橫的老臉卻一動不動,少頃,嘴角猛不丁的生理性抽搐一下,嚇死觀眾寶寶了……

秦王:李雪健的秦王嬴政是我迄今為止在影視劇里見過的對秦始皇最卓越的塑造,《史記 秦始皇本紀》記載,「秦王為人,蜂準,長目,鷙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李雪健版嬴政有圍著口大鍋用大木勺往裡攪,一邊喉嚨里發過吭哧吭哧「豺聲」的戲。演嬴政,沒有把這種「禽獸」(這裡沒有貶義,也不是通常說那意思)味兒演出來,那就是演得不到位。李雪健版嬴政還有赤足張臂在大殿上如孩童一般奔來奔去的「赤嬰」般的感覺。這點真可謂把骨子裡的油髓都榨出來了。《荊軻刺秦王》一片對先秦時美學風尚抓得極准,原始粗糲不尚矯飾的血性族風,需要演員真性情的大哭大笑,殘酷征伐殺戮之下對自然人性的扭曲擠壓,需要演員凸顯劇烈衝突的話劇化表演和「神經質」表演。由此切入方能把握影片及演員表演特別是李雪健表演之真髓。

遺憾的是,天不佑善人,雪健老師在2000年遭逢鼻咽癌;不幸之大幸,手術痊癒;但自那以後,雪健老師精氣神大減,嗓音也遺憾地「其變愈薄」了,塑造角色再無宋江和嬴政的高度了。雖然如此,大匠運作,必有可觀,我特別欣賞他幾乎算是「玩票」演出的馮敬堯(黃曉明、孫儷版《新上海灘》),這個老大顛覆了我印象里上海灘黑老大的感覺,他與陳道明《黑洞》、王志文《黑冰》中有點相同,都是文雅著使壞;有點不同,那就是聶明宇陰鬱,郭小鵬囂狂,而這個馮先生基本上是視天下如無物,眼角嘴角都不屑得把文強丁力等後生小輩掛一掛的,素有好評的馮小剛的杜月笙在他面前也秒秒鐘弱爆啊……

但李老師嗓音本不如他人譬如王志文張涵予渾厚,又有個鼻咽癌手術的緣故,現在出現在影視劇中的原聲基本不能聽,譬如最近《少帥》里張作霖……天下無完人,惜哉。魏武有詩: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雪健老師「大難不死」,復出拍戲勤奮如昔,其演藝功力,或有人能及,其壯心壯志,更有何人可及!以李雪健老師為中神通重陽真人,讀者其許我乎?

2016年1月18日寫於成都

【補一】陳寶國、李雪健、陳道明

陳寶國和李雪健近些年來的追求有點類似:一是專註於電視劇,二是嘗試題材多樣化,算是卯足勁兒要在電視劇表演領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陳寶國曾在採訪中說,他就是想把中國各個階層演完,比如「無敵」系列是軍人,《鋼鐵年代》是產業工人,《茶館》是小老闆,《老農民》當然就是老農民。他有意識地要追求百人百面的戲路寬度。李雪健在電影《一九四二》、《建黨偉業》、《山楂樹之戀》、《道士下山》中都算是友情支援,他的主要領域也還是電視劇,《少帥》之張作霖算是還原度比較高的了,角色塑造也有力度;《為了一句話》(原著是劉震雲獲得茅獎的《一句頂一萬句》)演喜感的韓縣長;《嘿,老頭》演患有阿爾茨海默症的老父親,戲路多變,古今皆宜。這兩位歷史地位已經很高了,還能孜孜不倦有此藝術追求,我很欣賞。反例是唐國強老師,演藝功力不在二陳二李之下,但似乎毫無藝術追求,無限次重複出演太祖,無限次把古代帝王演了個遍,似乎看不到什麼走心的人物塑造,表情、動作、語氣一樣兒一樣兒的,看不到區分度較大的角色演出……小聲說:老而不死是為賊。

陳道明的情況又不一樣。他似乎不像陳寶國和李雪健這樣有意識地要怎樣規劃、步步(部部^_^)構建自己的表演領域整體版圖。他接戲不怎麼有計劃性的。他這個人就是完全隨意憑感覺的。(陳道明:「我喜歡自由自在,在不妨礙和傷害別人的情況下,我心中要自在。拍戲是不自在的,要受各個方面的約束,所以我經常拍完一部戲,歇一年到兩年。我不接戲拍不是我要積蓄文化能量之類的,沒有那麼高尚,我就是想自在。按理說應該玩命地往前走,尤其是所謂生命最成熟的時候。」——摘自2010年《南方周末》對其訪談《我原來就是不往人群里走的人》)這個就似乎能理解他為啥歷史劇古裝劇接了些爛本子——好戲可能遞過來,趕上他不想拍戲,就錯過了;趕上他想主動拍一個題材,譬如楚漢,又沒個好本子,只有自己當半個編劇,從開拍到最後一直跟進。陳寶國、唐國強拍戲都在100部以上,陳道明只有他們的一半還不到,就50部。說句不大恰當的,就算瞎貓撞死耗子,陳寶國遇到好本子的幾率也是陳道明的兩倍啊。我們再分析陳道明:我認為他30多年來遇到的最好的本子就是劉震雲原作、宋方金編劇的《手機》,但一開始他死活不願意演,劇組給他開了三天的會,他才就範。所以這是一個意外。《楚漢傳奇》是他一直想搞的。他研究劉邦很多年了。直到遇到高希希,才把投資搞來,團隊平台搭建起來。但高希希顯然是個水貨,劇本質量原作王培公寫得差,陳道明的御用編劇汪海林也是個水貨,改得也不行,所以這個劇基本上又廢了(唯一看得下去的當然還是費力撐著的陳道明,我還給這個演出寫過10萬字的表演評析呢)。——所以很弔詭,一方面是人家死命找他演,他不演,演出來卻效果很好;一方面是他心心念念要演一個角色,卻死活碰不到好本子好導演,最後劇集總體杯具。嘆。陳道明跟陳寶國李雪健不一樣,他不是純追求戲路要寬的演員,就是說這個本子有利於我拓展戲路,我就演,不是的,陳道明是首先是我對這個東西感不感興趣,這是第一位的,我不感興趣,你就是劉震雲的再精良不過的本子,你就是再怎麼能讓我「拓寬戲路」,我不想演就是不想演,反之,我想演一個人物,哪怕本子再爛,我咬咬牙也就忍了,管他呢,管我自己過癮是第一位的(《一代宗師》里勇哥贈葉問的金句:「管他什麼宗師不宗師的,『追風趕月別留情』哦。」)。陳道明是這麼一人。

陳道明迄今為止市場口碑最好的電影演出是《我的1919》、《唐山大地震》、《歸來》。《我的1919》是政治任務,當時的廣電總局副局長、管電影的趙實「欽點」他來演,《唐山大地震》屬於給馮小剛幫忙,陳道明真正跟導演一拍即合、在「文化追求」上彼此同調的,就是《歸來》,屬於一個想回歸文藝片文化片的導演與一個一直不失其文化追求文藝情懷的演員的兩情相悅。——綜上,陳道明拍戲的規律性啊、規劃性啊、計劃性啊基本不成系統。照他自己的話說,他一直是被動地往前走。當然,他個人的底子厚,接了一個戲又願意深鑽,所以客觀來說,他拍戲的質量產出比是相當高的,可以這麼說,他拍的這50部作品,其各具其面而很有深度的角色數量,並不比拍戲總量在100部以上的陳寶國、唐國強少,某種程度上還可以說更多——比之一般演員,那就更勝出了。《抱朴子 外篇》載朱淮南嘗言:二陸(陸機陸雲)「一手之中,不無利鈍。方之他人,若江漢之與潢污。」優秀演員如陳道明各個演出亦自有高下,此正「一手之中,不無利鈍」,但總體看,視諸凡庸演員的大路貨演出,正乃「若江漢之與潢污」。

至於陳寶國和李雪健到現在依舊努力追求的百人百面,也就是盡量拓展角色類型戲路寬度,陳道明可能更多是「我不想」(比如角色真正需要他也能放下身段撒潑打滾耍賴傲嬌隨地撒尿——劉邦)。陳演過霸氣的康熙、傲然的勾踐,也演過庸懦的陳一平、敦厚的小林。他追求的東西更多是演的這個角色是不是符合他現在的價值觀表達。譬如演《歸來》陸焉識主要是為表達對他父親(陳道明父親陳宗寬,英文教授)那一代錯被打成右派的知識分子的追念、表達他對「癒合歷史留下的斑斑傷痕」這一價值觀的禮讚。陳道明現而今更追求的是這個。劉勰有言:「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道明先生「相識遍天下,知音能幾人」!嘆!

【補二】唐國強、李幼斌

不少朋友提議唐國強老師躋身「天下五絕」。個人看法:唐老師的諸葛亮、雍正、《長征》中毛都是神級演出,特別是諸葛,差不多已是六小齡童猴哥的存在。唐老師演藝功力之深厚毫無問題。

論角色經典程度,自然諸葛第一,從初出茅廬的意氣風發丰神飄逸,到中年用兵的揮灑沉穩篤定凝重,到老年悲情之漢室難復秋風五丈原,無不絲絲入扣神魂合一,大段台詞戲表演如「老三段」舌戰群儒、罵王朗、斬馬謖之經典毋庸贅言……可以這麼說,諸葛亮就是唐國強,唐國強就是諸葛亮!雍正一角之心機深沉剛毅沉鷲心苦卻世人難知,也是無敵的存在,唐國強之難得就是演諸葛之前大家不相信他能演諸葛,演完諸葛之後然後大家知道了除唐之外再無諸葛,唐之難得就是演了諸葛之後大家不相信他能演雍正,演完雍正之後然後大家知道了除唐之外再無雍正……至於唐之本朝太祖,以影視兩版《長征》中塑造最佳最成功。個人拙見,從人物的豐富性和多棱側面來看,唐塑造長征中毛的耐咀嚼程度,比之諸葛和雍正還要更勝一籌(演員的功力是一方面,毛這一人物在長征時期性格、心理、氣質的豐富多棱是另一方面,再加之編劇王朝柱提供了一個紮實的劇本)。

而且他演過《雪白血紅》中知識分子;央視《水滸傳》中蘇軾驚鴻一瞥但東坡帽和大鬍子都很贊,氣質也儒雅文氣;廣義說來諸葛孔明更是大大的文人,所以他演文士其實也很有看頭,戲路跨度也是有的,並不像有些人黑的只能演帝王和領導人。但他的藝術追求似乎不如二陳,珍惜羽毛不如儕輩,比如無限次重複出演太祖,以及演了上下五千年無數帝王,套路都差不多,表情、語氣、肢體語言,一樣一樣的,這才真是表演僵化不走心啊……所以堅決反對把唐老師列入天下五絕。至於藍翔技校不孕不育什麼的,我根本不提,因為那個不是職業演員的黑點(戲演好了,怎麼都成;戲演不好,一切是零);陳道明同樣是廣告帝,但他接戲矜慎,愛惜羽毛,始終不放鬆對表演藝術的追求(譬如近幾年的演出,無論是《唐山大地震》中悲情慈父,還是《歸來》里儒雅傷痕知識分子——哪一點是不少沙茶開口閉口的「演技僵化,演誰都是康熙」?),所以可贊。

另外有朋友提名李幼斌老師。個人很喜歡李幼斌老師的表演,特別推《闖關東》這部大劇的脊樑柱人物朱開山,為幼斌老師第一演出,幾乎可說是已到登峰造極的至境了。沉穩內斂而又精悍剛烈。朱開山這個人物可以用開山和扛山來概括形容。開山就是這個山東漢子獨闖關東,從被人活埋的土坑裡撐起身來抖掉一肩的灰土,然後竟然對一圈人的目瞪口呆若無其事。扛山就是這個沉默堅毅厚重悍烈的漢子就憑這副脊樑,就撐得住天崩地陷。開山就是他為妻為兒為子孫能開出一片江山,扛山就是當巍峨如山的二兒子為國殞命崩摧如山之際,他哪怕默默流淚,哪怕佝僂了脊樑,他還是扛得了這剩水殘山。

最後一集,愛子傳武抗日陣亡,他當所有人哭後,一人走進靈堂,默默看著兒子,後默默走出來,一個人靠牆坐著,臉上還是那麼沉重,表情未變神色未動,眼淚大灘大灘就淌下來了。這個淚淌得太是藝術了:臉上表情未變、也不出聲,直流淚,符合朱開山的個性,他是一家之主,所有人倒下了哭開了,他不能;他也撐不住了,想找個依靠的,就只能是牆壁窩子;無聲無息的流淚,是悲痛經過內心劇烈震蕩又硬生生摁下平復下去又起來又摁下等諸般處理之後的一種流瀉,而不再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宣洩了,我想羅中立的「父親」淌的必也是這淚,中國老一輩的父親淌的必都是這淚;淌淚之淌,就體現在像黃河決堤那種量多面大,屬於北方漢子的淚,不是一條線(如知識分子:陳道明之宋建平),也不是眼淚汪汪(如似水戲子:張國榮之程蝶衣),也不是老淚縱橫(臉上溝壑滿布,表情悲痛,情慟於中暢發於外:焦晃之漢景帝、李雪健之宋江)。然後朱開山用粗糙的大手掌抹乾眼淚水,用手掌根部,在眼窩子抹,通紅通紅的。這個表演絕對是無聲勝似雷霆的實力派殿堂級表演。每看《闖關東》至此,必流淚。

幼斌老師屬於所謂「大器晚成」,而我這裡提到的「五絕」陳道明王志文陳寶國張國立李雪健,都是改革開放八九十年代就成名成腕,有著於眾口的代表演出;三十多年演藝生涯各個時段皆有特色各異的代表作。所以幼斌老師實難替換任何一位下場……遺憾。還有一點,李幼斌和葛優一樣,古裝不行(而我們須知中國電視劇里歷史劇/古裝劇是一方重鎮甚至最重鎮),葛優的厲帝啊程嬰啊在我看去都較為一般(甚至彆扭)。所以我這裡不排葛優和李幼斌,其實不全是因為我在文前說的原因(葛優主攻電影,幼斌成名偏晚),乃是因為我這裡排的「五絕」都有叫得響的古裝劇/歷史劇演出(五人中又以二陳一李古裝演出成就最高,張、王次之),這是一個必不可缺的基本選項。

——「五絕」時代,稍遜一籌的是裘千仞,可謂「五絕之下、萬人之上」。唐國強、李幼斌二位老師,其即慈恩大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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