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小珠山遊記
周日本不欲出,計劃布置網線,遂進群取經。群里正四處抓丁,聞言幫打退堂鼓,大肆危言聳聽:「拉網要砸牆」之類,言外之意:不如爬山!
本就無心拒絕,何況有意勾引?思慮秒余,迅速改弦易轍,巴拉誰帶什麼云云。近來防火形勢嚴峻,嶗山圍得鐵桶一般,只能往外地去,目的地:小珠山。隊車已滿,吃貨群原打算跟隊自駕,事到眼前隊里動用小車,小高便由司機轉了乘客。新任司機名昌,副駕駛虎哥,小高、善果居中,我與牛牛、亞男押後,後面五位乃吃貨群主力,平時都在群里攪弄風雲,今兒湊到一起,一邊大啃豬腳,一邊飛短流長,內容反三俗毀三觀,局外人不宜。
五吃貨中牛牛姐最年長,貌溫婉賢淑,善一語驚人,年後山上聚餐,牛姐招呼剁手,脫口一聲「寶貝」,集體笑劈叉,此後好長時間,群里人叫剁手,言必稱「寶貝兒」。剁手起初還奮爭一二,後來終於明白:「流言止於默認」,於是放棄反抗,立地成佛。吃貨群有批「專治不服」的好手,哪裡有反抗,哪裡便有壓迫,這方面小高是個中翹楚,風格彪悍、反應機敏、詞鋒犀利、用詞精準,其他人也都是落井下石、傷口撒鹽的好手,損人從不一棍子打死,講究漸進式,務必一下比一下更戳心戳肺。一群文字流氓,有文化沒底線,從不按原理出牌:你文藝他扯淡,你矯情她拍磚,你低落她開導,你過節他紅包,跳蚤般一堆大號蠟筆小新,又黃又暴,還自覺很萌,想想就好笑。
說到笑,不得不提亞男,往年讀《圍城》,錢鍾書形容一個人的笑聲,用「一片片脆得像養花的玻璃房子塌了」,摒棄那笑聲的主人和錢先生的促狹,這比喻真真兒絕妙,以往總想像不出,什麼樣的笑聲經得起一個「脆」字?遇到亞男同學才恍然大悟。伊笑點低,笑起來停不下,笑厲害了倒抽,卻抽而不噎,如一輛馬力十足的小火車,「況且況且」永無停歇。前兒去鶴山,蹲在滾龍洞前,咂摸亞男的笑聲效應,如若是我,絕不敢同滾,怕那笑聲將那洞給震塌了。
然亞男最厲害的地方並不是笑,而是「嗲」,伊天生大嗓門,忽閃著大眼睛,發現生活處處都是驚喜,表達方式便是嗲一嗓子,還附帶小動作,有時是粉紅漫畫少女捂臉嬌羞式,有時是小鳳仙揮舞手帕式,配合聲音使用,因人而異,變化多端,那叫一嬌滴滴、華麗麗、麻酥酥、脆生生,乍一聲起,如頭頂響一焦雷,麻了半邊身子。車裡人就在這種麻醉狀態下,到了目的地。
下車便是一村,村邊「籬外櫻花三兩枝」,村口有老漢背柴薪往裡走,村屋前幾株大杏花,一樹欹斜,雪意梅姿,令人一下子想到摩詰的詩:「屋上春鳩鳴,村邊杏花白。持斧伐遠揚,荷鋤覘泉脈」,有此一處意境,此行便已不虛。過小河谷上到村路,路旁有屋基,新土成畦,栽兩三顆春蔥。一隻蠢萌雪白小犬,猛不丁一頭撞出來,又剎著小短腿,且喚且退。旁邊門口花樹下,對坐著小黃狗和虎皮貓,一方眯著狗眼曬太陽,一方捧著圓臉思考貓生。前面桃花含苞,杏花如雪,蜜蜂嚶嗡,好一個武陵人家!
出了村子,考驗方才開始,走過一大段村路,已經四肢綿軟,再上一個漫坡,氣喘如牛。好在身邊有位小夥伴陪著,阿志,十一歲,長得圓頭圓腦,一身匪氣,人稱「志哥」,志哥十分霸氣,看路不順眼,邊走邊罵,忍不住抬手削他,他頭一低伶俐躲過,繼續罵罵咧咧。看見前面有車下來,一把抓住我拉到路旁,掩在身後,一米四的個頭,倆米四的擔當,夠man!man一邊走一邊控訴他娘親惡行,他母親走在前邊,回頭露出牙齒:「背後詆毀老娘,回家有你好看」!志哥不敢正面迎戰,只能將多餘的精力發泄的石頭上,整一現實版人猿泰山。
走到半山腰,看見收隊們雁翅排開,面帶微笑,很享受地欣賞後邊手腳並用的囧態,等人爬到跟前,還奉送揶揄若干。這幾位都是同一戰壕的兄弟,論情分也有好幾年了,調笑歸調笑,關心卻是一點沒少,濤哥接過小高的包,冰哥接了我的,立刻輕鬆許多。說話間越過山坡,下到一塊平緩地,便是菩提寺。因前兒才去上天竺,無心遊覽,便在門口小坐,等大隊人馬集合,一同往前。此去正為吃喝事,諸吃貨終於等到正題,因此格外踴躍,山林里鑽了半天,尋到一開闊石坡,各自找避風處設席擺宴。
我們主動團結在以牛牛、亞男和小高為主廚的核心吃貨周圍,這幾位的食盒一拿出來,立見高下,旁的不說,只烤肉便有三種味道:原味、醬香、香辣。拿片生菜葉子,隨意搭配,菜葉翠綠,米飯瑩白,辣醬橘紅,只看顏色便垂涎倆尺,包個菜包咬一口,「咔嚓」一聲清脆,菜葉的清香,黃瓜的清甜,米飯的軟糯,辣醬的爽利,烤肉的焦香筋道,一瞬間都涌到舌尖,如被一股不期然的幸福瞬間包圍淹沒,一邊心滿意足,一邊迫不及待。連吃幾個菜包,才想起來關心其他,什麼木耳雞蛋、鹽水花生、香辣鴨頭、甘藍沙拉、炒杏鮑菇、鹵鵪鶉蛋,要說最鮮美的,還屬牛牛姐的蛤蜊炒蛋,我素來挑食,鮮食蛤蜊,挾了一點便讚不絕口,手不釋筷。
旁邊的散兵游勇聞風而動,才擠進來看見金絲蛋卷,就激動得兩手顫抖,連聲問「誰做的」? 小高看他連哭帶喘要撲上去抱大腿的姿態,忙搖手說「買的買的」!善果不動聲色,將土豆泥移過去,那貨瞬間瞳孔放大,迅速下手一嘗,而後,鄭重獻上膝蓋。這道才是小高做的,真稱得上「香軟柔滑」,卻是香而不嗆,軟而不散,柔而不粘,滑而不膩,細細品味,如坐在紫藤花園,看香草的天空。都說「作品如人」,那個總將人調戲至內傷,群里人稱「歐巴」的小高,最恨煽情,最不喜歡做作,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心底有多軟吧!
吃個大半飽,照例起來轉轉,隔壁大尾巴狼正在煎蛋,因處在斜坡上,為保持平衡,只好趴在地上作業。眼看蛋皮就要成型,旁邊姑娘忙不迭點上培根,原來人走得是西餐路線。回頭看見一群人又晾又曬,開布店一般,仔細看看,人手一煎餅,正迎風招展,走近了看,地上幾盒鹹菜罐頭、辣皮切肉,忍不住埋汰:n「寒磣,真寒磣」!風哥吃的正嗨,煎餅上咬個眼子,從後邊望過來,不由哈哈大笑,笑完有些感動,後花園、領隊群、甘南群、吃貨群:有些人,有些關係,既非取悅亦非所求,不使人沉醉不令人迷失,卻驅使人不由自主放棄矜持、忘記身份,發傻犯二、行癲賣痴,還不覺得尷尬。這種關係,不是伯牙子期,不是紅藍知己,簡單兩個字:「投契」!一個人成就再大,功名再盛,有再多人仰慕,都不如面對另一個人時,彼此間的自在輕鬆!
吃飽喝足收拾東西下山,回程的上坡路最是痛苦,好在大尾巴狼狀態好,伸出尾巴讓人拉著,才度過困境。出景區到一黃泥崗,頓時有「八百里水波梁山」的感覺,才有此念,前邊一聲花腔陡起,「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正是《好漢歌》,好一個劉歡老師附體,越唱越入佳境,連副歌也承包了:「嘿嘿呦嘿嘿」!開始還只是聽歌,後來愈發想看看唱歌的人,追了一程又一程,好容易越到前面,回頭見一青年,帶著襆巾,臉膛微黑,高高遠遠的,瀟洒又倨傲的樣子。和他一起的還有一位青年,這會兒趕上來,便問了幾句,夕陽下逆光,看不清眉目,只覺得瘦瘦高高,聲音十分溫潤,聽到耳朵里,只覺得自己莽撞,不覺羞怯起來,忽而想起一首曲子: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
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行到山腳,車還沒有來,三個人坐在高高的石頭上,濤哥沉默是金,大門玩著一手畫圓一手畫方的遊戲,夕陽將影子投在地上,風在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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