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直播 六

「這個中國青年已經成為了現象級的傳播事件。」CNN的王牌主持人和一群專家們圍坐著，談笑風生。

「是的，毫無疑問，他的存在可能顛覆人類對於傳播的一切想像。更重要的是，他還生活在一個媒體管制嚴重的國家。」紐約大學的史密斯教授憂心忡忡地皺著眉頭，顯然他對中國的立場並不友好。

「儘管有點令人作嘔，但我倒是從這位青年人的影像中看到了很大的希望。」說話的是物理學家凱恩伯斯，這位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一向致力於尖端技術的民用化，劉忻事件發生後，他十分興奮地四處傳揚他的理論，在這裡也不例外：「從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人類完全可能通過這位青年人的奇遇，掌握好幾項新技術。」

「很有趣，但在此之前，我們是不是該探討一下這位年輕人的未來？從目前看，他的生存權利已經遭到……」說話的是州議員彼得森先生，他是個熱衷於人權與第三世界國家福利的政治家，並且樂於在任何地方展示自己對於人權問題的關注。

「請不要打斷我，我想要提醒大家的是，這位年輕人所做到的事情從科學上來說是幾乎不可能的。首先，他不但向普通電視、電腦做出了直播，同時直播信號還出現在了閉路電視，甚至是古老的晶體管電視機上，這些機器可都沒有任何信號輸入。不止如此，根據我們看到的情況，他在封閉的鐵箱子里也能展示自己，光究竟是從哪裡來的？這遠遠超出了人類科技的極限。」

「而現在中國人正在對他大加研究。」史密斯教授插話。

「是的，這種研究顯然嚴重影響到了他個人的生存權利。」彼得森趕緊補上一句。

主持人也介面：「即使在中國國內，要求釋放這個年輕人的呼聲也很高漲。」他轉過頭來面對另一個攝影機：「各位觀眾，如果你們剛剛打開電視機的話，現在還不晚。我們正在關注的是一位名叫劉忻的中國小夥子……」

對於全世界的媒體而言，要找到劉忻雖然並不容易，但是知道他是誰卻不難。儘管在第二天一早，宣傳部就給本國媒體下發了嚴禁報道的宣傳通知，但這份通知很快被撤銷了——對於一件每天都要在全國所有電視屏幕上發生的事情，強令不報道顯然毫無意義。但本地媒體們都被要求禁止挖掘劉忻本人的身份，更不用說探尋原因了。

但即使有新聞管制的招數，要想控制外媒的報道幾乎也是不可能的，至於微博和微信就更難控制。曾經在全球人民面前出鏡的陳文竹很快就被人肉出來。早在公安系統內部出台對於劉忻的具體處置方案之前，記者們就及時地找到了他。這位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在面臨突如其來的話筒與攝像機包圍時，很具有政治敏感性地說出了「無可奉告」四個字，然後鑽進警局，一連幾天都沒有出來。

但能夠揭示劉忻身份的人並不在少數。劉忻的身份很快就不再是個秘密。通過社交網路，他的許多信息都被公布出來。儘管劉忻的家人也很快被控制，但劉忻畢竟不是沒有同學和朋友的人。尤其是他的同事們，在跟新的買房客戶打交道時，都樂於提上幾句。

這是劉忻被關押檢查的第七天。令劉忻略感安慰的是，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在自己身上動刀子。在這些天里，工作人員們做了許多事，包括把一個350米深的地下礦洞改造成廁所的樣子，試驗地層是否能隔絕劉忻的信號；在劉忻排便時用麻醉劑深度麻醉他的大腦，檢查信號的傳播是否與劉忻的主觀意志有關，等等。

「接下來，首先是要用催吐法讓他減少排便次數。當然這需要冒一定風險，我們不清楚什麼情況下嘔吐會觸發轉播；接著是改用靜脈滴注的方式，讓他的消化道空閑下來。這樣，可能會讓他在至少半個月的時間裡不需要吃東西和上廁所。」穿軍裝的中年人手裡抱著文件夾，彙報著。

被彙報的對象此刻正安坐在他的辦公室里。他望著桌面上和女兒的合影，那還是二十多年前自己騎自行車載著女兒時被拍下的照片。「同志們都辛苦了。這件事情，我的建議是停一停。」

「停一停？」軍裝男子皺眉不解，「您的意思是？」

「不要忘了，他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在找到根本原因並且加以根治之前，如果你們找到了能夠讓他減少甚至停止上電視的方法，那會有什麼後果？」

「那……」軍裝男子的政治敏感性並不弱，否則他也不可能坐在這間辦公室里。他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首先，一定會有一大批人呼籲繼續讓他停止上電視，可這麼一來，對他本人會造成傷害，所以也會有人借題發揮。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們真的讓他停止上電視，就再也沒有充分的理由讓他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了。也就是說，你們再也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繼續研究了。研究他，必然會造成國際社會更嚴重的不滿和抗議。」端坐在辦公桌後的人緩緩道。

「那您看接下來怎麼辦？」軍裝男子其實也知道應該怎麼辦了，但他還是認真地問。

「和秦始皇陵保護一樣。在有能力發掘之前，維持原狀，保護現場。」

與此同時，劉忻正躺在床上看著電影。他的手臂上插著針頭，高質量的營養液從手臂血管流進體內。他已經整整24小時沒有進食，只有少量的水供他潤潤口腔和喉嚨。

儘管營養液能夠提供足夠的熱量，但腹中的飢餓感仍然存在，這讓劉忻很不好受。儘管如此，這項研究依然是他願意配合的——就算已經在全世界的眼皮底下排泄了好幾次，但尷尬與羞恥並沒有隨之減弱，劉忻很願意少上幾次廁所。

單人房間的門開了。白大褂走了進來。劉忻懶洋洋地問：「又怎麼了？還有大半瓶呢。」

「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兒？」劉忻疑惑地問。

「走就是回家。研究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白大褂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當然，走之前，我建議你先上上網，重新適應一下外面的生活。」他把另一台平板電腦放在劉忻的枕頭前面，這台平板上顯示的是微博的界面，顯然連上了網路。

「說實話，我如果是你，就不走了。可惜，上面的意思是，你一定得回去。」白大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