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一年閑書

舊文備份_(:3」∠)_

每年春節回家,走親戚時閑聊起來,各種七大姑八大姨們的保留節目就是對我這種在外工作的單身狗生活表示疑惑,她們幾乎都會問同樣一個問題「下班後你一個人都幹些什麼?」起初我實話實說:「主要是在家裡看看書。」然後發現對方的表情就更詭異了,一副「你是不是單身太久了不太正常」或「你逗我呢」的表情,之後我就學乖了,一概回答「上上網聊聊天,有時和朋友出去逛街、看電影還有聚餐,還有就是去健身房鍛煉」,裝成一副交友廣泛、經常參加群體活動的現充樣子,既讓別人心安,又省得自己被繼續嘮叨,然後對方就會露出滿意的表情,不由令人感嘆「謊言真乃人際交往的凡士林」。

作為一枚安靜的宅男子,看書基本上佔到了我休閑時間的七成。以前過年回家時,隨身的必備行李都是一箱子今年買來看完的書(買來沒看完的還放在上海住處,買來看完覺得沒意思的則是直接處理掉)。我媽每次看到我帶著一箱書回來,總是會皺著眉,半是埋怨半是無可奈何地嘮叨一句:怎麼還看這些閑書?在我媽看來所有教材之外的書都算作是「閑書」(尤以小說和漫畫為甚),而所謂閑書即是和動畫片一樣,當一個人長大進入社會之後,就不應該再接觸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不知道她要是看見我每天都還在追新番動畫會是什麼反應……)。

我對「閑書」的喜歡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在那個沒有互聯網的年代,對一個生性內向的男孩來說,很難找到能比看書更方便且便宜的娛樂手段。小學時我每個月都扳著手指頭等最新一期的《童話大王》,一到月初就天天往書報攤跑,好多次還沒走到門前店主就趕緊沖著我喊:還沒到!中學時每周我會從樓下的書店租一本金庸或倪匡或田中芳樹,偷偷摸摸藏在衣服裡帶回家,借口寫作業關上門拉上窗帘,然後在一片漆黑的房間中點亮桌上的檯燈,把書從衣服里掏出來放在桌上,儘管紙張泛黃、裝幀拙劣,偶爾還有些讓人不由往奇怪方向想像的痕迹和氣味,但在淡黃色的燈光下,它們反而鍍上一層令人目眩神馳的光輝。多年之後當我在一本小說中讀到寂寞難耐的男主角第一次買春,遇見年老色衰的女主卻驚為天人的情節時,不由立馬想到了樓下租書店中那一牆的書(PS.長大後某次和父母聊起來才知道,他們早就曉得我租書看的事,只是沒管而已)。

現在回想起來,這幾年大概是我這輩子里最純粹地體驗著何謂「閱讀樂趣」的一段時光。彼時的我如野地里瘋長的雜草,貪婪吮吸著所能接觸到的每滴雨露。書頁上的每個鉛字都在我的腦子裡引發一連串化學反應之後,點燃絢爛的焰火。彼時的世界對我來說就如一個拼圖遊戲,我的個人生活不過是這幅巨大拼圖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角落。在眼所未見的地方,赤紅如血的雙翼螺旋槳飛機掠過蔚藍的亞德里亞海,巨龍逡巡穿梭於摩天大樓林立的東京,在末世的廢土地球上機器人不斷搜尋著失落的書籍,舊日支配者沉睡在深海古城拉萊耶等待星辰歸位再度醒來,而勇者為了打倒魔王正集合夥伴踏上新的征途。

等到踏入社會,我意識到現實中勇者要面對的並非是巨龍和魔王,而是郵件、PPT和Dead Line。它們乍看並不危險兇猛,但是卻難纏且耗時。每個人不得不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與它們貼身肉搏,從此原先以為擁有諸多可能的生活猶如被觀測之後的微觀粒子,從無限可能的概率波坍縮到單調而唯一的現實。於是我們都精打細算起來,對某件事的衡量標準也變成了這件事是否「有用」而非「有趣」。

所以如果有人以「無用」為由不再看閑書,是完全可理解的一件事。但在我看來,閑書們的無用卻也正是其有用的地方。它們並不承諾對現實的任何幫助,而這也正是它們的意義所在。它們只承諾給你一段不一樣的旅程。它們所構建的「彼岸」翻開書頁即可到達,又因為對現實的無意義,這片彼岸永遠不會受到現實的風浪波及,這裡是真正的「永無鄉」。

有人說,這些都不過是妄想幻念,既然書中事物純屬虛構,又有何意義?而要我說,現實的任何一種面貌歸根結底都只是概率上的偶然而已。一個人之所以過著如今的生活,無非是極多人力所無法操控的因緣和合而成的結果。每個人的出生不過是一次數學幾率上的小概率事件,然後在成長過程中所遇見的人和事塑造了我們自己,進而塑造了我們現在的生活。再往上了說,人類本身的存在就是無數偶然事件的疊加,也許幾億年前的一個不小心,現在統治地球的依舊是恐龍,人類則還是赤身裸體在叢林中穿梭捕獵。

這個世界當然「有可能」是ONE PIECE里的大海賊時代,也「有可能」是托爾金筆下的中土世界。然而儘管有著無法窮盡的可能,現實卻只有唯一一個確定的答案,弱水三千你只可取一瓢。但在故事裡,人們得以突破現實的枷鎖,去觸碰具有無限可能的「真實」。

體驗到這個道理的人,他們與普通人一樣工作、生活,扮演同事、朋友、丈夫等等角色,但在獨自一人時他們會化身彼得潘,萬事萬物都是他們前往永無鄉的通道:紅茶里倒映著浩瀚虛空中的伊謝爾倫要塞,車站裡的某根柱子通向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當他們在午夜加班歸來抬起頭望向漆黑星空時,映照在瞳孔上的不是月亮和星星,而是披著銀色月光即將起航前往遙遠未知星球的鋼鐵巨艦。他們不僅活在當下,也活在無限的過去和無窮的未來之中。即便人類滅絕地球毀滅宇宙熱寂,他們心中的永無鄉也不會消亡。

數千年前人們圍坐在篝火旁,聆聽著部落中的老人講述著關於世間萬物的故事,藉由故事來認識世界。數千年後,認識世界的任務已經交給了科學,人們則依舊迷戀著故事。少年Pi憑藉超拔想像力所構建的漂流故事讓自己不被殘酷的現實吞噬,Pi的名字也是一個隱喻:儘管我們可以準確測量一個圓的直徑和周長,但兩者的比值卻是一個無限延展且不循環,充滿無窮可能的無理數。這就是在理性之外想像力所能棲息的地方,也是在這個現實的世界上,如此多「不現實」的故事依舊存在的意義所在。

今夜魔都起風。打開書桌旁的門,拉開牆上的窗戶,便有猛烈的夜風呼嘯著貫通整個房間。然後我關掉燈,靠在椅子上,雙腳愜意地搭在床上,打開平板,吹著風慢悠悠地看小說。此刻的深夜只有夜風和文字陪伴,就這樣死掉也不錯。

———_(:3」∠)_我是走神的分割線———

我腦子裡的世界地圖其實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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