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仍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麼：《來自仙劍的你》更名疑雲

作者 觸樂網 主筆 n 張帆

2013年5月23日上午9時，上海浦東新區人民法院本部第三法庭正式開庭審理一起著作權侵犯糾紛案，該案的被告是貴州《南風》雜誌社——2012年底一系列「盜圖」事件的主角，當時坐在原告席上的是上海晟旗網路科技有限公司的創始人、CEO雷晟先生。

在創立晟旗網路之前，雷晟曾在大宇、藝電、寶開等公司擔任多款遊戲製作人與美術師等職位。在遊戲行業之外，他還是一位著名插畫師，「著名」意味著他的作品會頻繁在各種場合遭到盜用，其中就包括了《南風》雜誌第266期的封面。自2012年12月中旬起，雷晟與《南風》雜誌在新浪微博上就盜圖事件進行了激烈的交戰（當事人已刪除相關微博內容，百度貼吧尚留有存檔），由於雜誌方對此事的輕描淡寫和高傲態度，加之收到律師函後未做回應，雙方最終對簿公堂。

「憑什麼你們可以隨便拿別人的圖去用？作者許可了嗎？作者有沒有不給你用的權利？」在微博上披露的私信交流中，雷晟曾如此表示——為創作一張插畫，畫師需要持續投入數日、數周甚至數月的心血，然而未經許可的複製粘貼只需數秒即可將他人的勞動成果竊為己用。插畫界對於這種行為極為反感，但鮮有人會以法律武器展開正面對抗——與道德層面的「不光彩」相比，法律層面的風險往往有著更強的約束力，因此，雷晟以律師函與訴訟對抗盜圖不正之風的行為曾獲得同行的一致助威吶喊。

在本案開庭前的一周，晟旗網路的處女作開啟了小範圍不刪檔內測。這是一部主打「36萬字劇本」與「380種神獸」的手游：玩家在多位主角中選擇一個，在經歷角色專屬劇情的同時，捕捉、收集並融合寵物以增強實力，逐步與更強的敵人展開對抗……當時，這款遊戲的名字是《山海神川》。

遊戲最初的宣傳圖

不知從何時開始突然變成了這樣……誰都知道這細微的變化意味著什麼？

2013年7月19日，《山海神川》更名為《御神之戰》，於91平台開放iOS越獄版下載，「《仙劍三》畫師雷晟親筆簽名明信片」成為了遊戲第一批營銷宣傳的活動獎品，活動的內容是在微博上關注「御神之戰Online」，評論「手遊仙劍風《御神之戰》開測」並@三位好友，「仙劍」這個熟悉的名字第一次與另一款陌生的遊戲產生了交集。

當時，雷晟先生履歷中寫有《仙劍三》的一頁是《仙劍》與《御神之戰》的唯一關聯：他曾為《仙劍三》及外傳繪製角色頭像。在8月份的遊戲官方宣傳中，雷晟的稱謂從「《仙劍三》畫師」變成了「《仙劍三》主創」，從此，這款遊戲向「仙劍」二字靠攏的步伐再也沒有停下——但是沒有跡象表明他們曾與《仙劍奇俠傳》的著作權持有者進行過任何互動，申請或獲得過相關授權。

2013年8月，《御神之戰》的宣傳微博截圖

2013年10月12日，在《御神之戰》通過蘋果公司審核，登陸App Store的兩天後，一篇在遊戲官網發布的宣傳稿件中如此寫道：「心血的結晶，始於原創的原則。《仙劍三》主創倡導，不抄襲，不山寨，堅持走原創路線，所以《御神之戰》從劇情到場景，人物到寵物，數十張場景，數百種寵物，都是美術嘔心瀝血的原創結晶。」

2014年1月，《御神之戰》再次更名為《神仙也瘋狂》，相關宣傳更進一步，將遊戲描述為「由原仙劍團隊研發」——但謹慎地止步於此，在介紹取材時仍限於《山海經》《西遊記》《封神榜》。4月，形勢急轉直下，《神仙也瘋狂》毫無預兆地經歷了一生中的第三次更名：它如今的名字是《來自仙劍的你》

《仙劍三》中的紫萱

與上圖對比一下

4月22日，晟旗網路發布的時長一分鐘的視頻廣告內容中的「女巫紫軒」——我們之所以為這張圖片打碼，是因為視頻中真的出現了露點畫面（NSFW）。說真的，這位《仙劍三》畫師、主美或主創朋友，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

4月24日，《仙劍奇俠傳》系列創始人，北京軟星科技總經理姚壯憲在微博中發布《請大家和我們一起維護@仙劍奇俠傳》一文，文中寫道「得知近日有一款手機遊戲，堂而皇之的打著仙劍的旗號，不僅假借《仙劍奇俠傳6》的機密消息做虛假宣傳，侵犯仙劍奇俠傳的合法權益，更是侵犯不少知名藝人的肖像權。」儘管沒有指名道姓，但業內普遍認為他所針對的就是晟旗網路第三次更名後的第一部作品，甚至可以精確到這張圖片：

這一刻，距離雷晟坐在《南風》雜誌盜圖案原告席上的那一天甚至還不足一年時間，「作者許可了嗎？作者有沒有不給你用的權利？」這句質問仍回蕩在這個行業之中，但「不抄襲，不山寨，堅持走原創路線」的口號已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趙靈兒、逍遙哥哥、重樓、紫萱、長卿等也將重新聚首，決戰仙劍世界……獨家透露仙劍未完結的劇情/仙劍六未揭露的劇情……仙劍迷的新家園」。

對此，姚壯憲的回應是：「仙劍自95年問世以來，感謝諸多玩家多年的支持，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而身為它的創始者與經營者，最痛心的莫過於欺世盜名之輩假借它的名義，誤導無數熱愛仙劍的玩家並藉機斂財。」

從插畫行業中以法律武器對抗盜圖行為的維權鬥士和自己畫作著作權遭侵的受害者，再到現在，晟旗網路CEO雷晟的身份在不到一年中竟經歷了如此巨大的變化。這一轉折的背景是該公司唯一一部產品的絕望掙扎——由於《御神之戰》銷聲匿跡，已無從考證2013年中遊戲內容的缺陷，但從當時玩家在官方論壇最後發布的寥寥數帖中，仍能感受到遊戲末期的氣氛：現有內容被玩家迅速消耗殆盡，缺乏實質性的後續內容更新，運營團隊不得不依賴於提高難度、加劇資源消耗來延長遊戲壽命並刺激消費，卻進一步導致了玩家的流失——此時，距離遊戲的越獄版發布時間有4個月，而距遊戲正式登陸App Store的時間不到1個月。在從《御神之戰》向《神仙也瘋狂》的過渡期，開發團隊回收再利用了遊戲的劇本、美術素材和戰鬥系統，在更名的同時完成了遊戲的重新包裝，以及，他們還籌備了一個噱頭：《仙劍》。

如今，《來自仙劍的你》硬生生地插入了《仙劍奇俠傳》系列人物的登場作為開端，以及一些只會令系列愛好者感到尷尬莫名的「惡搞」橋段。你對於「仙劍」「男女相遇」的理解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是的，如果你覺得這個主角和他的名字很眼熟……

但是，在這些噱頭之外，《來自仙劍的你》仍然保留著《御神之戰》的核心內容，以及一些在國產頁游中泛濫的要素（充值提升VIP等級、鼓勵玩家相互掠奪等）。在毫無預兆、缺乏過渡的難度提升方面，進入遊戲不久，你仍能體驗到2013年底《御神之戰》末期玩家所抱怨的經歷。自誕生至今的一年之中，這款遊戲的一切都沒變，但這家公司的心態已經發生了「百萬字的劇情」都難以完成的轉折。

晟旗網路對轉變的秘密保持著令人尷尬的沉默，同時卻在為這部產品製造著令人困擾的嘈雜。通過主動製造醜聞和爭議來吸引眼球正越來越頻繁地成為遊戲營銷的下作伎倆，《山海神川》《御神之戰》《神仙也瘋狂》《來自仙劍的你》也許會在自找的法律風險轉化成訴訟的事實之前再一次通過改名換姓來實現改頭換面，但下一個噱頭會是什麼？怎樣的炒作才能讓這部已經失敗的產品走出失敗？這隻正在為處女航觸礁而焦頭爛額的團隊在未來需要面對的問題遠比過去更多，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見的遊戲的名字——也許連命名者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更改至下一個名字。這支被諸多疑問纏繞著的開發團隊也許有必要在邁出下一步前回憶起公司CEO在2012年底的不愉快經歷，回味這位CEO在2013年10月的「不山寨」倡導，反思他在這一事件中提出的問題：「作者許可了嗎？作者有沒有不給你用的權利？」

《山海神川》《御神之戰》《神仙也瘋狂》《來自仙劍的你》中美術素材的「原創性」也許並沒有他們鼓吹的那般堅實，例如下圖中右下角的怪物顯然「取材」自香草社（Vanillaware）作品《龍之皇冠》（Dragon』s Crown）中的Boss之一。

那麼，為什麼遊戲在App Store中會有如此之多的五星好評？下圖就是答案：一個常見的手段（開發商無法追蹤玩家評論的星數並據此在遊戲中實時發放獎勵）。

從最初公布時的「超36萬字」到當前版本的「百萬字」，如果宣傳內容屬實，這大概就是從《山海神川》到《來自仙劍的你》期間的最大改變了。

2003年，22歲的雷晟在《仙劍三》開發過程中留下的手記內容

2014年，由同一人擔任CEO的晟旗網路產品。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種展開幅度遠遠超過了我的理解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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