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評價電影《日落大道》?


《日落大道》算是比利懷爾德巔峰時期的代表作,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作品。這部影片在23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獲得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三項提名,算是好萊塢上世紀中期的代表佳作,並且在很多編劇出身的後輩導演心中逐年增值。基本上很多人認識、了解比利懷爾德都是從這部作品開始的。

作為一部拿自己衣食父母開刀的作品,比利懷爾德的作品在推出之初就受到了電影產業內部很多權威的責難,但收穫了更多的讚美。

我認為《日落大道》的重要性不在於其題材的特殊性。事實上,解析好萊塢體制的影片不少:瑪麗蓮夢露參演的《彗星美人》路數比較傳統,大衛林奇的《穆赫蘭道》就劍走偏鋒,以弗洛伊德的夢境學說為切入點,玩起了虛與實的遊戲,引起了影迷廣泛而熱烈的猜謎遊戲。離我們最近的《星圖》也是這樣一部影片,但玩的不太高明,通片展示了作為精神病院的好萊塢。

比利懷爾德在拍攝完《日落大道》之後的又幾年,拍攝了類似題材影片《兩代情》,但卻再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了,這一點他在自傳類訪談《對話比利懷爾德》中有提到。許多編劇會強調比利懷爾德充滿幽默感的對白,以及精巧的結構。所以,這一方面的特色我將不再贅述。《日落大道》的偉大在於其綜合意義上的偉大,下面我將從幾個方面來分別說明。

(1)亡者講述

影片的開篇是游泳池中的一具男屍,他知道警察在調查他的死因,而他也已經死了。故事的輪廓於是在男屍的描述中逐漸顯現出來,他講的是一個破落作家的掙扎,同時,也帶出來了一個默片時代女影星的掙扎。由死人回顧死因,交代原由。這種處理手法在當時並不多見,這種影片旁白讓「不可信」和「極端真實」同時並存,有一種荒誕的華麗之美。這種手法後來被英國導演薩姆門德斯借鑒,出現在《美國麗人》中,使得荒誕的華麗近一步延續。

(2)結構與節奏的恰如其分

比利懷爾德對台詞和結構的推敲近乎偏執,當今的編劇少有企及。但他的某些影片卻有類似於當今的微博段子手,好詞佳句不斷,卻節奏失控,《玉女風流》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日落大道》則不然,影片有兩條線,由威廉霍爾登扮演的好萊塢窘迫編劇在兩條線中分別邂逅兩個女人,一個是帶給他物質保障的金主,一個是給他靈感的女編劇。他要幫助這兩個人「邁向人生巔峰」,但他畢竟只有一個!有意思的是,稍顯複雜的結構卻有著同樣的節奏,兩條線的的起承轉合是同步的。都經歷了:意外邂逅---身份確認、頓生好感(主動/被動)----陪伴(一起創作劇本)----背叛

高潮的營造是節奏的關鍵, 比利懷爾德的特殊在於他是編劇出身的導演,他沒有用快剪等畫面處理技巧來壓縮時間,這和做MTV出身的大衛芬奇截然不同。一部影片要張弛有度,才會有節奏。比利懷爾德採用了一種特殊的方式,他讓威廉霍爾登「分身」(即指:我本該出現在這兒,而我卻去了那兒),由此來壓縮時間。影片的幾次衝突都是分身術在不同場景的體現。威廉霍爾登在新年舞會之夜、好萊塢片場以及隨後的夜晚都從默片女影星的「這兒」跳到了女編劇的「那兒」,隨著影片的推進,他和女編劇在一起的時間逐漸超過了他和默片女影星在一起的時間,這樣,矛盾就激化了。

(3)時代大格局:大時代中的小人物

格局這種東西是最難抄的,這涉及到一個人的審美,比利懷爾德的審美是比較特別的,他既不深刻、也不激進,他終其一生想要追尋的是一種「非常接近表面」的東西,並在這種表面施以一種悲喜交加而富有真實情感的幽默。講的更加通俗一點,就是他的角色設定從來沒有超越過時代本身。

《日落大道》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它描繪的時代大背景主要是默片時代的衰落,也牽涉一點電影作者時代的岌岌可危,男女主人公都在時代洪流中掙扎,圍繞女主人公有一系列劇情反轉和錯位的設置,例如:默片女星在家中扮演卓別林、當年捧紅她的導演丈夫如今成為她的傭人、把新聞記者當成攝影棚的專業攝像隊伍。不得不說,這些橋段的設定讓人倒吸一口寒氣,卻又無比走心。

(4)謎一般的黑白影像:說來也奇怪,在看完《日落大道》之後,其謎一般的黑白影像經常會出現在夢中,引起我一遍又一遍重看的慾望。這種情形就像本雅明在《攝影小史》中對銅板照片分析:

他說,早期的銅板照片中有「靈光」,「靈光」即為:時空的奇異糾纏,遙遠之物的獨一顯現,雖遠,猶如近在眼前。在作者的眼中,早期的人相 ,有一道靈光圍繞著他們,如一種靈媒物,潛入他們的眼神中,使他們有充實與安定感。這與早期銅板照片需要較長時間的曝光有關,「久久靜止不動而凝聚出綜合的表情。。。被拍攝者並非活出了留影的瞬間之外,而是活入了其中。。像素描或彩繪肖像佳作,與晚近的相片比起來有更深刻更持久鄂影響力。。。這些老照片與快拍照的暫留掠影形成了絕對的對比。」

參演《日落大道》的演員們,無論是新秀威廉霍爾登,還是老戲骨埃里克馮斯特羅海姆,都有一種「靈光圍繞」的感覺,使他們在熒屏上具有充實與安全感。

對於比利懷爾德這種無限的趨向於表面的人,我覺得光說崇拜還不夠。真心期盼國內研究他的人能越來越多。

就寫到這裡吧,歡迎探討。

(今早又想起來一點,於是再補一句!)


影片採取了倒敘方式,以一具男屍的口吻娓娓道來,這種獨特的敘述方式以及黑色的背景意象,奠定了影片傷感式幽默的色調,貫穿整部影片的是黑色的絕望與痛苦。對愛的絕望,對現實的諷刺。

男主人公是落魄的……物質貧瘠的編劇喬,女主人公是當年紅極一時,仍沉湎於昔日輝煌的、精神空虛的諾瑪。因為偶然的相遇,他們彼此似乎找到了依託,互相慰藉——喬可以獲取豐厚的物質財富,諾瑪可以找到精神的寄託。這種功利性的自私愛情為悲劇性結尾早已埋下了伏筆。

被物質俘獲的男人很矛盾,既渴望自由的生活,又無法擺脫對奢華生活的依戀,即使在遇到心愛的女人後,也一樣。而影片著重刻畫的諾瑪,一個當年聲明顯赫的明星,一個從輝煌走向沒落的藝人,一個在感情中既強勢又無助的女人,一個生活在欺騙與假象中的人。在這段莫名其妙的愛情中,她看似強勢,為喬精心挑選衣服,限制他的社交,處處為他安排妥當。是長輩對晚輩的命令,是上級對下級的支配,是貴族對平民凌駕其上的優越感,是一種看似強勢的愛。可實際上,隱含著她內心的空虛,因為長期以來無人問津的痛苦,使她一直處於渴望得到又害怕失去的循環。情感的抑鬱讓她接近崩潰。即使她已隱約察覺光輝不復、歲月已逝,但依舊不敢正視,依舊活在自己與管家麥克斯編織的美夢中,依舊高傲說:「我現在仍是明星只是銀幕變小了!」

當男人決定放棄優越的囚禁生活,奔赴自由生活時,這對女主人公是致命一擊,原以為傾盡所有的愛與財富能換取一個人的真心,但最後仍挽留不住悲哀的愛情。這種巨大的反差讓她無法接受。愛之深,恨之切,失控的愛情猶如失控的子彈射進喬的胸膛,諾瑪也從此精神錯亂。

兩個病態的人,一段病態的感情。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因為彼此心中的慾望,使人越陷越深,當想抽身時,卻發現為時已晚。忽然想到那句,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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