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卡夫卡的《一次鬥爭的描述》?
文章中荒誕的描寫,凌亂的章節,從始至終只讓我感到怪異和疑惑,讀完全篇都不知道作者想說些什麼。掩卷回想,簡直就是一場古怪的惡夢,這一作品究竟如何解?
下面這篇解讀來自一位普通讀者(借用伍爾夫的名詞,不過我沒看過伍爾夫那本書,不知道她的原意為何),在接觸卡夫卡之前,她從來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不了解他在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對他的名氣一無所知,更無從知曉對卡夫卡從宗教隱喻到社會批判的各種解讀。即令如此,她仍然是一眼喜歡上了卡夫卡,而且並不像很多人那樣,覺得他難懂。
因此,我也覺得她的解讀更有意思。
我覺得這位作家並不期望自己的文字不被其他人理解。他的文字表達是直接且簡潔的,沒有故弄玄虛,更非深不可測,只是我們習慣了用平常或者成長時得到的太多「裝飾」物的信息,習慣了按這些「常規」來理解接觸的事物,以至於這樣不加掩飾的文字卻看不太明白了。
第一次閱讀這個作品的前文部分,感覺像是被迫在一個只有樓梯的建築以跳的方式行進,而樓梯的每台階高度不規則、每層樓梯台階數不同以及樓梯高度不一樣,同時每層樓梯的方向不同,我能作出的反應只是「跳」,並不清楚在這樣的建築里行進會到達什麼地方。因此,產生強烈的「跌蕩」感。
我問常對這篇作品的理解。常說,這篇作品裡的人,行為、言語都不是按「常規」作出對應的反應,即他們的反應都不是平常就相應的行為、語言作出對應的反應,這樣的敘述甚至使得上下文看起來不像有關聯的,比如
可他覺得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他被自己的幸福沖昏了頭,不能理解我這番話的意思,於是只得說:「行,悉聽尊便。」他抬頭看了看磨房鐘樓頂上的鐘,指針差不多指向了一點。
我對自己說:「這人多沒心腸!他對我這番恭謙的話所抱的無所謂的態度多麼典型,多麼明顯!他很幸福,因而認為他們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這就是身在福中的人的樣子。他們幸福了,便把一切都看得那麼美好。要是我現在跳到水裡,要是在他的面前,在橋拱下面的這條石子路上,痙攣把我撕成碎片,我也得老老實實地適應他的幸福。是的,要是他的火氣一上來——一個身在福中的人是危險的,這毫無疑問。——他會像一個攔路行兇者一樣把我打個半死。肯定會是這樣,我膽子小,我會害怕得連喊叫的勇氣都沒有。——天哪!我害怕地四處張望。在遠處的一家鑲著長方形黑玻璃的咖啡店前,一個警察在石子路上遛來遛去。他的馬刀有點礙事,他便把它拿在手裡,這下走起路來就神氣多了。我和他之間還有一段距離時,我也聽得見他發出的低低的歡呼聲,這時我相信,要是我的朋友想打死我,這個警察也不會來搭救。
不過現在我也知道該怎樣做,因為恰恰面臨可怕的局面時,我便會有很大的決心。我必須跑,這很容易。就在現在,在往左拐進卡爾斯布呂克時,我可以往右一下子跑到卡爾衚衕。這條衚衕有好多拐角,那兒有黑色的住戶大門,有開著門的小酒館,我用不著感到絕望。
當我們走到碼頭終點的橋拱下面時,我甩開膀子就往那條衚衕跑;可正要跑進教堂的一扇小門時,我摔倒了,因為我沒看到那兒有一級台階。啪嗒地響了一聲。最近的那盞路燈還離得好遠,我倒在黑暗之中。對面一家酒店裡走出一個胖婦人,提著一盞煙霧騰騰的小燈,看看到底在衚衕里出了什麼事。彈鋼琴的聲音停止了,一個男人把半開著的門完全打開了。他往台階上吐了一大口唾沫,緊緊擠住那女人的胸脯說,不管怎麼說,這兒發生的事無關緊要。然後他們倆轉過身,門又關上了。
我試著站起來,又倒了下去。「滑得厲害。」我說,我感到膝蓋一陣疼痛。不過酒店裡的人沒有看見我,這使我很高興,因此我覺得在這兒躺到天亮是最舒服不過的事情。
我的朋友可能是獨自一人一直走到橋頭都沒有發覺我的不辭而別,因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來到我跟前。他同情地彎下身子,用柔軟的手撫摸我時,感到很驚訝,我沒有理他。他來回撫弄著我的面頰,然後把兩隻胖乎乎的手指放到我低低的額頭上說:「您摔疼了,是吧?路滑得要命,得小心才是——頭摔疼了嗎?沒有?喔,膝蓋摔疼了。是這麼回事。」他用一種唱歌的聲調說話,好像在講述一個故事,一個遠在天邊的膝蓋摔痛的很有意思的故事。他的胳膊也在動作著,但他根本沒想把我扶起來。我把頭支在右手上,胳膊肘支在石子路上趕緊說——,免得一會就忘了這句話——:「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向右拐。不過我在這教堂的樹底下——我不知這樹叫什麼名字,啊,請原諒——看見一隻貓在跑。一隻很小的貓,毛皮很亮,所以我看到了它。——噢,不,不是,請原諒,不過白天時,人有足夠的力量克制自己。睡覺就是為了加強這種力量,可要是不睡覺,我們就少不了作出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不過要是我們的陪伴者對此大驚小怪就不太客氣了。」
我的朋友把手放在口袋裡,望望空無一人的橋頭,然後又望望天主教堂和晴朗的天空。他沒有聽見我說的話,所以他擔心地說:「是呀,為什麼您不說話,我的親愛的;您覺得難受嗎——是呀,您為什麼不站起來——這兒很冷,您會凍著的,過一會我們還要去勞倫茨貝格。」「當然,」我說著,「請原諒,」我自己站了起來,但是身上痛得要命。我搖晃著身子,不得不緊盯著卡爾四世的塑像,以便確保我站的位置。但月光也照得不是地方,以至使卡爾四世也晃動起來。我很驚奇,我擔心,要是我站不穩,卡爾四世的塑像就會倒,所以我的腿一下子有力多了。後來我的努力看來是白費了,因為當我忽然想起我被一個身著漂亮白裙的姑娘愛著時,卡爾四世的塑像還是倒了下來。
因而讀者可能因此產生不知怎麼去理解作品裡人物的行為,並且作品敘述的彷彿如夢境一般,但是又使用了真實的場景和細緻的人物描述,這樣的虛實結合,更模糊了作品表達的直接意圖。
既然作品敘述的不按常規,那麼閱讀時,試著在看過幾段後再倒著讀回去,感覺竟比順序閱讀時通暢,比如
我說:「是的,是的。我相信。我毫不懷疑。」邊說邊用他放鬆開來的我的指頭掐他的小腿肚。但他毫無感覺。於是我便對自己說:「你為什麼要和這個人出去?你不愛他,也不恨他,因為他的幸福只是在一個姑娘的身上,而她是否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都還說不定。這麼說,這個人對你來說無所謂——再說一遍——無所謂。不過他也不危險,這已經得到了證明。你雖然可以繼續和他一起到勞倫茨貝格去散步,因為在這個美妙的夜晚,你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但你隨他去說,照你自己的方式消遣吧,這樣——我小聲地說——你也可以最好地保護你自己。」
「我從前一直喜歡,」我的朋友指著聖人盧德米拉的塑像說,「左邊這位天使的雙手。它柔嫩無比,那張開的手指在顫動。但從今晚起,這雙手對我來說已無關緊要,我可以這樣說,因為我吻過一雙手。」——然後他摟著我,吻我的衣服,頭挨著我的身體。
當我用懶散的雙臂做著游泳的動作而不感到疼痛,毫不費力地前行時,我感到輕鬆。我的頭躺在冰冷的空氣中,而白衣姑娘的愛使我有種憂鬱的欣喜;因為我覺得好像游著泳離開了我的心上人,也離開了她那地方的那些似雲似霧的群山。——我記得曾經記恨過一個幸福的朋友,這人也許現在還走在我的身邊,我的記性這麼好,甚至記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這使我感到高興。因為該記的東西很多。比如,我雖然從沒學過,卻一下子記住了很多星星的名字。是的,那是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很難記,但它們的名字我都知道,並且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伸出食指,大聲地一個個說出這些星星的名字——可我並沒說出幾個,因為我還得繼續游,我不想潛得太深。可為了使以後沒有人會跟我說,在石子路上誰都可以游泳,根本不值得一談,我便加快速度,躍上了欄杆並且繞著我遇到的每一個聖人塑像游去。我繞著第五座塑像的時候——我正用察覺不到的擊水動作在人行道上游——我的朋友抓住了我的手。這時我又站在了石子路上,感到膝蓋處的一陣疼痛。我忘記了星星的名字,只記得那個可愛的姑娘穿著一件白裙,可我怎麼也想不起有什麼理由相信姑娘愛上了我。我內心升騰起一股對我記憶力的難以抑制的、有根有據的怒火,我擔心失去那位姑娘,我費力地不停地說著「白裙,白裙」,以便至少用這種方式記住那位姑娘。但這於事無補。我的朋友說著話,離我越來越近,當我開始明白他說話的意思的時候,一道白光沿著橋欄杆輕輕地跳躍,掠過弔橋懸索支柱,然後又躍進了黑暗的衚衕。
我做了無用功,誤了許多事。這個關於姑娘的想法是多麼美妙啊!——月亮真好,它也照在我的身上,我看出月亮照耀著一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於是出於謙讓的心理準備站在弔橋懸索雲柱的下面去。因此我欣喜地伸展手臂盡情享受月光。——這時我想起一段詩句:
我奔跑著穿過衚衕
彷彿是個醉酒的步行人
踏著沉重的腳步穿行於空間
倒序看前文部分更通暢些,直接缺少了順序閱讀時的「跌蕩」感。
卡夫卡先生的作品,看得很少,完整閱讀的有《變形記》、《鄉村醫生》以及幾篇(寓言、書信)短文。
《變形記》未知是否靈感於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白痴》里,伊波利特的《我的必要的說明》,覺得《變形記》里主要描述的是「所有人」面對自己處境變化時,心理、行為發生的相應反應。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白痴》,據說最大的特點是不停的爭辯:和對手、和自己的爭辨。
未知這偉大的作品是否長久的影響卡夫卡先生,《一次鬥爭的描述》里,「我」的形象很像《白痴》里以基督的形象塑造的麥什金公爵,差異是從「我」身上不體現文字可以表現的能夠反映出美或其他的「道德」,僅是更純粹、通透的由「我」去感受、理解這個世界。
這樣廣闊的、自由的思索,使得作者對這個作品內容描述幾次較大改動,但表達的意思是接近的。
覺得彼得·勃魯蓋爾先生的《伊卡洛斯墜海的風景》適合幫助增進對《一次鬥爭的描述》的理解。這幅畫里,每個人、羊群、鳥、船、石頭似乎只出現在自己的時間和位置上,若果不是牧羊人望向異常明亮的高空,整個畫面如此靜謐,即使人掉落入海,也沒有打擾到釣魚人以及站在突出樹枝上的鷹。
據說由於犁地人行走的方向,有質疑畫作的真偽,不過這無損我對它的欣賞,並且覺得犁地人行走姿勢可能暗示日晷。
在《一次鬥爭的描述》的「散步」里,「唯心」、「唯物」的描述同時存在:
我無憂無慮地繼續走著。作為一個步行者,我害怕走山路的艱辛,所以我讓道路越來越平坦,讓它在遠處的盡頭通向一個山谷。
石頭照我的意願消失得無影無蹤,風也停了,消失在夜晚之中。我闊步前進,由於走的是下山的路,所以我抬著頭,挺直了身子,把胳膊放在頭後。我喜愛杉樹,所以我穿過杉樹林,我愛默默地仰望繁星密布的天空,因此星星也都緩慢而平靜地、按照它們自己的方式為我升上了開闊天空。我只看見了些許延伸的雲被一陣和雲一樣高的風吹著。
而不論在客觀或主觀的世界裡,不論我們自以為對這個世界擁有多大的掌控,隨時、隨地可能出現的「不確定性」似乎都能在一瞬間擊倒我們的自信:
而現在,山上灑滿了月亮升起前的那道清冷的光。突然,月亮自己在一束不平靜的灌木叢中爬了上來。可我這時正往另一個方向看,待到我往前看時,一下子發現月亮已經差不多滾圓,它光芒四射,我站了下來,眼睛模糊了,因為看來我的那條陡峭的山路正是通向這個可怕的月亮的。
不論「我」還是其他人或其他物,從未離開過前文的「地方」,「我們」始終在一個「原點」,這個地方既叫做「聚會」,也叫「生死界河」,或者叫做「通天塔」,「我」可能只是「我」,也可能是河裡映出的影子,或者只是夢的喃喃自語。
迷失在黑暗森林的但丁,沒有或者不能通過「捷徑」直接戰勝攔住去路的3隻猛獸。在接近洗去原罪的聖母形象——貝阿特麗切引導下,通過「地獄」「煉獄」,最終到達「天堂」。
而「我」,以夏娃後代現身的「凡人」,期望見到這個世界最終到達的那一端。
文中,「我」第一次觸摸到智慧果實,沒有直接食用它:
(祈禱者的故事)我伸出胳臂,從一個青銅製的長翅膀的小男孩托舉的碗里拿出滿滿的一串葡萄,舉了一會,然後把它放到一個小藍邊碟子里,許是不失優雅地遞給了那位姑娘。
但是作為「凡人」,為增加一點智慧,哪怕是被污染的、可疑的,最終還是使用了可能由這果實製作的「酒」,長得很相似的果實,使用綉上它的圖案擦拭雙眼,但這些沒有使得我感覺愉悅:
我們其實在建造無用的戰爭機器、塔樓、城牆,製造絲綢窗帘,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會對這一切大感驚奇。我們飄蕩懸空,掉不下來,即使我們比蝙蝠還醜陋,我們也要翩翩飛舞。在天氣好的日子裡,幾乎沒有人能阻擋我們說:『上帝啊,今天是個好天』,因為我們已經適應了地球,按照我們的共識生活著。」
「我們就像雪中的樹榦。它們只是看上去平平地放著,人們以為用一點氣力就可以把它推走。其實不行,做不到,因為他們和土地緊密相聯。看吧,甚至連這都只是表面現象。
「我們」違反神的指示,按著以為的樣子造出神像,裝飾各種各樣「我們」期望的花邊並罩上厚重的皮囊,就這樣抬著神像前行,認為這樣就能到達最終的去處。
每一個時間,每一個人在自己的位置,或者喝酒,或者面帶不易察覺的笑,或者苦悶的數著討來的零錢,是否只有「我」憂愁著。
我不記得此時的時間,此地的樣貌,只得回憶過去以及將來,聽著夢裡的斷斷續續聲音,猜測可能或者虛無的線索。
「咬一口。」小女友撕開包裝紙,把冰糕遞到我嘴邊。
胃一抽,同時頭一扭:「不吃。」
「討厭。」她收回冰糕,舔了舔,然後咬下一塊,「咔嚓」。嘔,看得我想吐。
無目的的看東望西,「咔嚓、咔嚓」咀嚼冰塊的聲音攪得心煩,甚至有些火起。
為什麼呢?因為這聲音,還是為了冰糕?
好像那件事之後,就再也不想吃冰糕了。
那天好像是到外校打球。活動後,喝了不少水,嗓子還是渴,在路邊攤買了支冰糕,剛撕下包裝袋,「啪」,整個冰糕愣摔到地上。唉~
可能這麼一「嚇」,胃裡的水反湧上來,反倒不想再喝水吃冰了,就地蹲在樹蔭下歇會兒。
綠蔭下,一點一點的涼意順著汗流下來,蔭影避護之外,那塊「七零八落」的冰糕可憐兮兮的,咳,對不住了~~
半透明的冰糕橫在乾熱的路面,一絲絲吐著白色的氣,冰糕身上薄薄的霜慢慢解下,一點一點融化的液體慢慢滲出。
地面反射的光耀得很,眯一陣眼後站起來,走了。
那塊冰糕居然化了大半。
化開的液體絲絲縷縷美若女仙飄渺的裙帶,清甜的味道像羞怯的少女欲語還休。
清透的液體滑過地面每一顆沙,仿如五線譜上躍動的波子一般。緩緩轉動的黑色膠片在針尖下就要傳出一曲樂章……
實際這些「幻想」只不過發生在瞟了一眼的瞬間,天知道怎麼會這麼「漫長」,其實餘光掠過後,那堆粘稠的卷著沙石的液體,就像一坨倒掉的粥水或甩下的鼻涕,嘔,別提有噁心~~~
嗯,好像之後,「冰糕」這個東西就消失在我的字典之外了,只是,之後也失去了欣賞固態液體的興緻了。
正在看卡夫卡,不知道這張照片能不能有所幫助
我也有同樣的困惑!樓主知道答案了能告訴我一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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