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障身份政治,一股你看不見的力量

本文作者YoviaXu, 文章首發於殘障之聲微信公眾號,戳鏈接閱讀原文

  • 2018年1月15日,一月份第三個星期一,為一年一度的「馬丁路德金日」這是唯一一個紀念美國黑人的聯邦假日。馬丁·路德·金,將「非暴力」和「直接行動」 作為社會變革方法的最為突出的倡導者之一。馬丁·路德·金為黑人謀求平等,發動了美國的民權運動,功績卓著,聞名於世。作者謹以此文,紀念偉大的馬丁路德金先生。

身份這個詞,英語是identity,中文身份的翻譯其實很難把這個詞原有的意思表現出來。美國作為身份政治的發源地,從六十年代的黑人民權運動,女權運動,殘障權利運動各種基於身份的社會運動至今已有五十多年,關於美國身份政治的特點我總結有以下三點:

1、群體被壓迫,且處於權力和資源分布不利的地位。

2、群體集中在一起的動力來自於群體自身的身體特徵,比如皮膚顏色,性別,殘疾這些容易辨識的身體特徵

3、群體集中力量為被壓迫集體爭取平等的社會地位而採取政治行動,比如遊行、集會、倡導、遊說政客等

這三個特徵外加運動精神的道德性是我認為身份政治的必要條件。

運動精神的道德性指的是運動所集中的力量是用來解決有明確積極意義的問題的。而不是用來作威作福。比如納粹也是利用人民的力量,集中一個「被壓迫」的本地人群體來驅逐猶太人,這就不能算作身份政治的有效利用。

那麼身份政治運動開始之前最重要的一些要素有哪些呢?下面幾點深入分析:

權力的不均衡

比如白人有選舉權黑人沒有,比如殘障人士沒有獲得應有的合理便利,女性在就業時被歧視等情況、這樣的權力不均衡是需要被壓迫群體對這種不均衡的現狀有所意識的。不均等但被壓迫者不自知的情況,是不會出現任何身份政治運動的。

參考例子:電影大護法里的花生人們對自己被人類利用壓迫而不自知,甚至互相出賣在逃命的同類

(圖為大護法中的花生人看到另一個被追捕的花生人,在追殺者的要求下他出賣了同伴)

批判意識Critical Consciouseness

這個概念在拉美著名教育家弗萊勒Ferire的著作《Pegodogy of the Oppressed》(翻譯為被壓迫者的教學法)一書中第一次提出,意思是為了強調被壓迫者的意識和教育壓迫者,在解放被壓迫者的同時還可以解放施壓者,這種批判意識是讓被壓迫者意識到他們也擁有權力,集結在一起的力量可以推翻施壓者的政治壓迫,這也和福科的權力理論框架中權力不僅僅在有權人手中,被壓迫者也有權力這個概念類似。

既然提到了福科,就簡單解釋一下他在權力的研究上對社會學,哲學領域的貢獻。

權力流動性

在Discipline and Punishment(規訓與懲罰)一書中福科提出Panopticon理論。這個理論基於古希臘的監獄設計,中間一個監視塔,四周是關押犯人的監室。這個監獄設計寓意社會中的權力分布,傳統認為只有監獄工作人員和典獄長有權力,但事實證明,犯人越獄,動亂的例子從來不乏。權力是流動的,有的人有更多權力,有的人有更少權力,但是不存在絕對的權力擁有者和沒有權力的人。後來很多民權運動的發生也是契合權力流動的概念的。

(圖為一個被遺棄的美國監獄,中間為監視塔,四周是犯人的監室)

再舉一個互聯網時代的例子,我們的時代創造了很多互聯網新詞,我讀大學時第一次體會到了網民的力量,可以創造,可以監控,當然也可以人肉毀掉一個人。雖然明星有更多資源和關注,賺更多錢,但這些都是網民給的,一旦網民在道德評判時認為某明星不符合社會評判標準,那麼這個明星也會面臨眾多明星經歷過的被鍵盤俠侮辱,被網民唾罵,甚至毀掉演藝前程。這種網路力量的踐行就是力量流動的一種表現。

既然力量是流動的,身體的不同和階級的不同(階級在我國更為明顯),與身份的不同就可以創造一個個不同的身份群體。每一個身份群體集合在一起就會有更多的力量可以支配。

舉一個電影黑客帝國的例子,電影里人類為了不讓機器人掌控權力把太陽用巨雲遮住,以徹底去除機器人的電源。但人類沒想到,機器人意識到人類可以作為電池給他們充電,把人類放在一個個殼子里作人類電池

(圖為電影黑客帝國中的人類電池塔)

但在黑客帝國中人類也不是完全沒有權力,後來以Neo(反過來是one,寓意the one)為首的反叛軍對機器人世界史密斯軍團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權力流動說在理解身份政治時十分重要。因為我認為權力的不平衡是很多社會現象和重大歷史事件發生的根源。也是身份政治背後的一個重要原因。

身份政治和殘障

殘障權利運動和其他平權運動有著類似的本質,唯獨不同的是,其他群體更易辨識,如女性,黑人,拉美裔,而殘障群體歷史上被隔絕的太久,外加環境無障礙的不如意,常常是隱藏起來的。

所以走在大街上如果我用輪椅,那麼我很少會看到其他也用輪椅的人。如果我有隱形的殘障,比如癲癇,精神疾病,慢性疲勞症,或者化學物品敏感,那麼雖然我的身體在這個以健全為中心的社會處處遇到障礙,但我的同伴卻不能一眼認出我是他或她的同伴。

反過來由於社會刻板印象和對殘障的禁忌,很多有殘障的個體(尤其是隱形殘障或較輕的殘障)都會選擇避而不談。這樣在社會刻板印象的作用下,群體的辨識度就會更低。解決的辦法有很多,比如通過改變媒體對殘障個體和群體的描述,發聲倡導,以及在刻板印象和歧視發生的時候勇敢的指出來。

非殘障人不知道殘障人士的體驗,不該因為無知被責怪,但是如果殘障群體自身沒有被建設性的去教育,主動參與改變這些現狀,而是等待政府和社會的改變都不會是徹底的以殘障人士需求為中心的改變。比如雖然有盲道但是被佔用,雖然有無障礙衛生間但是被佔用或者被上鎖,地鐵雖然有無障礙電梯但是被棄用,雖然無障礙坡道但是坡度無法滿足輪椅需求等等。

為什麼需要殘障身份?

剛剛說了殘障群體發聲的重要性,而殘障身份在群體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也會起著很大的推動力量。因為意識到了權力的不均衡,意識到了解決方式,在有道德和法律引導的前提下保護群體的權力是身份政治的核心。身份的存在是因為身體的不同以及社會缺乏對不同身體特徵人士合理便利,然而最終目標不僅僅是合理便利,而是一種身份和文化的形成並代代相傳(因為殘障人士在任何社會上的比例一直穩定保持著10%-20%)。其實歸根結底,我們的目標是最終形成的是一種非物質殘障文化的傳承,讓後來的殘障人士和沒有殘障平等意識的非殘障人都可以接受到「殘障素質教育」,學會如何有尊嚴的成為社會公民並尊重他人的權利。

殘障身份當然也會在發展過程中面臨各種阻礙,其中最重要的阻礙就是每個人的「診斷」不一樣,身體的障礙不一樣。這就讓很多有A殘障的人認為,有B殘障的人不會理解他們的經歷和體驗。但我個人認為這樣的以診斷劃分的殘障小群體身份政治不如一個更包容的殘障大群體身份更有深遠意義。

就像我們常常會遇到,小A的殘障比較輕,那麼周圍人都會給他勵志雞湯」你看誰誰誰都可以,你的殘障不那麼嚴重你也可以「,這樣的說法其實很多時候是善意的,但這就劃分了不嚴重的殘障者跟嚴重的殘障者。一個不嚴重的人,不應該在貶低嚴重的殘障者的情況下讓自己更加心理平衡、雖然每個殘障群體有不同的需要,但是這個包容的群體身份比一個個小集體做自己的事情更能集合更多的力量。

馬丁路德 金博士在死前希望在黑人民權運動後實現的目標,並不僅僅拘泥於黑人社區,他希望讓不分種族的各個族裔的被貧窮困擾的美國人集結在一起,讓窮人的最低生活保障也能讓窮人活的有質量,有尊嚴的生活。這個Campaign名叫Poor People』s Campaign(窮人的運動),讓所有窮人能有中產生活水平的尊嚴。他的最終目標是消除貧窮和不公。

所以在馬丁路德金日來臨之際,我想邀請所有殘障人士,隱形殘障人士,殘障倡導者一起想像一個不被「診斷」分割的殘障身份。

讓這個殘障身份作為我們一起倡導無障礙,殘疾人就業公平,婚姻和性權力,獨立權力把這些都回歸到一個我們一起建設的「殘障文化國度」,其中有殘障身份,向社會大眾提供「殘障素質教育」,也給新一代的殘障兒童一張通往我們建設的殘障信心的門票。

本文集合了作者四年殘障學和自己的反思,copyrigh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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