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不得不提的日本和韓國——中國偶像行業的源頭

到目前為止，筆者用本章前十節的內容把中國偶像行業目前的情況作了大致的介紹和分析。在這個過程中不免發現日本與韓國這兩個鄰國曾多次被提到。談到和中國偶像相關的話題，日本和韓國永遠是難以繞開的，因為我們不得不承認，日韓是目前中國（乃至整個華語）偶像業的源頭。

本專欄名為「中國當代偶像論」，因而在第一章介紹基本概念之後，首先要講的肯定就是中國偶像業的現狀。但是一旦將話題深入下去，就一定會涉及到日本、韓國的偶像產業與娛樂業。因此，在第二章結束之後，筆者將會用整整三章的篇幅去討論日本、韓國的偶像業，以及更多相關的內容。於是在最開始寫大綱的時候，就放了一節在第二章末尾，以作承上啟下只用。

但是真寫到了這裡卻又發現不知道該寫些什麼。關於日、韓對中國偶像業的影響，在第二章里已經零零星星提了很多，在第六章裡面也會詳細涉及。而關於日韓各自偶像業的內容，在後面的三章里又會詳細展開，在這裡似乎也沒有提前討論的必要。

想來想去，最後決定把視野稍稍放大一些，談一個相對廣泛一點的話題：在面對日韓偶像文化，乃至日韓流行文化的時候，我們作為中國人（特別是現在的年輕一代的中國人）應該採取一個什麼樣的姿態。

誰是學生，誰是老師

在歐亞大陸的最東段的東土世界，千百年來形成了大陸中國、半島朝鮮（韓國）以及島國日本三個國家。

從傳統文明的角度來說，大陸上的中國無疑在漫長的歷史裡一直充當著「老師」的角色。作為東亞文明的發源地，華夏文明給韓、日兩個民族國家提供了其經典時代的文化底蘊。相對來說，朝鮮離中國近，學得更到位一些，日本離的遠，學得沒那麼到位。但是無論學得好還是差，做了一兩千年學生的日本、韓國無疑與文化宗主華夏（中國）有著十分強烈的文化親近感。

你什麼時候感受到了與日本、朝鮮、韓國、越南等其他國家人民同為「亞洲人」的一體感？www.zhihu.com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到了近現代，基於各種歷史的必然與偶然，位於「東土世界」最東段的島國日本首先開始了近代化，並又在各種歷史的必然與偶然中成為了東亞世界裡最先邁入現代社會的國家。從二十世紀開始，歷史的風起雲湧改變了文化的輸出與輸入端。日本的率先崛起使其成為了東亞社會現代化的源頭。

朝鮮（韓國）自不必說，從甲午戰爭到二戰結束的五十年之間被日本殖民。日本承包了整個朝鮮半島早期的現代化過程。從經濟到商業、從教育到醫療、從體育到娛樂、從語言到飲食，目前韓國現代社會的整體架構（除了政治以外）基本與日本相同。

而一直作為文化輸出宗主國的中國，其現代化的過程也極大地受到了日本的影響。比如現代漢語中的大量日語漢字詞（文化、數學、經濟、派出所、警察等等），我們從民國做到現在的廣播體操，來源於日本學生服的中山裝等等：

二戰之後，日本失去了之前在東亞的政治力量。中國、韓國在政治、經濟方面都完全擺脫了日本的影響。然而，基於戰前深厚的現代化功底以及戰後同盟國（美國）的扶持，日本十分迅速地跟上西方的步伐，率先完成了現代化，其中就包含了率先建立起現代化的文化、娛樂產業。

上世紀八十年代之後，中國與韓國國內的政治氛圍愈發明朗，兩國的經濟、社會都先後開始快速發展。各方面的文化需求都開始增加。從那個時候開始，日本的流行文化便開始影響整個東亞社會。從遊戲到動漫，從影視到時尚，泡沫破裂前的日本，處於其文化輸出的最強勢的階段。比如八十年代時流行的一種女式髮型：松子頭，就是由日本偶像松田聖子首先開啟，後來經鄧麗君等港台女明星傳入大陸。筆者自己的母親在八十年代時期也留過這樣的髮型。

直到九十年代中後期，韓國逐漸發展出了屬於自己的流行文化風格，K-pop逐漸成型，開始明顯地和日系風格區別開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到現在，韓國已經完全發展出一套屬於自己的（符合自己民族性的）現代流行文化。雖然這個體系的成熟度還不及日本，但其已經有了足夠的辨識度。

中國則在這個過程中一直處於輸入端。八九十年代中日蜜月期的時候有過一段日系影響，而2010開始到2015年，中韓的蜜月期內韓系流行文化大舉進入中國。韓劇、韓系偶像、韓系時尚（穿搭、妝容）都在這一階段廣泛地傳入中國，並對中國2010年代的整體流行面貌、綜藝產業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總而言之，在近現代化以來的一百多年裡，中國基本上處於一個學習者的位置，學習者率先發展起來的日韓兩個國家。

擺正兩個心態：

近現代以來，中國一直處於學習者的位置其實是很自然的。相比較日韓而言，中國基本一直處於較為落後的狀態。在文化、娛樂方面也是如此。

我們之前有一句話說：落後就要挨打，在這裡修改一下：落後就要學習。然而在學習之前，有兩件事情必須要搞清楚：1、我們真的比較差嗎？（相比於日韓）2、我們究竟差在哪裡？

第一個問題的回答是十分肯定的，這裡主要先說第二個問題：

我們究竟差在哪裡？

這裡就要談及「兩個心態」。如果不擺正這兩個心態，中國在面對日本、韓國的時候就很難做到「有效的學習」。

第一個心態：現代的內容產業，不僅僅是藝術，更是工業

如果一個國家的內容產業，（包含影視、綜藝、歌舞、喜劇行業等等）僅僅把作品的創作當做「藝術家的靈感揮發」，而不把其當做「技術性、標準化的生產過程」的話。那麼這個國家的內容生產只能說是停留在「手工作坊」式的「文化農耕時代」。

舉個簡單的例子，熟悉日韓綜藝節目的都會比較清楚，日韓的綜藝節目台本性十分強，每一集綜藝（棚內）基本上和一集電視劇差不多，所有話題、觀點、環節都有非常嚴密的設計和節奏控制，這些細節早已經形成了某種「工業標準」。這樣生產出來的綜藝節目給人的觀感就十分流暢。相比之下，中國的大部分綜藝還處於「三無階段」：「無台本設計、無專業綜藝演員、無綜藝感」。絕大多數笑點和梗以及綜藝效果都完全需要靠嘉賓臨場「發揮」，而由於綜藝感不強，經常發揮基本上都十分「尷尬」。

不光光是綜藝、目前中國的電視劇、喜劇（搞笑）也還基本處於「農耕時代」。究其根本，在於業內人士還缺乏對「內容生產工業化」的認識。芳華原著的作者嚴歌苓說：很多人誤認為寫作不是一件「技術性」工作。和小說創作一樣，任何現代的內容創作，一旦具有一定的篇幅，就不可能是「大筆一揮，一氣呵成」，其中必然會有很多刻意安排的設計。每一個鏡頭、每一個梗，按理來說都應該有其安排的邏輯。從這個角度來說，目前中國的相當多呈現出來的內容都顯得「太過隨意」了。

第二個心態：中國（至少）是郭靖，但是郭靖也必須先跟著江南七怪練基本功

前面提到，中國在千百年來一直是東亞文明的主體，一直是先進文化的輸出方。而近百年來的位置調轉使得很多人沒有「轉過彎來」。

我泱泱中華，怎麼現在就得跟在「小日本」、「棒子」後面了？難道我們就真的不如人家嗎？

別的方面不敢說，但是在現代化方面，具體一點，在文化的現代化方面，比較客觀的回答是：是的，就現狀而言，我們就是落後於人家。

再具體到本專欄的主題「偶像產業」上面來說就更是無需多言。前面已經提到，中國2012年之前沒有職業偶像的概念，而日韓早已經擁有了成熟的偶像產業以及極強辨識度的偶像風格。這是顯而易見的差距，那麼造成差距的根源在哪裡？筆者認為，根源就在於前面提到的第一個心態：中國的業內人士還沒有強烈地意識到，現代的內容產業從本質上來說是「工業」，所有內容的產出必須現有「技術性」，再談「藝術性」。

目前中國業內需要做的，就是端正第一個態度。日本和韓國已經按照這個態度去發展內容產業多年，中國的業者如果不把第一個態度擺正，那就根本沒法和日韓的同行站到同一個「跑道上」。是的，這不是一個「站到同一條起跑線」的問題，而是一個「站到同一個跑道上「的問題。

就好比多年之前，中國沒有汽車，沒有飛機大炮。蘇聯的援助僅僅給了幾年，西方發達國家也一直封鎖著技術。但是我們還是從什麼都沒有發展到現在世界上唯一一個「具有所有工業門類製造力」的國家。我們是怎麼走過來的？那是因為我們知道要發展工業，知道發展的那個是」一個螺絲釘、一個螺絲釘搭建起來的工業「。一架外國飛機在領空墜毀，我們馬上拿過來「解剖」，努力分析裡面的工業細節，希望轉化為自己的生產技術。

現在也是一樣，中國的娛樂業者首先先要意識到，我們要發展的現代娛樂內容，不是一門「藝術」，而是一個「工業」。而現在國外的產品那麼豐富，美劇、日劇，綜藝節目在網路上都可以找得到。業內人士需要的，是當年「解剖飛機」的那些前輩們的意識與精神，一點一點「解剖」這些節目，解剖其背後的企劃，看看人家都用了什麼零件，是怎麼組裝的。

一旦可以擺正第一個態度，我們就至少能和日本、韓國站到同一個跑道之上。只要站在同一個跑道上，我認為中國目前的「落後狀態」就會變為暫時的，因為中國人有著不差於他們的天資（智商）與創造力。不僅如此，我們還有著日本與韓國所不具備的深厚的文明底蘊，這就好比郭靖異於常人的潛在功底（內力？），一旦挖掘出來，就會遠遠超過他的師父（江南七怪）。

但就算中國有著很好的潛力，在練好基本功之前，還是得「放下身段」，乖乖地跟著師傅學習。這就是我所說的」第二個心態「。這種心態並不意味著向韓國、日本低頭，而是理性地認識好差距所在，擺正姿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擺脫心裡的「彆扭」，學到真本事（而不是皮毛），從而有機會在未來完成對他們的「反超」。

雖然筆者不認為目前業內已經完全擺正了這兩個心態，但是還是多多少少可以看到一些積極的信號。比如2018年愛奇藝與騰訊打造的」偶像練習生「與」創造101「，其就是一次對韓國成熟」綜藝工業+偶像工業「的」解剖嘗試「。韓國原版的」produce 101「是十分成熟的偶像綜藝」工業產品「，如果中國可以成功地仿製，那麼我們至少可以在這個過程中學到韓國兩個成熟工業的」乾貨「，這對中國偶像的未來發展百利而無一害。

而在潛心學習之前，我們還先得了解一下我們的師傅到底厲害在什麼地方。之前只是看他們露過幾手，而一個用心的學生不能僅僅停留在給師傅較好鼓掌的程度，我們需要仔細琢磨他們的一招一式。從下一章開始，就讓我們把目光先轉向東方的島國，看看東亞偶像的源頭，希望從中能夠進一步增加對於偶像概念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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