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2017世界智能製造市場之喧嘩與躁動有感

光陰荏苒，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2017年已然接近尾聲。對於中國製造業而言，這是意義非凡的一年，C919鷹擊長空，復興號的汽笛響徹世界，政府以百億投資撬動數千億市場規模的「智能製造工程」，造就了蔚為壯觀的市場機遇，使中國成為名副其實的「孕育製造業未來」的搖籃，獨樹一幟的中國模式與中國效率為世界所矚目。

以中國之視角看世界，似乎風景這邊獨好，但這不過是冰山的一角，中國市場的高歌猛進與捷報頻傳，誤導了人們對於世界製造業發展的認知與理解。事實上，從全世界範圍來看，製造業正處在一場充滿喧嘩與躁動的巨大變革之中，稱之為第四次工業革命也好，粉飾為轉型升級與偉大復興也罷，在這沒有硝煙的明潮暗涌之下，全新的遊戲規則與格局正在悄然形成，而中國亦在局中，以世界之視角看中國，中國製造業雖然「年輕有為」，但若要問鼎世界之巔，依然路漫漫其修遠。

令人欣喜的是，中國製造企業中的「第一集團軍」，已然達到了能夠與世界領先企業比拼戰略的階段，但令人緊張的是，在規劃未來方面，我們似乎還顯得相當稚嫩。這一點，從中外製造企業2017年的市場行為與交鋒方面，便可見一斑。

單點作戰與系統總攻

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裡，很多製造企業一直傾注心血努力打造質優價廉的產品，在經歷了多年的對敵鬥爭之後，終於擊敗了競爭對手，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企業逐漸發現，能與競爭對手正面交鋒的機會似乎越來越少，即使好不容易打贏了，似乎也賺不到什麼錢，更讓人揪心的是，大家精心打造的「頂級產品」及其所具備的優異屬性，好像一夜之間不再是客戶關注的重點，而是大系統中的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元素。

與此同時，被「打敗」的競爭對手，則拿著「並不完美」的產品，織起了一張「網」，這張神奇的「網」似乎包羅萬象，集各種系統與解決方案、附加於產品之上的增值服務、與其他產品的匹配或協同的功能、甚至工業諮詢服務於一身，彷彿一切盡在其中，卻又沒有明顯的邊界，這張「網」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扭曲了競爭的維度，甚至對市場競爭的格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這些以產品為核心的企業並非沒有意識到應該因勢而變，而是發現即便想改變，也根本無從效仿。究其根本，其實是企業戰略問題，這張「網」既非實體，也非概念，而是一種著眼於全局的系統性思維方式，隨著智能製造的發展與演進，這種事實上並非新生的思維方式的作用得到了無限放大。

在「系統總攻」面前，單點作戰顯得黯然失色。這一變化，在2017年漢諾威工博會上既已露出端倪——

在過往數載不懈追求產品質量與性價比的中國本土硬體企業，在用數字化解決方案、增值服務武裝的洋對手面前，顯得灰頭土臉。在中國本土的行業領軍企業所彰顯的，更多是「我有很多好東西，用這些東西我能做很多事」，卻鮮有能夠系統地告訴觀眾，我在智能製造中所扮演的角色和能夠解決的問題究竟是什麼。昨天還在一起賣接線端子的小夥伴，今天搖身一變成為智能製造系統解決方案專家了，昨天還在跟我對打價格戰的小夥伴，今天集成了旗下所有的自動化產品，並融入大數據分析與人工智慧元素，用一隻會打乒乓球的「怪獸」，向大家解釋什麼是智能化未來了。

凡此種種，都是基於對於全局的系統性思維的戰略規劃的產物。秉承工匠精神，對產品精益求精自然無可厚非，但是洞悉智能製造對市場和客戶需求造成的變化並因勢而動，也是在競爭中取得勝利的關鍵因素。

夢之隊的華爾茲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2017年是世界製造業「合縱連橫」最為驚心動魄的一年：ABB與B&R的「紅橙之戀」為智能製造市場格局增添了變數，西門子與航天科工的全球聯姻則讓人們對工業物聯網的未來充滿期許，聯合技術與羅克韋爾柯林斯造就了航空業史上的最大併購，而施耐德三年磨一劍吞併AVEVA的奇襲則為過程行業數字化領域的激烈競爭拉開帷幕，GE與PTC的眉來眼去已如司馬昭之心，華為與達索的戰略合作恰如冬日裡的一聲驚雷，而羅克韋爾一而再、再而三的殘忍拒婚的行為或將成為艾默生與資本市場心中永遠的痛。

併購與戰略聯盟年年有，卻哪如今年這般跌宕起伏波瀾壯闊？

此處一定會有讀者認為筆者是在牽強附會，甚至故弄玄虛，往年那麼多本土領先企業收購國際公司的壯舉被置若罔聞，卻為何對今年發生的「幾樁小案」情有獨鍾？

筆者在判別一次收併購或戰略合作是否重要時通常將如下幾點作為主要依據：

一、雙方地位相對平等，而非強弱差距懸殊。這裡強弱並非絕對意義上的規模大小，而是各自在各自專屬領域的綜合競爭實力，羸弱臃腫的大傢伙未必能駕馭細分領域的小微隱形冠軍。

二、雙方能夠優勢互補，為彼此創造價值增值，而不存在所謂的「佔便宜」。歷史證明，無論是溢價收破爛兒，還是打折娶洋媳婦，莫談附帶各種限制條款的「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但凡無法使雙方實現正和博弈的結合，都是大概率走向失敗，輕則傷及元氣，重則導致衰亡。

三、能否影響甚至改變整個市場格局。這一點看似無需贅述，實則暗藏玄機，也許一個當下看似其貌不揚的小動作，或許恰恰是企業決勝未來的絕妙一招。舉個例子？好，感興趣的朋友請自行腦補霍尼韋爾今年在供應鏈和物流領域都幹了些什麼。

若以此視角去重新審視這一年之中製造企業之間所發生的一樁樁併購與戰略合作，則其間既有基於系統性思維、令人拍案叫絕的妙手，也不乏攤銷騙吃大虧、挖坑自埋的昏招，好在後者越來越少。

在如今的智能製造生態系統之中，製造企業僅靠一己之力是遠遠不夠的，唯有融合與團結一切能夠強化自身的力量，才能在日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取得勝利。很顯然，這一年之中先發制人者，無一不是以系統性思維洞悉趨勢的智者。普通玩家看到的更多是著眼於當下的生存，高端玩家聚焦的卻是明天與未來的發展，而這也正是偉大公司與一般公司之間的本質差別所在。在未來競爭中，中國製造業理應出現更多的高端玩家。

（更多詳情請回顧知識自動化公眾號南山工業書院專家以往出品的系列分析文章）

生態締造者之戰

以工業物聯網為樞紐的生態系統，無疑也是系統性思維的產物。

2017年誠可謂工業物聯網元年，美國工業物聯網聯盟踏足中土，中國邊緣計算聯盟風生水起，花樣迭出的GE Predix、穩紮穩打的西門子MindSphere、低調沉著的羅克韋爾Factory Talk、撲朔迷離的SAP Leonardo、異軍突起的樹根互聯、厚積薄發的寄雲、出身名門的航天雲網，以及褚老爺子重出江湖所帶來的supOS，各大平台百家爭鳴，年初才將將開打的PaaS層之戰，到如今已然進入白熱化，春秋未過，戰國已起，甚至讓周邊的各個戰場，也早早開始劍拔弩張之勢。

從表面上看，這是一場平台供應商的跑馬圈地之戰，而實際上卻是一場關乎未來製造業格局的生態霸主與未來話語權爭奪大戰，正如消費物聯網一樣，工業物聯網亦是得用戶介面者得天下，儘可能地去連接別人，無疑是未來製造業競爭的制勝之道，而網路恰恰是連接別人的最佳工具。

然而，戰略層面的差距在於，先行者們都清楚的知道，連接並不是最終目的，從連接所創造的價值之中受益才是終極訴求，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在一些工業物聯網平台供應商仍然不遺餘力地增加設備連接的同時，另一些企業已經開始向SaaS層發力。

市場的反應也如約印證了這一點，2017年接近尾聲的時候，PaaS層的競爭，大有向SaaS層延伸之勢，無論是GE與蘋果聯合發布toolkit工具包，還是SAP積極拓展擅長應用開發的合作夥伴，都向市場詮釋著——競爭的焦點已經開始轉向。先行者們似乎不約而同地意識到，SaaS層才是生態霸主爭奪戰的最終戰場，而這也預示著了2018年工業物聯網領域的戰爭絕對更加精彩激烈……

永不落幕

市場瞬息萬變，時不我待，雖然我始終不同意所謂的「顛覆只在朝夕之間」會發生在需要深厚積澱、極具「慣性」的製造業，但是仍然認同在新理念潛移默化的影響和層出不窮的新工具、新技術的推動下，製造業亦會加速變革。

今天的系統性思維，或許明天即會過時，但我堅信，培養和塑造適用於自己的戰略思維，時刻對未知事物保持好奇心與敬畏心，始終正視或將發生的變革，屬於中國製造業的故事，將永不落幕。

作者

黃昌夏：西門子數字化工廠高級戰略顧問兼市場研究經理，南山工業書院研究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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