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穿越者王莽的一生（六）

想要獲得皇權，最大的障礙其實還是皇權。

因為在資源極其有限的小農經濟時代，至高無上的皇權基本上意味著一個人可以獲得的一切，意味著人生的最大自由，還意味著子子孫孫的最大保障。試問，誰又肯將這麼大的實惠拱手相讓呢？所以「禪讓」必然是假，「篡奪」才是真的。而道破這一點的還是後世的曹丕。當他逼迫漢獻帝獻出帝位之後，對群臣說：「我終於知道堯舜禹禪讓是怎麼一回事了。」這話雖然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未必不是真理。

如今的王莽，雖然既擁有了權力，又擁有了尊號，並且還有了一定的「群眾基礎」，但是，這一切都不過是皇權的附庸罷了。如果皇權搖一搖頭，或者點一點頭，王莽仍然是不得不服從。所以，他現在擁有的這一切，看似轟轟烈烈，實則不堪一擊。而要想地位穩固，就必須得到皇權的認可，或者——直接擁有皇權。

而現在，在禮法上，真正掌握皇權的人是太皇太后王政君。

當然，王政君雖然地位尊崇，但畢竟是個女人，而且已經年老，已經煩厭了紛擾的政務，如果有可信的人代替自己受這份累，她正巴不得呢！

想要專斷的王莽，也看準了這一點。

他先是讓公卿上奏，說朝中之前提拔的高官和地方上推薦來的後備官員大多不稱職，應該讓王莽幫著把把關，再說，太后年紀大了，也不應該再管這些小事。

有了台階，王政君自然是趕緊順坡下驢，下詔說：「自今以來，唯封爵乃以聞，他事安漢公、四輔平決。州牧、兩千石及茂才吏初除奏事者，輒引入，至近署對安漢公，考故官，問新職，以知其稱否。」

也就是說，除了封賞爵位的事要報告王政君以外，其餘事項都由王莽等人決斷。另外，朝廷內外的中高級官員，包括中央的和地方的，也包括在位的和新任職的，都必須經過王莽考察，才能判定是否稱職，然後決定下一步動向。

面對如此紛繁的政務，王莽並不厭煩，反而「人人延問，密緻恩義，厚加贈送，其不合指，顯奏免之」。對此，《資治通鑒》的評價是：「權與人主侔矣」。也就是說，王莽已經事實上擁有了皇帝的權力。

是啊，人權與事權和財權，是所有權力的基礎也是最大的權力，而擁有權力恐怕就是王莽的夢想，現在，夢想即將實現，他又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擁有大權，就要消除所有威脅。

首先要處理的就是平帝的外戚，也就是平帝母親的家族。這個理由很好找，哀帝在位重用丁氏和傅氏家族，幾乎導致社稷危亡，所以應該吸取教訓。於是封平帝的母親為「中山孝王后」，兩個舅舅都賜爵關內侯，三個妹妹都上尊號為「君」，但是都必須留在中山國，不能到京師來，這才是要害。

面對這樣的情況，還是有人敢於提出不同意見的。這位沒眼色的大臣名叫申屠剛。官位也不高，只是個小小的扶風功曹，扶風是西漢長安三輔之一，扶風功曹大概相當於現在北京某區的區政府秘書長吧。

他上書提出：當年周公輔佐成王的時候，雖然事事合規，人人滿意，但是還是聽說他和召公不和，而且也有對他不利的流言。現在皇帝還很小，剛剛即位，就母子分離，外戚隔絕，這恐怕不太合適。而且漢家傳統是「雖任英賢，猶援姻戚，親疏相錯，杜塞間隙，誠所以安宗廟重社稷也」。要求趕緊把平帝的家人接來，「令時朝見」且「執戟親奉宿衛」。

這可是扎到了王莽的心眼兒上。

跟他想法差不多的還有大司農孫寶。他說，當年周公、召公都很賢能，可是二人猶有不和，這對他們的美名並無損害。可是現在天時並不是風調雨順，百姓生活也稱不上安定富足，可是每次有事，群臣都同聲一意，難道就沒有不同意見嗎？

這兩個人可以說是見微知著了，但是能夠見微知著的一定不僅是只有這兩個，只不過別人都「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果然，不久之後，這兩個人都被找借口罷免了事。這之後還先後有多位朝廷官員為了避讓王莽而辭職，王莽也都以太后的名義進行慰勉。

踢開了絆腳石，還要繼續邀買人心。大封宗室，延續功臣之後，是王莽慣用的方式。除此之外，還有一系列創舉。比如：遇到旱災、蝗災等自然災害，王莽就帶頭捐獻錢糧，而且還專門在長安城中建造住宅，供貧民居住。也許這就是最早的「經濟適用住宅」吧！並且，每遇災害，王莽還總是「素食」。為此太后還專門下詔：「聞公菜食，憂民深矣。今秋幸熟，公以時食肉，愛身為國！」

王莽這樣反覆的來回折騰，在我們今天看來不過是虛偽的表面功夫。但在當事人卻是不得不做的「分內之事」，因為不謙不辭不讓，就不足以彰顯自己所謂的「盛德」，而這「盛德」，卻恰恰是遮擋在「勢和利以及力」前面的關鍵的遮羞布。少了這層遮羞布，就是「名不正言不順」；而有了這層遮羞布，權力的獲得就有了「正當性」。所以，這番看起來啰嗦的表面文章，其實是王莽要獲得權力而不得不進行的重要步驟，就像他必須想辦法把權力從王政君那裡轉移到自己這裡一樣。

《聖經》里說，日光之下，無有新事。這樣的事情還會一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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