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題故事# 睡神、搖擺的夏天的尾巴、金魚星

（都是舊文，題目是貼吧的人起的，太奇葩我也很無奈）

在海風吹拂的半睡半醒中，床頭的手機響起了一直等待的新郵件提示音，夏天從門外衝進來，用丑怪的臉調查了了半響，嗅了又嗅確認手機不構成威脅之後才悻悻離開。

看完郵件後，我迅速的穿好衣服。旅店老闆娘的女兒進房的時候被正坐以待的我嚇了一跳……這個從不敲門的見習女招待大概永遠也做不到老闆娘吧。

「先不要打掃了，今天有事情要和你說。」

「哈~？」

這種毫無緊張感的「好玩的事情要來了」的感覺一定是我的錯覺吧……女孩子忍住笑，將打掃的器具放在一邊，在我面前用似乎不太一樣的更加標準的姿勢對坐下來。

「那麼有什麼指教呢？客人先生。」

還沒等我回答，她又加了一句。

「晚上煙火節的遊伴並沒有確定，如果你是打算邀我的話，我這邊OK哦。」

「呃，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而且聽我說完了之後，晚上的事情你可能會希望重新考慮。」我盡量作出有尊嚴長輩的姿態。「我來這邊小鎮的目的，之前和你和老闆娘都說過吧。」

「是的。你是來做小鎮風土研究的。」

「沒錯。因為這個小鎮一直以來有睡神的傳言，在颱風到來的前夜會舉行祭典，之後小鎮的大部分居民會陷入原因不明的昏睡。」

「關於這一點，客人先生的論文終於寫完了？」

「差不多了，這還要多謝你的幫忙。」我拍了拍桌爐上的一摞紙。「迷幻劑的草藥飲料和儀式的的催眠作用，以及我親身體驗的經歷。作為論文而言，這件事情就已經結束了，但是還是有一些解釋不通的地方，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哎呀呀，想不到客人您是糾纏不休這種類型的呢……」

我沉著臉把調笑的內容無視過去。

「第一點是睡神祭典造成的昏睡的影響。從訪問的結論來看，為什麼會有人記憶喪失到小鎮數年前的歷史，自己的親人，甚至於筷子的用法都忘記了？」

「那天我都說了，不要抓住路邊的流浪漢問個不停啦。草藥下的太重了，這一點去詢問祭典委員會的時候，對方不是說過確實有份量失誤，會反省改善嗎？」

「如果是短期失憶的話，確實藥物的強度太重是合理的解釋。但是長期記憶的話，從醫學上說不通。而且這裡有一個奇怪的事情。失去記憶的人沒有任何慌亂的情緒，每個人都很安詳……這麼說也不對，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似乎都很快樂吧。」

「是……因為對於鎮子能安頓好大家這件事很放心吧。」

「我想也是呢。」我直視著她的眼睛。「第二個問題，是人口。」

「咦？你找到普查志啦？最終是在哪裡找到的？」

「不，我沒有找到。」

小鎮的官僚機構敷衍拖延的一塌糊塗，責任含混又相互踢皮球，半個月以來我在各個建築物之間奔走，費盡唇舌企圖弄到小鎮的官方歷年人口資料，但竟然在最後一刻遺憾的通知我「這些年內一直放在這裡，不知為啥找不著了」。論文因此一拖再拖，開學前還能不能回一趟老家呢……好吧現在不是想這件事情的時候。

「雖然一直沒有辦法弄到明確的人口資料，但是這些天我跟給小鎮供應糧食和商品的運輸公司的司機混熟了之後，大概了解了他們的運輸的數量。簡單而言，給小鎮供應的物資是逐年一直在增長的。」

「本地可是未來的新興都市哦！」

「未來和新興的用法衝突了。」我一下子沒忍住吐槽，「國家經濟這些年一直都不景氣，我自己都不知道畢業後飯碗在哪裡，這個鎮子居然還能夠持續增長，還真是挺奇怪的。但我的重點也不在這裡，話說回來，基本上運輸公司會在業務增加的時候才會購買新的車輛，僱傭新的司機。

常年給小鎮供貨的運輸公司，不知為什麼，可是有在颱風後擴大經營的慣例哦？也不是每次颱風之後都有這麼好的成長性。」我翻開論文，指著表格里的年月日。「只在鎮子的睡神祭典之後發生。當然擴張的程度每次都不一樣，比如說五年前那一次，睡神祭典過後運輸量一下子增加了30%呢。我想小鎮不至於一夜之間增加這麼多人口吧。」

「那您覺得是怎麼回事呢？」

「真相只有一個。」我說出來一直想說一次試試的話。「小鎮不為人知的副業……其實是有組織偷渡！偷渡的話，人口的問題和失憶的問題可就能夠解釋清楚了哦！所謂的失去記憶的鎮民，其實是前一天晚上趁著大家昏睡的時候偷偷混到鎮子里來的哦！」

「……客人您其實是來寫小說的吧？」緊張氣氛瞬間戳破了，女招待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好吧剛才我說的是開玩笑的，我自己並不這麼想。」

「真是精彩的晨間脫口秀呢，那麼我要打掃了。」女孩子準備站了起來。

「請再等一下，我還有一些沒有說完。」我趕緊接下去。「第三個問題是關於我自己的，睡神祭典那天我被那個味道古怪的草藥弄得暈暈乎乎的，直接從懸崖上掉進了海里，差點淹死那次。」

我咽了一口口水。

「救我的到底是誰？我沒有聽到頭頂上有人跳下水的聲音，救我的人反而是從我的下方接近我的。此外我雖然當時已經神志不清了，但隱約記得那人游泳時雙腿的運動姿態與其說是人類，更像是魚的尾鰭哦。當然我也不太確定，因為她抱住我的時候，她的胸部……」

我不由自主的將視線移到女招待漂亮的浴衣款式工作服的胸牌上……呃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知為何感覺到一股殺氣。

「好吧先不提這個了，第四個問題是關於您的，這些天陪我去各處調查和找人，辛苦你了。」

「我覺得你好像要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才先這麼說的……」

「哪裡哪裡。」好像夏日白晝的熱氣上來了有一滴汗從後腦滾下來，「您是在我落水的那次睡神祭第二天從大學裡回到鎮子來的對吧。房東阿姨說因為學校的社團有活動安排所以暑假中期才回來對吧。我還記得你拖著行李箱走進旅館院子的時候向阿姨和我問好的樣子呢。」

「我也記得客人您企圖幫我把行李箱抬到樓上去但完全沒那個力氣，還是我自己搬上去的哦~」

「呃那時候小看你了，讓你見笑了。」我咳嗽了一下，「你走進院子的時候，夏天可是高高興興的跑到身邊來又蹭又舔，還拚命地搖著尾巴呢。」

據老闆娘說，是因為女兒去城裡讀書了，淡季里旅館裡沒什麼客人，為了排遣寂寞，才養的的小狗狗，現在應該超過半歲了吧。起名叫夏天似乎是受了什麼最近熱播的電視劇的影響，但學生不看電視所以不太了解是怎麼回事。

「這裡有哪裡不合理嗎？」

「以我的經歷來看，這條狗可是很認生的。我剛住進來的時候，狗狗對我又叫又咬，糾纏了兩三天才平靜下來，雖然是沒幾個月的小狗狗，但脾氣可是大得很呢。來旅館的這一天，是你第一次遇見夏天對吧。」

「不懂你想強調什麼呢~。我聽說狗狗第一眼看到一個人的時候，就能夠通過直覺區分心地純潔和心有邪念的人，而且果斷的對後者進行制裁呢。」

「女招待舌頭這麼毒的話毫無治癒可言好嗎……那麼最後一點。」

我拿起桌上的手機。

「人類文化研究社團的大學間交流其實挺多的，畢竟大家都是天南海北到處跑的人嘛。我恰巧以前參加一個研究項目的時候認識你們大學的一個學長，那個時候大家還交換了郵箱地址。」

我把收到的郵件信息給她看。

「你所詢問的這個女生確實是我們學校的，專業和年級都準確無誤，據她的同班同學說，她一放暑假就離校了，並沒有社團安排。」

看到這裡，旅店家的叛逆期女兒理直氣壯的回答說：「那又怎麼樣！你是我的老媽子嗎！」

「在下不敢。」我不知不覺用了奇怪的自謙語。「還記得前幾天調查完了之後海邊的大叔邀請我們潛水玩，你說你不會游泳，而且怕水嗎？」

我把手機的信息向下推動，後半部分滾了上來。

「另外游泳社的人說，這個女孩子有個奇怪的傳說，她非常迷游泳，天資也十分罕見，教練說努力一下肯定能參加全國大賽，去奧運會也不是不可能，但不知道為什麼，一遇到選拔賽就會受傷只好棄權，迷之詛咒的悲劇選手呢！」

「……」

女孩子第一次啞口無言。

「我的推理是這樣的，如果一起游泳的話，游泳的姿態會激發起我被救當晚的記憶。所以你才借故說謊推脫。」

說到這裡，我深深地以頭和手叩地，誠懇道謝。

「睡神祭那一晚的救命之恩，在此多謝您了。」

「……」

女孩子的身形鬆了下來，本來端正的坐姿終於變成了鬆散的盤腿。但她沒有拒絕我的道謝。

「……你還有其他推理要說嗎？」

「雖然有，但我希望你親口告訴我。雖然我們人類文化社團也流傳過這一類傳說。」

我想了一下怎麼遣詞造句，但還是只能直接直白的問出口。

「您，真的是人類嗎？那晚以尾鰭划水，把我救上岸的人，無論是何種生物，我都會一生感激和敬重的。」

女孩子一言不發。我只好繼續說下去。

「那天你和夏天並非第一次見面，因此它才會跟你那麼親熱，你從暑假的第一天就回到了家，但我作為一個小鎮昏睡事件的調查者來到了小鎮，立刻就被安排進入這個旅店，進行監視。你並非成人，沒有配合大人做事的責任，因此當時就迴避了。

但是自從那晚救我上岸之後，不知為何你也決定加入監視的工作中來，因此第二天你就突然從學校回到了旅店。」

我好像聽到了「哼」的一聲。

「人魚傳說的問題是人魚為何能融入到人類社會裡來而不被發現，畢竟不管外形如何變化，缺乏社會常識的話一定會顯得非常異常。但是如果有一個偏僻的小鎮作為緩衝，在同伴的幫助和掩護下，慢慢的習慣人類的生活，就安全得多不是嗎？

一方面睡神祭典這個活動能夠避免最危險的最初上岸時人魚被發現和暴露的危險，另一方面睡神祭之後出現的所謂的長期記憶失憶現象，其實只是剛剛踏上陸地的新同伴對吧？所以失憶的當事人看起來才一點都不擔心呢。

剛才說到了偷渡，其實某種意義上人魚偷偷混入人類社會，也算是一種偷渡吧？順便一說，五年前可是厄爾尼諾現象的高峰年哦，那一年的洋流和海溫對海洋生物而言一定是非常難以忍受吧，從時間上跟小鎮的人口數量驟然增多，恰好對的上，讓人覺得肯定有什麼聯繫呢。另一方面，正因為人口數據的異常可能會暴露真相，所以我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拿到普查數據對吧？由此可見，你們的同伴其實已經影響到了小鎮的政府內部了，很不簡單呢。

至於熱愛游泳，但又是迷之詛咒悲劇選手的真相就簡單的多了。真的去了奧運會的話，怎樣都會被發現吧？只好每次選拔賽都裝受傷或者真的弄出些傷來，你也很辛苦呢。」

坐得有些久了，我伸了個懶腰。

「江湖規矩我懂，這件事情我不會亂嚼舌根講給別人，更不會寫論文發表出去。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後需要我的幫忙的話儘管說，我的電話號碼已經登記過了，以後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事情就儘管聯繫我吧。」

因為對方好像不像很生氣的樣子，我就放心的跟了最後一句。

「說起來今天好像是煙火節呢，我聽說小姐您還沒有約人，其實我也是單身……」

「……笨蛋。」

等等，這個有些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是怎麼回事……至今為止的對方的反應我多少都猜得到，但現在局面好像又有了新的變化。

旅館家千金從工作服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按下快捷撥號鍵。

「他知道了……是的……不，他記起來我救他的時候的事情了，非常確定……是的……」

一邊說還惡狠狠的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不要問我……不！那樣我救他還有什麼意義嘛！……那、那、那那種事情誰知道呀！」

咦，為什麼現在又害羞起來了？

掛上了電話，喜怒無常的（還是厚臉皮或者害羞無常？）的女孩子長長嘆了一口氣。

「啊，給你添麻煩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覺得總之先道歉是比較穩妥的策略。

「你這個笨蛋！」

果然是這個發展……呃不對，雖然氣勢上果然是這個果然，但邏輯上我還是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請問……」

「閉嘴，聽我說……那個……」

氣氛好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又莫名其妙的自行改變，跟我嬉笑打鬧了近一個月的女孩子羞紅了臉，艱難的呢喃著。

「什麼？」

「……可以。」

「對不起，我不明白……」

女孩子用烏龜一般的速度一點點挪到我身前來，然後用食指和中指遠遠地夾住我的衣服一角。院子里傳來人聲和跑動的聲音，然後樓梯響起咚咚咚的聲音，我更加無法聽清對方的聲音了。

「……可以的。」

「我覺得好像有人來了……你一定知道是誰吧！他們要做什麼！你想對我說什麼！我不明白呀！」

我的質問隨著房間的門被一腳踹開的瞬間變成了哀號，一大群五大三粗，穿著西裝戴著墨鏡，臉上有各種可怕的疤痕，手背上還露出人頭魚身的古畫風格的紋身的壯漢卡著脖子提了起來，然後迅速被綁成了粽子。

最後進入已經快站不下人的房間里的，是一個象鐵塔一樣的中年鬍子大叔，手上提著一把漁民常用的斧頭……等等？

「混蛋！人渣！你還是死吧！你只能死了！沉到海灣里去喂鯊魚吧！就這樣決定了！」

不不，大叔，你哭什麼呀！我還沒有哭呢！

「白痴爸爸你給我冷靜一點！」

大小姐你說的對……等等，爸爸？

「哎呀呀，我家先生說話比較那個一點，讓您受驚了~」

這慈祥的聲音是……老闆娘的，你家先生，也就是說……

「……爸爸？」

「你叫誰爸爸！你敢再叫一下試試！殺了你哦！反正叫不叫也是殺了算了！」眼淚和鼻涕狂飆之下的大叔將雪亮的斧刃直接抵到我的喉嚨上。

「我……我是說……人魚老大您好……」

我艱難的用完全不必移動喉嚨的腹語發音法說完了問候語。又過了彷彿幾個世紀那麼久的時間，大叔的手下終於把大叔按住了，老闆娘見怪不怪的端了三杯茶進來，分別放在我（完全不可能喝到），大叔，還有大小姐面前，大概我這條小命暫時已經沒有危險了。

「我們『金龍星』上岸後，在這鎮子已經鎮守三十年了！這裡可不是你們人類的地盤！給我滾出去！從海水這一邊出去！」

「爸，社團不是一直都叫做『金魚星』的嘛，你黑幫電影看得太多了啦！」

「住口！總之擅闖者死！知道了真相的更加要死！把這份秘密帶到馬里亞納海溝慢慢腐爛吧混賬人類！直接開出公海扔下去慢慢溺死最棒啦！」

「我……之前很感謝你家小姐捨身相救，我會儘力報答的，所以現在隨便死掉的話好像會辜負你家小姐的一片好心……」

「嗚嗚嗚！女兒呀為什麼要救這個無能的人類！明明叫你不要管他的事情的！你不愛爸爸了嗎！」

「……再說下去我下學期就再也不回來了！」

「嗚嗚嗚……」

我好像明白怎麼回事情了。

「等……等一下，我覺得這裡肯定有一點誤會。我對你家小姐其實沒有非分之想，阿姨可以作證，我們都是非常清白的，這，這些天您的女兒不停跟我說著他的英俊健美風趣幽默的爸爸，我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阿呀，如果是這樣的話，客人您可就難辦了哦~」

老闆娘笑眯眯的跟我說。

「知道我們人魚群體真相的人，必須要死哦~」

「等等，阿姨您怎麼也這麼說……」

「除非……」

「除、除非！？」

「除非那個，如果是一家人的話……」

「什麼一家人？」

「結婚的話……」

「咦咦咦！！！」

「跟我家小姐結婚，這樣我們都是一家人了，大家就可以和睦的一起生活下去哦。」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一片混亂的望向大小姐的坐席，女孩子陰沉著臉的轉過頭去。

呃，不過這個耳朵還真是不是一般的紅。

「等等，如果我不想死，就要現在決定一生的婚姻大事嗎？論理我需要跟父母……」

「沒什麼婚姻大事了！你給我去死吧！」

好危險，拳頭就在我鼻子前面一點點的地方嗖嗖地掠過，拉住大叔的西裝疤臉男對我露出同情的眼神。

「如果你覺得小女配不上的話，那阿姨也救不了你了哦，如果想死的痛快一點的話，阿姨這裡有很多來自深海的好葯哦。」

不不阿姨，你為什麼可以露出這麼慈祥的笑容說著這麼恐怖的話呀。

「我……」

我艱難的把腦海中的想法變成話語。

「我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得問問本人的意見……才……才對。」

女孩子轉過頭來，臉雖然很紅，但眼睛是惡狠狠的。

「……以後每年的今天，我都會好好祭拜你的。」

「嗚嗚嗚好女兒——」

「閉嘴白痴爸爸！」

室內一瞬間陷入了寂靜之中。沒有其他辦法了么？我自暴自棄的垂下了頭。

「我……我知道了……結婚，結婚就好了吧！」

「混蛋東西殺了你哦~！」

「哎呀呀快給姑爺解開繩子哦~」

「大小姐就拜託你了嗚嗚嗚！」

一片混亂之中，我膽戰心驚的用視角餘光望過去。

女孩子也正在偷偷看著我呢。

爸爸媽媽，我已經訂了煙火節之後的車票。

雖然時間不多了，開學前我還是要回老家一趟。

此外這次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們商量。

你們一定要堅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