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阿禾

阿禾醒來的時候,青丘已是屍橫遍野,血氣衝天。

她站起身,冷眼看著周遭的凄慘景象,身披金甲,手握長戟的天神從雲端如雨落人間,所過之處手起戟落,她的兄弟姐妹,同胞族人,皆無一倖免,這是一場屠殺!

阿禾慘笑一聲,望著天穹盡頭,雲端深處傳來庄正威嚴的聲音,是在說著青丘的大逆不道,按律誅族。

阿禾眯起眼,認出了藏在雲靄里的模糊身影,她想她是記得那道身影的。

正是那道身影,曾帶著她踏上九天,在月華下沐浴著星河起舞。正是那道身影,曾帶著她騎鶴西遊,在落霞中浸染著餘暉安眠。也正是那道身影,擋在她與天地之間,發著他日我若為天帝,必要斬斷神妖禁戀的狂妄誓言。

而如今,那道身影,藏在雲層內沉默不語,雲層下,天神在屠殺著她的族人,天界的戰鼓四起,天神的吶喊喧囂,而狐族的悲鳴皆無聲淹沒,她腳下的青丘,也曾是小橋流水的世外桃源,那些悲鳴,曾經也是發出過天籟般歌謠的嗓音。

青丘的原野上浸染著血,阿禾看到她的族人們皆已亡,青丘只余她一人。

山盟海誓蒼白如紙,阿禾只覺得心很痛,滿腔悲憤卻只讓心死絕,原野上草草吹過的風散了她的長髮,青絲如瀑,一雙媚眼猙獰,身後九尾環繞。

原來,我竟如此荒唐可欺。

阿禾一怔,隨後大笑,青丘的秘術,以她如今的神力遠不能施展,只是她拼著餘生的壽元,強行開了九尾,她抬頭望著天穹眾神,望著雲端深處的禁忌,她此刻只想拼盡一切,打上九天去,親口問問那道身影,她竟有如此好欺?

可隨後,她卻聽見一聲嘆息,一雙大手覆上了她的眸子,她感受到身後寬闊的胸膛和熟悉的心律,記憶中的嗓音緩緩開口,說道:「阿禾,對不起,我來晚了。」

剎那間,她流下眼淚,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卻無比溫暖。

阿禾昏沉睡去,靠在了男人懷裡,九尾秘術還未完全施展,此刻已盡數斂去。

男人將覆著阿禾眸子的手拿開,露出她沉睡安詳的面龐,臉上儘是盈盈笑意。

遠處,身披金甲的天神皆棄戟而跪,口中高呼著參拜帝君,而原本躺在地上的青丘狐族,皆緩緩起身,身上滿是血跡,卻好似安然無事,同樣跪拜男人。

天穹中,雲層里的那道身影,緩緩下落,來到了男人面前,是個器宇軒昂的天神,面容與男人頗為相似,他苦笑著對男人說:「大哥,這都多少次了,還不夠嗎?」

男人沒有抬頭,依舊望著沉睡中的阿禾,冷冷說道:「當年若不是你假借天意,滅青丘一族意圖誅我之心,奪天帝位,她又如何會變得這般模樣?」

眼前這可以算作他胞弟的天神尷尬一笑,無奈說道:「行行行,就當我是贖罪了,奪個天帝位,把我下半輩子都搭進去了。」

男人瞟了他一眼,冷冽的氣勢嚇得他寒毛直立,立馬乖乖閉嘴,領著天神和青丘狐族離去。

青丘的原野上,便只剩二人。

男人望著沉睡中的阿禾,當年他來遲一步,趕到之時,阿禾已施展了青丘秘術,九尾齊現,殺得天昏地暗,日月傾斜,下場便是神智昏迷,她的記憶被永遠困於心死那一天,永生走不出輪迴。

她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醒來,醒來之時,便回到了那日的記憶,歷經之後,便會沉睡。整個天界醫術最好的天神告訴他,若想讓她走出輪迴,便是再歷一遍當日的情景,卻是要改了結局,讓她已死之心起了生意。

男人一紙天帝令傳到黃泉地府,喚回了死去的青丘狐族,號令天界的天神,陪他一起於她醒來之時,演這一場戲。

同一場戲不知落幕幾回了,她卻還是沒有醒來,那死去的寂寥的心,依舊沒有生意。

可他卻一直演下去,她什麼時候醒來,這場戲什麼時候才算完,他是天帝,與天同壽,他耗得起。

如今,青丘的原野上,野花早已開遍了,穿過原野的風也開始竊竊私語,天穹有了落霞,西斜的餘暉灑在青丘的流水上,熠熠生輝。

男人說,阿禾啊,你看,真美啊,你真該親眼瞧一瞧的。

男人沒有得到回應,他早已習慣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在自說自話。

阿禾啊,你真該親眼瞧一瞧的,天界盡頭的那片星海還是那麼美,還有繚繞的煙霞。

阿禾啊,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遊歷時騎的那隻白鶴,以前看著它挺老實的呀,不曾想後來竟拐了鈞和老天神家的白鶴跑了,你說有不有趣?

阿禾啊,還有昔年我們一起種下的那顆雲生樹早就結了果子了,你先前可是一直惦記著,就盼著它什麼時候能結果呢,不過沒事兒,我替你把果子全吃了,吐出的核又栽下,又長成樹,又結果,我又吃了,然後……

「噗嗤,哈哈哈,你怎麼還是這麼啰嗦呀!」

男人喋喋不休的絮叨終於止住了。

記憶中俏皮的聲音在男人耳中浮現,男人一怔,低下頭,對上春風拂面的眸子,以及阿禾捂嘴偷笑的面容。

千百年來,從未如此生動。

阿禾睜著眼,笑意盈盈,說:「笑什麼笑!我慢慢和你算偷吃我果子的帳!。」

男人自打阿禾沉睡後便再沒有開懷過的笑容終於斂去冷意。

「好,慢慢算,慢慢算,不著急。」

青丘的夜將至,原野的花爛漫,路過的風掩面偷笑,好像在回憶著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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