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巨嬰的生活史

01.

我單位同事老李，50來歲。有年夏天，他兒子大學畢業，面臨著找工作。那時他問我，能不能給他兒子介紹一份工作？

我現在的工作，是我自己找的。在此之前，我做過2、3份工作。大學畢業那一年，我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大城市，找工作、借房子，父母想幫襯都幫襯不了。

看著老李謙卑的背影，我心裡很羨慕小李。但我實在愛莫能助。一來我認識的人並不比老李更多，二來小李學的專業，我不熟悉，沒法介紹。

老李為此似乎頗為芥懷，一連好幾天都不理我。

為了幫兒子找工作，他把公司里的同事都託了個遍。大概等了2、3個月，小李要去一個熟人開的公司上班了。

他上班的第一天，老李請了半天假。那天一早，他騎著助動車送兒子去公司。在兒子步入辦公樓的時候，老李發現他右腳鞋子的鞋帶鬆了。他趕緊叫住兒子，自個兒跑過去，蹲在地上幫兒子系好鞋帶。

說完這個，老李忍不住對眾人感嘆：

「這孩子怎麼就長不大啊？」

02.

我剛來這公司的時候，跟老李發生過一件尷尬事。

那年冬至這天，同事們都早早準備下班。老李臨走的時候，特意繞到我的座位旁，問道：

「你知道怎麼燒紙嗎？」

我聽了有些錯愕，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今天早上，我爸囑咐我，要給我媽燒紙，但我不知道怎麼燒。我們家人都不知道，我以為你會知道。」

那時我跟老李還不熟。他說的這些話，讓我挺想教他怎麼做人。

後來跟他混熟了，也多少能理解他：別看他50多歲了，其實還沒長大。

03.

老李的夫人是一家外企的部門經理，收入比他高，工作也比他忙，還經常出差。但我們還是會聽老李說，晚上回家吃老婆燒的飯。

今年夏天的時候，他夫人因公出國了一段時間。她一離開，剩下這兩個人就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了。

記得那段時間，老李每天都抱怨說，晚上吃飯吃不好。

我們說，「那你們叫外賣唄？」

「能叫的外賣，早就全都吃過一遍了。」

末了，還不忘加兩個字：「難吃！」

「那你學著燒飯唄？」

「年紀大了，不想學。」

「你不燒，你兒子吃啥呀？」

「他每天叫外賣，我跟著他吃。」

有些女同事很熱心，介紹了幾個做起來特別簡單的菜。

「買、汰、燒，還要洗碗，一下子多出來那麼多事情。誰做？還有十來天她就回來，再混幾天吧。」

彼時彼刻，我突然發覺，老李夫人養著「兩個兒子」，真挺不容易的。

04.

老李確實有個特別寵他的母親。他是家中獨子，母親在世的時候，料理了家中大部分事物。幾年前，他母親驟然去世，給家裡的打擊特別大，尤其是老老李。

老伴兒給他了60多年飯，突然沒人做飯了，怎麼辦？老伴給洗了60多年的衣服，突然要自己洗了，連洗衣機都用不來，怎麼辦？

老伴兒在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會沏好一杯茶，準備好一包煙。現在呢？兒子啥也不會做，孫子也指望不上。哦，對了，幸好還有個能幹的兒媳。

母親在的時候，好像母親是個傭人。等母親不在了，才發現母親才是頂樑柱。而這兩個男人不過像兩個巨嬰一樣，嗷嗷待哺。

但老李的生活要比他父親稍好一點。雖然母親沒了，但至少老婆可以每天做飯給他吃。

05.

有一年，老李的兒子吵著要買車，他夫妻倆就全款幫兒子買了一輛寶馬。至此之後，老李再也不騎助動車了，他每天讓兒子先送他到公司。虧得是順路，否則他又要請人幫他兒子找工作了吧？

去年年末，公司搞聚餐。吃完了之後，幾個住得近的同事，想一起拼個車回家。但老李就是不願意，他左等右等要讓兒子來接他。

我們公司在城東，他們家住在城西。他為了等兒子橫跨全城，硬是在寒風裡哆嗦了一個多小時。

這還不止。

聽老李說，有個周末，他想吃一家老字號飲食店的糕點。這店在市中心，他家門口就有一輛直達公交車，但他非要兒子開車去。結果呢？去晚了，糕點沒買到，停車費大概付了30元。

06.

一個巨嬰的成長史，是一個綜合而複雜的過程，是無能的寄居者的生活，但也確實擁有溫情的家庭時刻。而如果我們換一種角度看，老李也是幸運之神的寵兒。不是嗎？

但凡老李的生活中，出現過一個需要他自己面對、選擇、決定的事情，但凡他被傷害過、被教育過或跌倒過，他肯定會慢慢長大的。

然而，在無數母親的寵溺和妻子的付出中，那些老老李、老李和小李，就紛紛誕生了。

老李們是幸運的。在有些人眼裡，他們甚至還是萬人迷。不然的話，他們怎能被保護得這麼好？

但我們能保證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跟老李們一樣幸運嗎？

—完—

本文素材由 老李的同事 >小卞< 提供

歡迎關注愛童言微信公眾號ID: arhats500，這是一個屬於理性父母的小眾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