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國》——兩千年的正義為你註腳
閱物:《理想國》
作者:(古希臘)柏拉圖
譯者:郭斌和 張竹明
出版社:商務印書館
簡介:
柏拉圖的《理想國》是政治哲學永恆的經典,是作為「根本」一般存在的學界聖杯。
它有其自身的創作背景,可以說是柏拉圖在經歷了殘酷的伯羅奔尼撒戰爭與老師蘇格拉底之死後對雅典政治進行的重新思考。
整部書柏拉圖借蘇格拉底之口與朋友探討了政治、哲學等各個領域的問題,旨在構建一個最符合正義原則的完美的城邦。
全書共分為十卷。
第一到四卷:蘇格拉底反駁了當時流行的三種關於正義的定義,提出了自己關於正義的定義並進行了論證。他從城邦正義推及個人正義,並進一步探討了理想國家的建立以及護衛者教育的問題。
第五到七卷:蘇格拉底提出了「哲學王」的構想並進行了充分論證,以「洞穴之喻」比喻其肩負的責任,同時提出選拔與教育的方法。
第八到九卷:蘇格拉底探討了四種政制(即斯巴達和克里特政制,寡頭政制,民主政制和僭主政制)的弊端,並以此突顯建構的「理想國」之優點。其中他著重論證了僭主政制之惡,同時還引申出關於個人幸福多少的探討。
第十卷:蘇格拉底論證了模仿的事物是最低劣的,並在最後通過靈魂不朽的故事呼籲人們堅持追求善與正義,並以此作為全書的終結。
「兩千年的西方哲學史都是柏拉圖的註腳。」
——懷海特
「我感覺自己被箍住了。」
這是我第一遍讀完《理想國》後的第一感受。
在閱讀全書的過程中,我不知多少次為柏拉圖嚴密的邏輯與精妙的辯論拍手叫好,對他淵博的學識與高尚的人品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法相信自己讀完全書後的第一感受竟然是一種禁錮感。
這種「禁錮感」,不是那種被幾個孔武有力的大漢硬塞進一個狹小的籠子里的窒息感,而更多的是像一位溫厚的老者用飽經滄桑的聲音給你講著動聽的故事,卻也在無形中用那聲音為你編織了一個綿密的大網,當你聽完故事準備走時,卻發現已經不能離開了的無力感。
我習慣將閱讀的過程看作一個與作者的動態交流過程,也就是說作為閱讀者,我絕不僅僅是一個被動的傾聽者,而是能與作者進行互動的對話者。作者在書中寫下的觀點即是他想要與我對話的內容,而我自己想說什麼想表達什麼——無論是對其的批評或者贊同,都是不設限的。
歌德曾說「閱讀一本好書就像和一位高尚的人談話」,而最有趣最有益也最讓我享受的過程,無疑就是這個「談話」的過程。如果說在年幼無知時我的思想還是一塊可以任其塑形的橡皮泥,到了這個年紀我想這塊橡皮泥的彈性已遠不如前。我由衷感激作者為我的「橡皮泥」這裡添點彩帶,那裡加點顏色,但我不會輕易地去改變我思想的形狀,我也始終會帶著我的「橡皮泥」去看作者的「橡皮泥」。
可是在讀完《理想國》的時候,我有點感傷的意識到我好像至始至終是一個傾聽者。我沒法參與到交流裡面,這位老者說的一切都是那麼動人那麼精彩卻又是那麼不容置疑。
「方向感。」
這是第二遍讀完《理想國》後的第一感受。
不得不承認重讀柏拉圖是帶著上面所說的情緒去讀的,有一點點失落,一點點不甘心,還有一點點忐忑,怕再次讀完還是會被他編織的大網箍住——
可是並沒有。
讀完的那一刻,我不但擺脫了那種禁錮感,而且竟欣喜地發現自己有了一種近於無畏的勇氣。
這部著作涵蓋了太多的領域,哲學問題、政治問題、文藝問題、教育問題、宗教問題、道德問題等等等等,以至於後來的研究者基本都無法跳出這個大框架。
但是,柏拉圖為我們劃定了了一個圈,也給了我們可以朝著三百六十度的方向前進的自由。
《理想國》本身的形式就是開放式的追問,而作為讀者若想要參與到對話中,完全可以也運用這種方法來追問柏拉圖。
說《理想國》是基礎性的,不代表它是絕對性的。它提出問題也提醒我們注意這些問題,更多的是起到為後來的探索者點上一盞燈的作用——一盞垂直懸掛在所有人頭頂的大燈,照亮每個方向,但選擇哪個方向、怎麼走這條路,還是得探索者自己去摸索。
有了這種覺悟,不管是心情還是思想瞬間都輕鬆了許多。我既有了「方向感」,也有了「追問」的覺悟,那麼我便盡可談談自己的意見。
在我看來,理想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通篇都是圍繞正義這一主題展開的,而我想要探討的也正是這個概念本身。
「正義」的定義是全部討論的目標,而在第四卷中就已在名義上達到了這個目標,即於城邦是「各盡其職」,於個人則是「各盡其性」。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講就是每個人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干好自己應該乾的事,心靈的各個部分則是「領導的領導著,被領導的被領導著」。
人人都干好自己該乾的,而不去干涉別人該乾的,此之即為正義,有這種品質的城邦即為正義的城邦,經過柏拉圖的論證這條關於正義的定義似乎已是完美無缺。可是在兩千年後的今天再去回望這個定義,我們不僅要理解做出這一定義的柏拉圖所處的歷史環境,也應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來考量一下正義的定義——即也追問今天的自己:什麼是對於我來說的正義?
就其思想根源來說,早在哲學開始之前,希臘人就已形成了一種關於萬物之法令的理論。
這種理論與必然的運命聯繫在一起,就連宙斯也無法逃脫。可是,「凡有生氣的地方,便有一種趨勢要去突破正義的界限;因此就產生了鬥爭」(羅素:《西方哲學史》,下同),而這所謂萬物的法令,便是作為一種「非人世的、超奧林匹克的法則在懲罰著放肆,並且不斷在恢復著侵犯者所想要破壞的那種永恆的秩序」。
再縱觀古希臘哲學對於正義的探討,皆是以實踐哲學的根本主題——即人應當怎樣生活展開的,而探討的依據則是目的論——即「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本質或目的,都朝著自己的目的地前進,實現自己的本質」。
先哲們要尋找的,是構成幸福或者說至善的東西,能達到這種至善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方式,而既然「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亞里士多德),幸福又必然的與城邦政制聯繫在一起。因此,構建一個理想的城邦便是勢之所致了。
柏拉圖論證什麼是「正義」的過程並不是一帆風順的。他的三位朋友各代表著當時社會上的三種有關正義的流行看法,並與柏拉圖進行了辯論。
克法洛斯認為正義是「有話實說,有債照還」,玻勒馬霍斯認為正義是「把善給予友人,把惡給予敵人」,色拉敘馬霍斯則認為正義是「強者的利益」。
如果說在對前二者的反駁中柏拉圖還能應付自如,在關於正義是否就是「強者的利益」這個問題上則就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了。雖然他最後以近乎詭辯的方式贏得了勝利,但是卻始終沒能正視這一問題。
羅素在評價二者的辯論時說,這場辯論實則「提出了倫理學與政治學的根本問題」,即「除了人們使用『好』『壞』的字樣時所願望的東西而外,究竟還有沒有任何『好』『壞』的標準」。
柏拉圖所設定的反駁色拉敘馬霍斯的前提,便是存在這麼一個標準,這個標準實則是很主觀的,甚至可以說就是柏拉圖自己的意志。他堅定地相信著善的存在,而如果一個意見是違反「善」這個理念的,那麼就不得不說這個意見是錯誤的、無理性的。他可以運用強有力的感召來得到同意,但是對於一個贊同色拉敘馬霍斯的人來說,唯一的問題即是「你是否喜歡柏拉圖所願望的這種國家」。因為色拉敘馬霍斯並沒有預先設置一個標準,不會訴諸「真實的或者隱蔽的暴力」將你納入一個體系。而在有關「快樂是好的」這種問題上,設置一個絕對的標準不得不說是可疑的,說話者的心情也不可能像說「烏鴉是黑的」這麼簡單。
現在說說我個人對於正義的理解。
如果嚴格地推證的話,正義不保證快樂,我們也不能輕易設置一個判斷好壞的標準,但是我仍願意「主觀的」相信柏拉圖關於正義的「善」的假定,即使明知道這種假定有代替客觀標準的嫌疑。
站在今天的視角上,將正義歸於「各司其職,各盡其性」似乎早已與當今世界格格不入,但是我贊同追求「善」的目的並且認可正義帶來快樂,而快樂亦是好的。
在現今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我們目睹了太多的不公正,也目睹的太多的不美好。這些信息確實很壓抑,但既有人為此失望選擇沉寂抑鬱,那就有人因此更加努力想要去實現正義與美好。
柏拉圖用了數萬字想去論證的、費盡心思想去尋找的幸福而至善的生活方式,其實早已在一代一代向善者的心中紮下了根。
「不管怎麼說,願大家相信我如下的忠言:靈魂是不死的,它能忍受一切惡和善。讓我們永遠堅持走向上的路,追求正義和智慧。這樣我們才可以得到我們自己的和神的愛,無論是今世活在這裡還是在我們死後(像競賽勝利者領取獎品那樣)得到報酬的時候。我們才可以諸事順遂,無論今世還是將來在我們剛才所描述的那一千年的旅程中。」
也許在若干年以後,我會忘了柏拉圖是怎麼論證自己的觀點,用了什麼比喻,那些論題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我確信他全力以赴想要告訴我們的——「堅持走向上的路」,終其一生去「追求正義與智慧」——會永遠在我心中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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